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矮人会向精灵要什么礼物呢?”加拉德瑞尔走到吉姆利身前,向着矮人问道。
“什么也不要,夫人。”吉姆利回答道,“能见到加拉兹民的夫人,听闻她温柔的话语,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吉姆利的回答让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谁都没想到矮人的嘴会这么甜,加拉德瑞尔也笑了起来。
“注意听啊,所有的精灵!”她向周围的人大声说道,“谁也不要再说矮人是既粗鲁又贪得无厌之辈!不过,格罗因之子吉姆利,你肯定渴望得到某种我能给予的东西吧?我命令你说出口!你不能成为惟一没有礼物的客人。”
“真的没有,加拉德瑞尔夫人。”吉姆利结结巴巴地说,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不要什么,除非——除非允许我要,不,允许我获得一根您的头发。它远胜过地底的黄金,正如星星远胜过矿坑中的宝石。我不敢奢望这样的礼物,但是您命令我说出我渴望之物。”
精灵们一阵骚动,讶异地互相低声细语,凯勒博恩也吃惊地瞪着矮人,但是夫人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据说矮人的本领在于他们的巧手,而不在他们的巧舌,”她说,“但这话可不适用与吉姆利。从来没有人向我提出如此大胆有如此谦恭的要求。而且,既然是我命令他说的,我又怎能拒绝呢?不过,请告诉我,你要用这礼物做什么呢?”
“珍藏它,夫人。”矮人红着脸回答道,“用来纪念我们第一次会面时,您对我说的话。如果我有朝一日能返回家中的锻造坊,它将被封存在永不朽坏的水晶当中,作为我家族的传家宝,并作为孤身与森林之间接下善缘的信物,直到世界终结。”
加拉德瑞尔从一缕长发上,剪下三根金色的发丝,将它们放在吉姆利手中。
“这些话将随同这礼物一并赠送。”她说,“我不作预言,因为如今所有的预言都是徒劳:一边是黑暗,另一边惟存希望。但是,倘若希望没有落空,那么,我对你说,格罗因之子吉姆利,你将手握黄金无数,却不受黄金支配。”
吉姆利深深的鞠躬,因为加拉德瑞尔是预言已经说明吉姆利未来将会摆脱都林家族血脉中的顽疾——龙病。那是种对金钱与财宝近乎病态的热爱,如同孤山财宝带给都林矮人的诅咒,梭林·橡木盾曾经就受困与龙病。
“而你,持戒人。”加拉德瑞尔转向了弗罗多,“我将你放在最后,并非我认为你最无关紧要,我为你准备了这个。”
她举起一个水晶小瓶,瓶子随着她的动作闪闪发光,白色的光芒从她手中喷薄而出。“这瓶子我安设在我的喷泉当中,铺货了埃雅仁迪尔之星的光芒。”她说,“当黑夜包围你时,它反而会放射出更明亮的光芒。当众光熄灭之时,愿它在黑暗中成为你的光。请记住加拉德瑞尔和她的水镜!”
