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识到鄞州知府的反应,还有之前查到的一些事,他的心里已明了半分。
“殿下,让下官来替你挡。”鄞州知府竭力地表示出自己的诚心,心已开始渐渐地慌了起来。
赫连煜没有跟他说一句话,而是接着跟百姓们说道:“从今日起,本王也会住在灾区,跟你们同吃同住。瘟疫一日不好,本王就不日不回京城!若是本王食言,你们大可以拿本王是问。”
他的话说的铿然有力,再配上坚定不移的神情,场上立即镇静下来。
虞莫盈默然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中,多了一抹不同于以往的情绪。
此时的赫连煜,在虞莫盈的眼里,多的是几分她不曾见过的神采。
虽然在萧索的街道上,被愤慨的百姓们围堵,他的一片决心,已然让所有人和她动容。
赫连煜,他一直都在实践当初,对宋楚天许下的诺言,还有他心中的那片盛世愿景。
不知不觉中,虞莫盈的眼眸中,慢慢地只有他一个人。
赫连煜接着又跟百姓们说了很多,包括一些找出瘟疫的根源,和应对的措施。她都不知道后来那些是百姓是怎么在赫连煜的安抚下,暂时平息怒火,等着他接下来的行动。
待赫连煜说完,鄞州知府已是被吓得魂不附体,赫连煜要住灾区,若是有去无回怎么办。
“殿下,使不得啊。”他慌忙喊道,跟来的几个大户也纷纷劝着,再不成,也可以住他们家,总之,就是不能让赫连煜出事。
然而,赫连煜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去,等百姓们都散去后,他径直走到虞莫盈的跟前,低声道:“阿盈,在鄞州的这段日子,本王恐怕是不能陪着你了,你先回到客栈去。”
“如果你愿意等,本王把瘟疫的事处理好,就去找你。”
赫连煜对待虞莫盈,是不一样的态度。他刚刚对百姓,是怀有一种责任,而对虞莫盈,则是轻声细语,完全是属于亲人之间的呢喃。
其它人顿时傻了眼,看上去不近人情的赫连煜,竟然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刻。鄞州知府还没有忘记,从客栈到这里,赫连煜对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两句,至于好脸色,那更是没有。
而虞莫盈默默地抬眸,冷声道:“殿下是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等着你?”
她的眼眸中平静无波,赫连煜的眉心微拧,他的眼眸显然有了些失落。方才面对那么多百姓的误解和辱骂的时候,他都没有有一丝恐慌。
她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让他的心底产生了一点害怕。
“殿下为什么不觉得,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在灾区?”虞莫盈端正了脸色,随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殿下,要么让我一起跟你住在灾区,要么,我走。”
在她说完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赫连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过,看到虞莫盈异常坚定的面容,他会心笑道:“好,那你跟本王一起住在这里。”
鄞州知府一时间傻眼了,这次从京城来的两位都太稀奇了。既然赫连煜都决定要住这里,他要是再做什么,就会让赫连煜犹疑更多,于是他忙说着,要给他们安排最好的房子,但被赫连煜拒绝了。
赫连煜找了一家寻常的民舍住下,让官府的人和大户们都先回去,不用对他有特别的照应。
鄞州知府咬咬牙,只好先行回去,但他吩咐了人,在暗中盯着赫连煜的举动。赫连煜若是发现了什么,负责盯梢的人就要第一时间回去禀告他。
他回去,要先把记录赈灾款项明细收支的账本给弄好。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赫连煜当晚没有要账本,反倒是悠闲地呆在民舍里,戌时过后,就吹灯歇息了。
鄞州知府纳闷了,他觉得赫连煜可能真的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吧。但是,对于这么一位,在华熙国多年,回国后,就以雷霆之势横扫北溟国朝廷的王爷,应该不可能只有这点本事。
可是,盯梢的人来说了好几遍,赫连煜的确是在民舍内,没有任何的异样。
这,鄞州知府也想不通了。
这一晚,虞莫盈抱着雪狐回到了原来住的客栈,易非台已经在一个房间里等了。
一进房门,虞莫盈便解下了掩人耳目的湘色云锦披风。
桌上的蜡烛上,火光在不停地跳跃。
易非台身上穿了件象牙白的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见了虞莫盈,他的唇边划过一丝浅笑,继而拿起一把剪子,剪掉最上头的灯芯,转头笑道:“你终于算是单独来见我了。”
随后,他的视线转移到雪狐身上,讶然的光芒一闪而过,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这只小狐倒是可爱。”
虞莫盈到桌边站好,把雪狐放到桌子上,微笑道:“早前,我就听说北域的雪狐体质特殊,百毒不侵。所以,在北溟皇宫中,一见到这只雪狐,我就想办法,把它弄了来。”
她抚摸着雪狐细软的皮毛,雪狐乖巧地伏在桌上,任她动手动脚。
“今日,它舔舐过瘟疫分隔区的秸秆,却是一点事都没有,这是不是验证了我之前的猜想?”
