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茨达拉佐洛拉克说没有吓一跳那是骗人的,他没有想到丹妮莉丝的记性如此之好,虽然也有可能是他每一次都没有换过说辞的原因,他的推销水平可能还不如大部分专业人士。
他脸上不动声色,“我的明光,您讲得比我好了何止千倍。您不仅有倾国之貌,更兼有雄辩之才,我完全被您说服了。”
“是吗我可没有。”丹妮莉丝干笑了两声,她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用纤纤玉足轻轻踢了踢费恩,想让他把这个大麻烦接下去。
“咳咳,西茨达拉佐洛拉克。”费恩赶紧朝着西茨达拉说了句话,“据我了解,你趁着低价收购了许多竞技场,如今你来请求重开竞技场,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的请求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女王陛下”
西茨达拉佐洛拉克此时才抬头看向费恩。哦,是这个男巫。他私底下收到的情报当中,对于费恩的描述也是模糊不清,甚至连全名都没有,加之小法师虽然是宫廷法师,但是干的却是刺客的活计,不是经常显露于人前,许多弥林人对于他的印象只有在战场上围绕着小法师身周的一缕火焰。但费恩维迪恩雷安伦的面容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太过“耀眼”,是的,耀眼,即使是丰衣足食的弥林贵族也因为人种原因容貌也比不上费恩,更别说那些忍饥挨饿的自由民了。他的手指洁白纤细,耳后也一片雪白,甚至比那些高贵的贵族老爷还要干净,加之他的年龄还未让他的脸脱去幼年时期的圆润,现在小法师是全弥林最靓的崽崽。据说有些弥林贵族在深夜见到外出工作的费恩之后便念念不忘,还想悬赏想要找出他,不过这些不长眼的家伙都被处理掉了
不过对于西茨达拉来说,他看得更多,能坐在丹妮莉丝下首意味着费恩十分受信任,他心中也在猜测费恩与丹妮莉丝的关系,他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更别说今天费恩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带着繁复银色花纹的长袍,灰白色的长发向后梳,荆棘头冠别在耳朵上,长长的,镶嵌着几颗宝石的尖刺从脑后升起,看上去比丹妮莉丝还要贵气几分,如果这样的人出现在圣恩神庙,会有许多人不吝成本地向他头上倾倒油膏与香料,可能这也是丹妮莉丝踢费恩的时候稍微用力一些的原因。不得不说西茨达拉的直觉有些准确,如果他的猜测没错,他只能希望如果瑞茨纳克莫瑞茨纳克与他的谋划不会暴露,或者即使暴露之后也不要触怒费恩,不然惹一位巫师生气可不是好事,尤其是他在了解丹妮莉丝在魁尔斯的发生的事之后。
小法师的质问很好地堵住了西茨达拉佐洛拉克的辩解,“该死的男巫,该死的小孩。”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西茨达拉的表情却是堆起了笑容,“我可是为了弥林城。”
“如果是原本的理由,你就可以不用说了。”费恩没等丹妮莉丝发话就抢先开口,“在弥林城只有法律,即使是罪犯的处刑也要遵守法律。”
“可是”西茨达拉已经看出现在的对话是以费恩为主,这更加肯定了他的想法,同时他也抛出了最后一个筹码,“按惯例,城市有权就竞技场的纯收入抽取十一税。这笔钱可以有很多高贵的用途。”
“净利润”费恩按住丹妮莉丝躁动的小脚,他对着西茨达拉冷笑了几声,“竞技场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人,纯利润有多少可是你说了算。”
“这”
“要重开竞技场可以,不过不是没有条件。”
“还请阁下明示。”
