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传情帮所有人打好了水,自己洗漱之后,这才下楼。夜未央还坐在那里喝着酒,他的对面却多了一个酒杯,扣在桌子上,见他下来,就招了招手。孟传情没有多想,直接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
“贵姓?”夜未央笑问。
“杨。”孟传情淡淡道。
“名字?”
“杨誓。”
夜未央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却并没有喝下,盯着孟传情道:“真名?”
孟传情默然。看着夜未央将杯中之酒喝下,他翻过酒杯,伸手去拿酒壶欲为自己斟酒,夜未央却抢先一步将手按在了酒壶之上。
仿佛早料了对方会有此举,孟传情翻转手腕抓向夜未央的手,夜未央也松开了手,反抓向孟传情的手。两人的手在酒壶上方互相招架,都想抢占先机,夺下酒壶。夜未央的手法速度极快,孟传情根本就抢不过他,但他却胜在内力深厚,夜未央几次将手搭在了酒壶之上,都被他暗运内力震开。
如此反反复复,十几招过去后,两人竟然同时抓住了酒壶。夜未央抓在了壶嘴之上,而孟传情却抓住了壶柄,两人对视,眼中皆闪着凌厉不羁的光,谁也不肯率先放手。
“你们在干什么?”鄢商慈这时走下楼,一脸笑意来到两人身侧坐下。
“美人在侧,此举实在是有失风度,杨兄弟先请!”夜未央看了一眼鄢商慈,突然松手,将酒壶推向孟传情。
“酒量不济,还是阁下先请!”孟传情将酒壶推了回去。
“我已饮了大半,而兄弟却是一口未沾,还是该你!”夜未央又推了回来,还暗运了几分内力。
“烈酒伤身,不喝也罢!”孟传情又推了回去,加重了几分力道。
“非也!酒虽伤身,却能忘忧解愁!”
“无忧无愁,何须它解!”
鄢商慈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面前的酒壶被两人来回推送,正想说有必要这么客气吗,却听见“嘭”的一声响。两人运用内力这一来一回地推,酒壶终於承受不住力道,怦然碎裂,壶中之酒全部洒将出来。孟传情和夜未央因运有内力,酒未沾身,大多洒在了鄢商慈的身上。
“商慈…”“…”
两男停止了争斗,皆看向鄢商慈,一脸的歉意。
鄢商慈沉着脸,牵起衣衫一角看了看,又看了看孟传情,然后突然瞪向夜未央,“你,赔我衣服!”
“自然要赔。但是…”夜未央故作不解,笑问:“为何只要我赔?”
鄢商慈语塞,她本不是个小气的人。这次外出,几人根本就不曾带任何衣物,所有人身上穿的都是昨日桑幼忧现买的。她身上这件紫色长纱,更是孟传情亲手挑选买来送给她的,对她来说意义非凡,自然非常的珍惜。但此时这意义非凡的衣服却被两人弄脏,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就仿佛今后她再也收不到孟传情送的东西了。她害怕感觉成真,想要孟传情重新买一件,但又不好直说,便只有将气撒在夜未央身上。
孟传情纵然聪明绝顶,却也难猜透女人心,哪里明白鄢商慈的这般心思。他见鄢商慈没有说话,以为她不敢难为夜未央,便替她答道:“因为她身上的这件衣服是我买的,现在被我弄脏了也就扯平了。”
夜未央听了这话,暗暗观察鄢商慈的神色,见她一脸愁云惨雾,便已对她的心思有了八分了解。他见孟传情完全不解鄢商慈,便故意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赔她一件了?”
