车行百里,停在了一道大铁门前。两个持枪士兵快步上前查看证件之后方才将铁门缓缓打开。
道风也算明白了冯英才为什么一定要派车来接他了,这样戒备森严的军区大院,寻常人只怕连靠近都会觉得惶恐吧。
军区大院,最初盛行于北平,1960年军队出城后,大院便安置一些需要保护的军人家属。时至今日,军区大院中大多是军中高层或是国家重点保护对象的住处。
似乎每个地方的大院,建筑风格都颇为相似。同样是一栋栋两三层的别墅,却没有寻常别墅一般奢华浮夸的修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队中独有的简洁与踏实。
冯英才的别墅位于大院深处,道风由西装男带领着步入房中。
刚一进房门,就见冯英才热情地迎了过来:“道风小友,冯某可恭候多时啦!”
道风给冯英才施了一个晚辈礼道:“冯伯见外了,让冯伯久等,小子当真过意不去。”
冯英才哈哈笑道:“对对对,是我着相了。小道,我们进屋说话。”
这时道风才注意到冯英才身边站着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妇人一头银丝微卷,显得蓬松又不失整洁。一副圆形无框的老花镜衬出老人知性博学的气质。
道风曾听陈辛儿提及,说是冯英才有一结发妻子,闺名刘英。
刘英亦是艺术不凡的大家闺秀,二人情投意合,恩爱非凡,早年间是北平一对神仙眷侣。后来冯英才卸任迁居海市,老太太随之南迁,毫无怨言,当真是贤妻良母。
道风一见老人忙问道:“这位可是冯伯母?”冯英才轻瞥了一眼老妇人,微微点头。
道风赶紧向刘英见礼,刘英上前两步,细细打量了一番道风道:“当真是人中龙凤啊!孩子,你就是道风吧?这两天老冯老是念叨你,可把你盼来了啊。”
老太太慈祥的家常话,让道风只觉一股亲切感,老人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冯英才打断
“好了,好了,小道远道而来,你让人休息会儿。”
老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说了句:“拜托了。”便转身离去。冯英才这才道:“让小道见笑了,妇道人家,不知分寸,我们内屋叙话。”
道风随冯英才走向内室,心中暗想:“这老两口看来也不似传闻中的那般和睦啊,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
二人入了内室,各自坐定。冯英才方开口道:“小道,你我不是外人,我便开门见山了。今日我请你来是有事相求。”
道风心中已有所悟,只是还想试试冯英才到底知道多少,便回道:“小子一介书生,不知如何相助?”
冯英才摆了摆手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自知小道乃是玄学修士。小道不必多疑,待我说完此事,你自会知道我是如何知晓的。小道,你可知我当年是如何治好二祖的吗?”
道风微微摇头,冯英才说到这儿,深吸一口气,似是做好了准备,继续道:“因为我手中有一面可以预知未来的镜子!”此话一出,连道风也是一愣。
“小道先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我的了解在云南大山之中,山名登仙,老人们相传古时候曾有仙人居于山中。大山并不出名,却出草药。我自小便与父亲以采摘草药为生。一次父亲生病,我独自上山为父亲采药。那天本是阳光明媚,采药也颇为顺利。可待到我返程之时,山林中忽起迷雾,那迷雾之浓,当真是相距十米,人畜不分。我整个人都被包围在一片白芒之中。山中长大的孩子熟悉大山的秉性,知道如此晴朗的天气,起不了这样的大雾。所以当我见到雾起,便知事情有异,又常听老人说起什么鬼遮眼,当时只是孩童的我自是吓得撒腿就跑。”
冯英才说到这里,神情骇然,似是又回到了那白雾弥漫的大山之中。
“可那雾气实在是太浓了,就像是一群白色幽魂一般如影随形,之前还见得到阳光,到这时候,连阳光都即将被迷雾遮去。当最后一缕阳光在迷雾中变得愈来愈模糊,我发了疯般地挥散雾气,却无济于事,我眼睁睁看着阳光如同我心中的希望一般消散在雾气之中,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呼救哭嚎,可那白雾就像是实体一般,仿佛声音也能隔绝,无论我发出多响的声音,却连回声也听不到。我开始沮丧,开始绝望,我跌坐在这白色的囚笼之中,不知所措。”
冯英才的叙述由缓变急,紧张、恐惧、绝望数不清的负面情绪随同他的讲述不断溢出。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坐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白雾渐渐变成了黑雾,恐怕迷雾外已是黑夜。如果说白雾只是冷漠的幽灵,那黑雾则像是一个时刻准备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我终于崩溃了!当我拿起采药的镰刀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时,一束金光忽然穿透了层层的迷雾,如同利剑一般击中我快要坠入悬崖的心。”