虞莫盈垂着眸子,纤长的两排羽睫在下眼睑上留下一道影子,期间,只会不时地往易非台那边看去。
易非台的目光紧锁,在她的脸上细细地瞧了一会儿后,手便指向雪狐,轻勾,“让我看看。”
虞莫盈把雪狐递过去,雪狐一开始对陌生人较为排斥,而来它似是被易非台那双澄澈如清泉的双眸吸引,便不再叫嚷。
不过,当易非台拿出银针,在它身上的几个穴道进行检查时,它还是止不住地叫了几声,不安分地挪动起身子来。
“好了,若是可以,你和我去一趟城郊的几亩田地那里。”须臾,易非台把雪狐放回去,坦然道。
他并未说出缘由,虞莫盈也不着急问,她会然一笑,只道“好。”
原本,她就打算今夜,要去一遍城郊的农田那里。从南疆引进来的粟谷没有问题这一点是肯定的,在他们初来鄞州之后,太医们就抽取了百姓家中的粟谷进行检查。
虽然结果是粟谷上面有异样,但是并不是粟谷在正常生长过程中会有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种植粟谷的农田中看一看,而乡下又太远,只能先去城郊的那几亩地探一探究竟。
“起来,都起来。”这时,外头有巡查的官兵在叫嚣着,他们声称有囚犯潜逃在外。瘟疫期间,为了不让百姓们再多受困扰,只好先在半夜吵醒各个客人,把逃犯揪出来。
正打算出门的易非台和虞莫盈皆为一怔,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随即,易非台就把房间中的烛火熄灭了,房间里,顿时暗黑一片。
不多时,官兵们已然步至房门外面,很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房门,用手中的火把整个房间照的通亮。
“还愣在榻上做什么,起来!”带头的那位,径直喝道。
然而,当官兵们的眼睛瞅到榻上时,他们齐齐呆滞住,犹如看到瘟神一样,往后退却了几步。
榻上的锦被下,有一个背朝着他们半躺着,脖颈上露出的肌肤上有碗大一块淤青。
易非台脱了外袍,只着中衣,他守在榻边。
见有人来,他便转头用哀求的语气说道:“你们是官府的人吗?我和娘子在半个月前初来鄞州,但是,我的娘子这两天一直都是在上吐下泻,到了今天,她的情况更是不对。”
“我们找遍了整个鄞州城,都没有找到一个大夫,听说城里发生了瘟疫,大夫们都被官府调走了。你们来的正好,可否帮我娘子找一个大夫治治。在下定是感激不尽。”
那些官兵们听了他的描述,更是退避三舍,用手捂住鼻子。其中一个皱眉道:“这位小哥,你娘子多半也是染上了瘟疫。我劝你,还是赶紧带她去分离区吧,免得祸害更多人。”
“那你们能带我和我娘子去吗?”易非台再次渴求道。
官兵们权当每听见,兀自退出门外,把房门关紧。反正今夜,是鄞州知府怀疑是赫连煜的人出了分离区,会在夜里去查什么,便让他们去搜人,不是要他们带患者去分离区的。
对于患者,他们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出去后,不少人,不禁都啐了一口痰,在心里骂了个娘后,就奔到楼下,喝了一大碗的去疫汤。
这种汤,是民间的土法子熬制的,也不知能不能见效。
同时,易非台房间里的烛火再也没有亮起过,虞莫盈起身,揭掉了脖子上的假淤青贴,就和易非台从房顶上,掀开瓦片出去。
鄞州城向来都有宵禁,加上又是瘟疫期,里里外外都被封了起来,夜晚要出城,比之平日里要难上许多。
易非台骑马带着虞莫盈到了城门前停下,为了确保没有被巡逻的官差们发现,他们下了马就把马匹往相反的方向放走了。
“谁?”巡逻的官差们看到奔跑的马匹,就齐声喊着追了过去。
等他们走了后,易非台和虞莫盈才从一旁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