埃雅仁迪尔之星,如今仍然闪烁在天空的精灵宝钻,每当临近清晨或黄昏之时便可见到。弗罗多收下了瓶子,有那么一会,那瓶子在两人之间绽放光芒,弗罗多觉得加拉德瑞尔就像一位女王一般,伟大、美丽,不过不再恐怖,那些黑暗都已然消散不见。
加拉德瑞尔起身,凯勒博恩领着远征队回到了河港码头。此时,岬角的绿地上覆盖了一层午后的金光,流水也闪烁着银光。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之后,罗瑞恩的精灵大声向远征队告别,他们用长杆将小船推离岸边。当远征队顺流而下的时候,他们回过头,就看见接近岬角尖端的绿色河岸上,加拉德瑞尔夫人独自静默矗立在那,她注视着远征队渐渐漂远。
远征队顺着银脉河汇入了安都因大河,小船迅速一转,开始朝南而下,加拉德瑞尔的身影迅速远离,变得又远又小。弗罗多似乎看到她抬手示意,作为最后的告别,虽然相聚甚远,但她的歌声却乘风而来,清晰无比。
突然间,安都因大河急转个弯,两边河岸陡然升起,罗瑞恩之光消失不见。
旅人们扭头望向前方,那里的太阳被河水反射,照得他们头晕眼花。
“我算是见过了世间最美丽的事物了。”吉姆利哭着,对莱戈拉斯说道,“从今往后,除了她的礼物,我不在称任何东西为美。告诉我,莱戈拉斯,我为什么要参与这项使命?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最大的危险来自何处!埃尔隆德说得一点不错,我们预料不到自己途中将遭遇何事。我所惧怕的危险,是在黑暗中遭受折磨,但它不能临沃退却。但是,我要是知道光明和喜乐包含的危险,我一定不会来的。现在,这场离别使我遭受重创,哪怕今晚我就要直接去攻打黑暗魔君,都不会比这伤得更重了。”
四艘小船靠得很近,希瑞好奇地看着吉姆利将眼泪和鼻涕糊满了整张毛茸茸的脸,还有莱戈拉斯不断安慰着矮人。虽然她也为离开洛丝罗瑞恩感到伤感,但她却没有和矮人一样多愁善感。她一转头,就看到费恩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你难道不感到难过吗,费恩?”希瑞问道。
小法师摇了摇头,他说,“如果每一次离别我们都要这么难过,那我们就活不长了。我们是天生的旅人,还是要尽快适应这种感觉比较好。”
如今,远征队顺着宽阔湍急的河流南下,继续着这片漫长的旅途。随着船只漂流,沿河两岸的树木渐渐稀少,直到寸草不生,在他们背后,已经看不到一点陆地了,微风悄然停止,只有水声轻响。随着天色渐晚,太阳也被水雾笼罩,最后隐没在了西方,黄昏提早降临,紧接着就是一个灰暗无星的夜晚。阿拉贡带领着远征队划行在西岸树木伸出枝干的阴影下,一直漂流到漆黑寂静的深夜。
这里的天气阴郁且寒冷,除了河水拍打树根与浮木所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外,没有任何声音,远征队的众人也不愿开口说话,他们在此地没有说话的心情。直到阿拉贡将他们带到一处河岸上,此时,霍比特人已经睡着了。费恩生起了一堆火,不用多少木柴,但却十分温暖,仿佛要将那阴冷的空气全部驱散。
阿拉贡迅速安排好放哨的顺序,其他人便用精灵的斗篷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就地找了个地方躺下。小法师和莱戈拉斯最先守夜,霍比特人实在不是守夜的好人选,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跟我讲讲你吧,巫师。”见其他人都睡着了,莱戈拉斯就凑了过来,他借着火光看向费恩,“在这里的人都是家底清白的人,你和你的姐姐远比其他人都要神秘得多。”
“我走过了很多路,莱戈拉斯,远得超出你的想象,甚至比阿拉贡所走的路都要远。”小法师借着余火加热了几根香肠,他递给精灵一根,“我的姐姐也是,但她总是走丢,因此我总要寻找她。我们是天生的旅行者,在此之前我和希瑞从未来过西部世界,我们就是这样一路过来的。她先到了幽谷,我跟着阿拉贡也到了幽谷,就是这样。”
“你看上去年龄并不大。”莱戈拉斯说,“你总不可能永远都在赶路。难道……是魔法?”
“可以这样说,精灵,这是流淌在我和希瑞血管中的魔法,它已经和我们的灵魂密不可分了。”
“你也是精灵!”
“我只是有着精灵血统的人类而已,莱戈拉斯,虽然我有一双尖耳朵,但这只是天赋异禀的证据,算不得什么。”
“埃尔隆德也是半精灵,但他还是接受了精灵的生活。而且你看起来像是辛达精灵,幽谷会很乐意接受你的,黑森林也是,甚至灰港也不例外。”莱戈拉斯见小法师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换了个话题,“我听你说,你的老师是亡灵?”