冯英才说到这里,连语调都跟着亢奋起来。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那是希望,是幸福!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否会有危险。即便知道,恐怕我依旧会义无反顾地走向它。待我走到近处,我终于见到了那光源,那是一面镜子,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镜身成椭圆形,毫无修饰,就像是一块铜片一般突兀地立在同样突兀的石台之上。那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驱使着我走向石台,我的心中像是有个声音在暗呼着:‘拿起它!拿起它!’我并没有抗拒,我拿起了它,当我的手接触到镜面的一瞬间,迷雾尽数散去,如同它来时一般毫无征兆。我这时才看见,山底农家的灯光就到几公里外若隐若现。我没有将那面镜子放回去,而是带着它一同回了家。父母见我终于回来,自是喜不自禁,可不知为什么,我没告诉他们镜子的事,只是说自己在山里迷路了而已。”
冯英才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道风微一思考,接道:“如此说来,冯叔怕是在山中遇到了修士留下的迷阵,那镜子恐怕是修士所用的法器,只是不知这与二祖之病又有何关联?”
冯英才定了定神,继续道:“那时的我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只是在我带回那镜子的第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我遇见了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说他是镜灵,可以完成我的一个愿望。当时还是小孩心性的我便许愿说要当一个救世济国的大英雄。镜灵说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他就实现我的愿望,当时我太过激动,连什么条件都没问便答应了下来。如今想来便是那时种下的恶果啊。”
冯英才长叹一声,继续叙述:“待到梦醒,我以为只是个梦罢了,然而从那天开始,那面古镜中便开始出现有关我的各种片段,而且但凡镜中出现,现实中一定会发生。那天我知道会遇见小道亦是因此。依靠着这面铜镜预知未来的能力,我总能在最重要的人生岔口,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我学了医,救了人,趋利避害间,我的医术如同我的人生一般蒸蒸日上,顺畅无比。直到那天,我被任命为二祖的主治医师,说实话,以我的医术并没有把握可以治好二祖的病症。那时二祖的病症煞是奇怪,身上的病灶早就被各位专家治好,可二祖就是昏迷不醒,如同植物人一般,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刺激。也就在我升任主治医师的那晚,我又一次梦见了那个自称是镜灵的家伙,他告诉我说,二祖是被施了巫术,让他从精神层面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从而引起身上的并发症。如今要治好二祖,就需要一个人灵魂出窍,进入二祖的意识,将之唤醒。只是凡人若是灵魂出窍便会死去。我急问他有没有办法,他说办法倒是有,就是让他进入我的身体,在我灵魂出窍的时候,维持我的身体机能,只是他需要我的允许才可入体。我当时心急着救治二祖,也没细思,便同意了。第二天,一切按计划进行,我成功唤醒了二祖,而镜灵也信守承诺,保护了我的肉身,只是当我回到身体时,只觉一阵虚弱眩晕。当时也没什么别的症状,便也没当回事,日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镜灵依旧为我预测未来,而二祖由于在意识中有我的影子,故而格外器重于我。这样美好的日子一直到去年的一天,我第三次梦见了镜灵,他告诉我说,当年答应他的条件该还了。我问他什么条件他说要借我的肉身二十年,以渡化形劫。我自是不肯,倒不是怕他夺了我的性命,只是怕他借我身份做出祸国殃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