孟传情“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句话里有陷井,所以他不能贸然回答。他的这一声“哼”却让原本低着头的鄢商慈猛然抬起头看向他,然后有失望地低下头。
这点动作没能逃过夜未央的眼睛,他看着鄢商慈,笑道:“姑娘不必忧心,等店铺开门,我就陪你去买。”
鄢商慈抬头看向夜未央那张笑脸,突然怔住了。
好俊的一张脸!这个男人的五官是如此的精致,双目有神,鼻梁微挺,细腻薄唇,脸上始终带着邪魅迷人的微笑。他的长发虽未束起,却丝毫不乱,紧身黑袍将他的完美身形完全展露出来。
鄢商慈不禁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她的眼睛在孟传情与夜未央之间来回探视,发现这两人竟是如此的相似,却又截然相反。两人的容貌一样俊美,孟传情却因为年轻而却多了些稚气,夜未央看来有二十五六,相较于孟传情他则显得更成熟。夜未央就如暗夜使者,他的笑带着点邪魅,孟传情如旭日精灵,笑中带着纯真。
鄢商慈不禁有些呆了,夜未央懂得散发自身的魅力,让每一个女人都能为他着迷。
孟传情看着夜未央,虽然极不喜欢,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魅力无限,若不是相信商慈对他的情意,他真怕夜未央会勾了她的魂。他终於明白为什么在莫邪塔一见到夜未央就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这个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与自己截然相反,也许他们将来所走的路都是相反的,他们将成为彼此最强的敌人。他有预感,他们之间,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没有第三条路。
“阁下怎么称呼?”孟传情开始重视起这个人,问起了对方的名字。
“夜未央。”
见孟传情毫不动容,夜未央挑眉问道:“你不怀疑?”
孟传情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名字应该是出自于《诗.小雅.庭燎》中‘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一句,如果取个假名字也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话,你也太有心了,何必呢?”
夜未央转着手上的酒杯,笑道:“说得是,取个假名字就该像阁下这样,简简单单,多好。”
孟传情不理会他的嘲讽。
此时,客栈的人已陆陆续续起床了,桑幼忧几人也下了楼。孟传情找桑俊要了几张银票就和夜未央、鄢商慈出门了,这次桑幼忧竟然意外地没有黏着他。
苏州城就是苏州城,虽然是清晨,街上却早已摆满了摊,当然卖早餐的是最多的。
商羽落坐在一家卖粥的摊位旁等着老板盛粥,尽管江末宁并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一再伤害自己让她留下来陪她,她还是要进城来查探夜未央的下落。她心想,既然天杀并未出现在松林,那就一定是随夜未央进城了,如此一来,就算是找到了他们,斗起来也是非常棘手的。而夜未央,他们究竟藏在何处呢?
“姑娘,你的粥好了。”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见商羽落独自发呆,对桌上刚盛的粥浑然不觉,忍不住唤了一声。
商羽落回过神来,歉意一笑,这才喝粥。刚喝完,她就瞧见孟传情和鄢商慈、夜未央三人从对面的一家面馆里走出来,三人有说有笑朝东街走去。
商羽落眼神一变,突然起身,丢给摊主一锭银子,道:“老伯,我有急事,麻烦你煮一碗鲜粥,帮我送到城外松树林溪边的小茅屋,可以吗?”
摊主是个实在的人,一口答应了。
商羽落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道:“老伯,你家里还有人吗?”
摊主愣了一下。
“我希望您能亲自送去。”商羽落笑道,转身离去。
“兄弟!”孟传情三人刚走到一家裁缝铺前,商羽落就追了上来,“你们买衣服?”
猛一看到来人,夜未央眼神一变,故作不认识,神态自然地看向前方。
“商姐姐,你怎么来了?”孟传情有些诧异,去的急来的也太突然,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在前面看到你们,过来问候一声,这位是…好像在哪见过?”她注意起了夜未央。
夜未央笑道:“在下杨蔚,商姑娘不认识我了,一年前我们见过。”
商羽落想了想,道:“好像是,当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原来你叫杨蔚,你们是…”她看向孟传情。
孟传情正欲开口,夜未央却抢先道:“我们是兄弟,亲兄弟。”他一手搭在孟传情的肩头,装作很亲热的样子。
孟传情自己名字有假,自然也不敢点破夜未央,他见商羽落一直打量着夜未央,似是有所怀疑,便反手揽上夜未央的肩头,笑道:“对呀,亲兄弟,你知道的,我们不好暴露身份,你无需点破。”
商羽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夜未央却以为她不知道,便自编了个名字和他称兄弟。这必然会让商羽落误以为夜未央是他的大哥孟传闻。虽然商羽落未必见过大哥,但一定听说过,此时见眼前之人与传闻不符,必会怀疑询问。这样一来就在夜未央面前暴露了他的身份,为此,孟传情不得不违心与夜未央如此亲密。
商羽落似乎相信了,笑道:“明白。”她又看向夜未央,道:“一年不见,相聚却在今日,真是有缘,不如我陪你们逛逛。”
孟传情和夜未央异口同声拒绝道:“这不好吧!”话一落音,两人皆看了对方一眼,心生怪感,同时放下搭在对方肩膀的手。
见两人如此默契,商羽落更加相信他们是亲兄弟了,虽然被拒,却依然淡笑道:“如此,便不打扰了。”
“商姐姐!”正欲离去,一直闷不吭声的鄢商慈突然叫住了她,“我正好要买衣服,你陪我吧!”