“我的第一个魔法教授,正是他教会了我平行世界这个概念的真正含义,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跟你们说出那番话的原因。我们只是所有时空中的可能性之一。”小法师说,“那是……与其说是魔法,不如说是智慧,洞察这个世界的智慧。我的老师最出色的魔法,就是观测平行世界,也就是说,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我们。”
“你学会了吗?”精灵好奇地问道,“另一个世界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
“不,我不知道。”费恩摇了摇头,“这种魔法与流淌在我的血管中的魔法极为极为相似,我还需要等待自己的血脉生长,才能用得出那样的魔法。而且这种魔法是不被某些伟大的存在所允许的,祂不会乐意我们干涉祂的实验场的。”
“你说的话依旧晦涩难懂,比甘道夫的话还难想清楚。”提到甘道夫的时候,莱戈拉斯的脸色晦暗,但他迅速振作了起来,“你会预言吗?”
“那是我的天赋。”
“那么你说甘道夫不会死?”
“甘道夫永远不会死,你见过有活的比他还久的凡人吗?他可没有一双尖耳朵。”小法师看着前方漆黑深沉的河面,“甘道夫现在的形态只是他选择的外表而已,他的灵魂依旧熠熠闪耀,就算是大敌也无法毁灭他的灵魂。我们终有一天会在见到他的,说不定他还会换上另外一身衣服呢。”
“为什么这么说?”莱戈拉斯问道。
“我想你应该读过创世神话,莱戈拉斯。”小法师说,“那些由一如思维诞生的爱努并非血肉之躯,他们不会衰老,也不会灭亡。”
“你是说,甘道夫他……”
“他可能会衰弱,但永远不可能死亡。”
“那……我们会不会死?”
“我尽力不让任何人死。”
天亮之时,远征队再度出发。令其他人感到奇怪的是,莱戈拉斯似乎并没有被天气影响心情,反而如同在洛丝罗瑞恩之时一般快乐。但当别人问起他的时候,他却总是闭口不言,只说要等待好事降临。阿拉贡也不急着南下,眼前数日他仍然可不不下决定,直到涝洛斯大瀑布和刺岩岛之前都可以放松赶路,享受在河面上漂流的感觉。
他们任由河水推着小船向前,无意赶往前方的危险,无论他们最终会踏上哪条路。游侠让所有人都养足精神,因为前方还有未知的危险等待着他们,他要求所有人每天早早出发,直到深夜才能休息。他担心他们在罗瑞恩逗留之时,索隆并未无所事事。
但一连几天,他们都未曾见到敌人,反倒是随着旅途,陆地上的景观也随之变化,这里的树木越发稀疏,到了第三天,树木便彻底消失。他们左边是奇形怪状的长斜坡,向上延伸远至天际。那片褐色的地区看起来干枯萧瑟,仿佛被大火烧过一般,满目荒凉。
他们已经来到了横亘在南黑森林与埃敏穆伊之间的那片广阔、荒芜的褐地了。这里也被称为无人之地,谁也不知道这里荒芜的原因,据说这里曾经繁荣至极,布满了田地和花园。不知是瘟疫,是战争,还是大敌的恶行,让这里连断树和残石都没有。
右边的西岸也不曾有一棵树,不过这里地势平坦,许多地方长着大片的青草地,这让远征队稍稍松了口气。如果不曾看到这番生机盎然的景象,他们会觉得自己已经踏进了魔多。远征队穿过了这边的一大片茂密如林的芦苇丛,当小船沿着芦苇摇曳的边缘穿过时,西边的景象全都被覆盖住了,他们只能不时从芦苇丛的缺口里看见远方的丘陵。
离开芦苇丛之后,远征队就进入了一片无遮无挡的地方,如同从蚊水泽到云风顶的那条路一般。这种感觉让所有人都有些不安。接下来的一两天,他们继续稳定地向南航行,这种不安感在逐日增加,小法师也给自己的伙伴们附加了防护箭矢法术,因为他担心会突然冒出一些奥克向他们射箭。
阿拉贡也让其他人划起了桨,没过多久,大河变得开阔了起来,水也变浅了,河东岸也出现长长的石滩,水中升起了暗礁。褐地的地势也在逐渐变高,变成一片荒凉的平原,上面吹着从东边刮来的寒风。另一边河岸的草地,也逐渐变成了起伏不定的枯草,夹杂在沼泽地和高草丛之间。
做决定的日子越发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