“所有竞技场,都必须有女王陛下的百分数三十股份,当然,这是政策入股,每个月都必须准时为女王陛下献上分红,每隔七天都要将账本送上检查。另外,税率送十税一变成十税二,统一交归国库,女王陛下拥有对于每一座竞技场防火设施检查权限,如不达标则可停业整顿。记住,没有女王陛下颁发证书的竞技场都视为非法经营。”宫廷法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奴隶主,“非法经营则可按照规定进行查处。”
如此苛刻的条件让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吓了一跳,即使他可以答应,他的那些生意伙伴可不太可能答应,尤其是每个人都要匀出一部分股份给丹妮莉丝。虽然他的谋划在某些弥林贵族圈子中人尽皆知毕竟高级别的贵族圈子,圆颅党就进不去,但是那也是他花费了大量金钱换来的支持。
“这还需要仔细商议。”西茨达拉恭敬地低下了头,“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
“哦”这下让费恩大为惊奇,因为让一位奴隶主死可以,但是让他自愿亏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吊死在路灯上的家伙不计其数。很有可能这个家伙不仅不想止损,还想获得更多东西,没有人是傻子,会做亏本买卖。“那我等你商议完,不过还请尽快,我需要一份写在纸面上的东西,而不是口头承诺。”
西茨达拉低头行礼,退出了觐见室。
“你难道真的想要重开竞技场”丹妮莉丝小声向着费恩问道,她小心不被小法师的头冠刺到,“你明知道我不想这么做。”
“这只是推诿手段而已。”小法师一只眼睛眨了眨,“检查可以很久,整改可以很久,什么时候开业是我们说了算,你又不负责维持竞技场的花费,只要一直亏本,到时候迫不及待关掉竞技场的会是他们。”
“你可真是狡猾,快点,下一个。”
“格拉兹旦佐卡拉勒。”
留着小胡子的奴隶商人走了进来,这个格拉兹旦是圣恩神庙绿圣女的堂弟祭司能带来和平、接纳以及对权威律法的遵从。这位奴隶商人的意见十分重要,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绿圣女的意志。
格拉兹旦佐卡拉勒一开口就是在要钱。丹妮莉丝强迫奴隶主释放奴隶的时候,可没有顾忌奴隶主的想法,现在有大量的弥林人在向她要钱。虽然她十分想将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吊死在绞刑架上,但是一旦这样做,弥林城现有秩序又会被毁灭,她不断忍耐着这些弥林人。但是她忘记了,今天费恩破天荒地来上朝了,而且他有着与她完全不同的想法。
这位高贵的格拉兹旦声称自己曾拥有一名精通纺织的女奴,她的织品非常值钱,不仅在弥林大受欢迎,甚至享誉新吉斯、阿斯塔波和魁尔斯。这名女奴上了年纪后,格拉兹旦又买来六名年轻女奴,命这可怜的老人传授手艺。现在老女奴已经亡故,而六名年轻女孩获得自由后在港口开了一家店铺,贩售自己的织品,格拉兹旦佐卡拉勒要求分享她们的收入。“她们的本事是拜我所赐,”他坚称,“是我把她们从拍卖场上买下,让她们学习纺织。”
丹妮莉丝不动声色地听完他的抱怨,然后问:“那名老女工叫什么名字”
“那个奴隶”格拉兹旦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皱眉道,“她叫艾尔扎,大概是吧。哦,或是叫艾拉。她死了都有六年了,我家的奴隶又那么多,陛下。”
“姑且称她为艾尔扎吧。”丹妮莉丝举起一只手,“我们裁决如下:你无权分享女孩们的收入,教她们纺织的是艾尔扎,不是你。你反倒应该给那些女孩买一架最上等的织布机,作为你忘记老女工名字的代价。”
格拉兹旦恨恨地看了丹妮莉丝一眼,这被费恩注意到了。虽然小法师十分满意丹妮莉丝的判决,但是他也感觉到弥林人对于丹妮莉丝不是十分的恭敬。