“商慈…”孟传情急忙朝她使眼色,鄢商慈却似没看到一般,直接牵着商羽落的手进了裁缝店。
“啊…美人不给面子,兄弟,你太失败了…”夜未央拍打着孟传情的肩膀,调侃道,然后在孟传情的瞪视下踱步跟在两女身后。
一年前,天地二杀尚在闭关中,其它杀手又有任务在身,因此夜未央不得不亲自出马去对付一个强劲的对手,追踪对手到洛阳时,发现商羽落也在追踪这个人,两人同时击杀了对手,就此相识。当时,他的“忘本”心法就无法看透她,便算准了此女今后不凡。
果真,一个月后,商羽落做了邪阴派的掌门人,名声大噪,她新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向了糊涂堂。门下一名负责收集情报的弟子被她所擒,商羽落企图从他口中探出一些糊涂堂的秘密,但那名弟子只说了一句“若铲糊涂堂,先灭夜未央”便咬舌自尽了。
就这样一句话,夜未央便成了商羽落的心头大敌,处处找糊涂堂的麻烦,希望能将他引出来。为了保存实力,夜未央一直不愿与其正面交锋,能避就避,但商羽落却对他紧追不舍。此次,她不知从何处得知自己要在莫邪大会上捣乱,便想在沿途阻止自己进城,若不是自己事先料到,恐怕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摆脱她。既然她现在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夜未央,与她一起逛逛又有何妨?
鄢商慈一身的酒味,一路走来不少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她却毫不在意。
裁缝铺的主人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鄢商慈和商羽落尚未踏进门,她就扑着手嚷嚷道:“哪来的酒鬼…”见进门的是两个漂亮的女人,她马上住口,变成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老板娘,我们买衣服。”鄢商慈客气道。
“啊,来,看看喜欢什么样的?”说着,便将她们往里边引。
这时,夜未央和孟传情进门了。老板娘眼睛一亮,上前拉着孟传情道:“我记得你,你昨天来买过衣服对不对?”
孟传情甩开了她,看向鄢商慈,道:“试衣服的人你都不记得,会记得我吗?”
一般的裁缝铺都是客人送布料量身定做,但这家据说是苏州城十大富商之一旗下的商号,不仅仅为人量身定做衣服,而且还卖做好的衣服,虽然价钱昂贵,却也有不少人光顾。昨日,他们几人正是在这里买的,鄢商慈身上的那件还被称为“镇店之宝”,是独一无二的一件,孟传情一眼就瞧上了。鄢商慈试穿之后,发现正好合身,便花了桑幼忧五百两银买了下来。
“记得,只要是长的俊的,我都记得。”老板娘媚笑道,突然又迎上夜未央,“哎哟,这位公子,你也一定来过,多眼熟啊!”
夜未央看向孟传情笑道:“那我和他,谁更让你记得深刻一点呢?”
“这个…不好说啊…”老板娘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移来移去。
夜未央又搭上了孟传情的肩头,笑道:“没关系,但说无妨,我们是兄弟,不会在意的。”他拍了拍孟传情道:“是吧?兄弟!”
孟传情虽然气恼,却也只能随声附和:“对,直说吧!”
老板娘道:“那我可就说了,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你们谁更让人难忘些。你们兄弟俩一黑一白,都俊的不像常人,简直就是黑白双煞…哦,不不不…是黑白双俊!”老板娘连连摆手。
“哈哈哈…黑白双煞,我喜欢。”夜未央大笑看向孟传情。
孟传情冷着脸道:“我不喜欢!”然后走向了鄢商慈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