“格拉兹旦先生。”费恩开口向着奴隶商人说道,“记得转告你的姐姐,不要有些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她转身弄鬼的那一套对我没有任何用处。不然她可以让她的神来找我,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先找上她。”
奴隶商人愤愤不平,他知道他的堂姐在弥林城的地位有多高,但是现在的统治者是不敬诸神的人,和神明相比,屠刀和绞刑架更有威慑力。当他带着满腔怒火去找绿圣女的时候,西茨达拉已经在圣恩神庙了,而绿圣女也知道了自己是在哪里触怒了费恩。在此之前,瑞茨纳克和绿圣女都极力劝说丹妮物色一位弥林贵族成亲,以笼络民心,他们最推荐的候选人就是西茨达拉佐洛拉克。
丹妮莉丝拿过费恩手中的觐见名单看了看,排在前面的都是有名有姓的贵族。
“看来瑞茨纳克莫瑞茨纳克把觐见资格卖了个好价钱。”小法师嗤之以鼻,“你想想你用他多久了,你被蒙蔽了多久。”
一名富家女的丈夫和儿子们都在保卫弥林时战死,混乱中,她逃到兄弟家避难,回来却发现自己的房子变成了妓院,那些妓女穿戴着她的珠宝首饰,她想要回房子和珠宝。
“她们可以留着衣服”,丹妮莉丝允许她要回珠宝,但裁定弃家逃亡便等于放弃房产。这是符合分封制贵族的判决,因为如果一名贵族在战争中放弃了自己的封地逃跑,那这块封地是可以被领主收回的。这样的判决不仅符合丹妮莉丝的想法也符合现在的社会形态,并没有什么好争论的。
紧接着是一名被解放的奴隶控告扎克家的某位贵族,说他新娶的老婆在弥林陷落前曾是那位贵族的暖床女奴。那位贵族不仅夺走了她的初夜,随心所欲地玩弄她,还让她怀了孩子。现在,作丈夫的要求以强奸罪阉掉那位贵族,并要那位贵族支付一袋金子作为其野种的抚养费。丹妮莉丝判给他黄金,但否决了阉割之刑。
“他睡你的妻子时,她还是他的财产,可以任由他处置。按照法律,这不构成强奸。”丹妮莉丝能看出,他对判决很不满。但如果她阉掉每个上了床奴的男人,那她将统治一城太监了。关于这点费恩也是同意的,虽然这样的判决可能让更多的男人献上自己的妻子,然后去索要黄金,但是在丹妮莉丝解放弥林城之前弥林人所造成的苦果,都要他们自己吞下。
值得争议的是下一个案件,这是一个比费恩还小几岁的男孩。他身材单薄,脸上带伤,穿一件破旧的、缀银流苏的灰色托卡长袍,但是在他脸上还能看到幸福的家庭生活给他带来的痕迹。他泣不成声地陈述了城破当晚两名家奴的暴行。那两人杀害了他的父兄,奸杀了他的母亲。虽然男孩只是脸上受伤,躲过了一劫,但凶手之一现下还霸占着他父亲的房子,另一人则加入了女王的军队,成为龙之母的仆从。他请求对这两人施以绞刑。
但丹妮莉丝别无选择,只能拒绝他,她曾大赦城破之日的罪行,也没法惩罚起义造反的奴隶。如果真要严格按照法律,那男性自由民可能都没有几个活着的了。即使在费恩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有军队在占领区对原住民肆意妄为。不论是中世纪的军队在攻城之后烧杀抢掠,还是罪犯,骗子和娼妓的后代来到新大陆之后对印第安人的屠杀,甚至是在人们以文明和法律粉饰自己的时候,在某些只有油没有水的地方用一块巧克力换取一个处女的贞操的时候,人类的兽性都不曾被抹去,只是藏得越来越深。人们在丰衣足食的时候会变得善良,宽容与友善,但是在这个世界,每个人都要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不顾一切的时候,即使是费恩也无法阻止那些自由民和奴隶向着曾经压迫他们的人做任何事。
一把银色的匕首叮叮当当地从大理石地面跳到了男孩的面前,“格拉斯。”这是这个男孩的名字,费恩在觐见名单上看到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把匕首只能收走两条人命。”
男孩带着泪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费恩。
“结束之后来找我。”小法师不顾丹妮莉丝的反对,“只有两条人命。”
丹妮莉丝看着男孩拾起匕首,滴着眼泪鞠躬退出房间,她咬着牙质问费恩,“为什么这样做。”
“复仇是一个人天生的权力。”费恩维迪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一点谁也不能剥夺,包括你。”宫廷法师没有再说什么,他坚持用法律去统治,虽然知道这个并不现实,在丹妮莉丝以及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看来,上位者说的话就是法律,但是费恩不介意在某些地方用自己的方式行事。
正午时分,丹妮莉丝感到头上的王冠越发沉重,身下的椅子也似乎更硬了。但在下面等待觐见的人仍那么多,因此她没有退朝用餐,而是派姬琪去厨房取来一碟面包干、橄榄、无花果,还有奶酪。她一边小口咬着食物,一边倾听臣民的请愿,不时啜饮一口掺水的葡萄酒。无花果味道不错,橄榄更是回味无穷,但葡萄酒在她嘴里留下了一股突兀的金属味。此地自产的浅黄色小葡萄只能酿出这种劣酒。没人卖酒给弥林城,能获得一些粮食已经付出了大量的金钱,而那些伟主大人已将最好的葡萄藤连同橄榄树一起付之一炬,与那些将牛奶倒入河中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午,一位雕塑家前来提议将净化广场中巨大的鹰身女妖雕像的头换成丹妮莉丝的头,她尽可能礼貌地回绝了这个提议。斯卡札丹河中捕获了一条前所未见的巨大梭鱼,渔民将它献给女王。丹妮莉丝夸张地赞赏了这条鱼,赏给渔民满满一袋银币,吩咐将鱼送进厨房。一位铜匠为她打造了一套闪亮的铜环战甲,她再三感谢后收下。锁甲看起来委实漂亮,锃亮的铜环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不过真要上战场的话,丹妮莉丝宁愿穿钢甲,就算不懂战争之道的年轻女子也知道这个。
“王者最需要的品质是什么铁打的屁股。”丹妮莉丝开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虽然小法师早已建议她不必实施亲自处理,但弥桑黛的学生还在学习当中,他们能记记账已经是卓有成效的学习结果了。觐见名单当中,还有二十三人,都是来索赔的,一头小牛,三头山羊,剩下的都是绵羊和羊羔。
这些索赔其中有一部分是有理有据的,自从丹妮莉丝开始开始赔偿龙口的猎物,她的龙便食欲大增。她的龙已经长大了一些,老鼠、猫和狗这些东西已无法满足他们。他们吃得越多,长得就越大,巴利斯坦爵士曾警告她,长得越大,吃得就更多。尤其是卓耿,它飞得特别远,一天吃掉一头羊也不在话下。虽然前来索赔的人有些带了烧焦的骨头,但是人也会用火,丹妮莉丝只得让这些人去圣恩神庙,在吉斯众神面前起誓自己所言非虚。
在所有人陆续退下的时候,只有一个身材矮胖,衣衫褴褛,满面风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耳红发,手提一个深色麻袋的男人徘徊不去。
“提袋子的那位,”她大声问,“你有话对我们说吗请上前来。”
他抬起头,丹妮莉丝看到一双血红阴郁的眼睛,仿佛两颗脓疮。她瞥见巴利斯坦爵士无声地靠了过来,犹如一道白影。男人拖着脚步,紧紧抓住袋子,一步一顿地走上前,他崩裂的黄指甲中满是泥土。
“你拿着什么”丹妮莉丝问,“你想要伸冤还是请愿你要我们做什么”
他紧张地舔了舔破裂的嘴唇。“我我带来”
“骨头”丹妮莉丝不耐烦地提示,“烤焦的骨头”
男人提起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大理石地上,是骨头,焦黑破碎的骨头,其中较长的那些已被折断,吸干了骨髓。
“黑色的那只,”男人用吉斯语低声说,“长翅膀的黑影,从天而降然后然后”
丹妮莉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骨头,随即浑身发抖。
那不是羊骨。
那是一具孩子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