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曲一弦听了直笑。
她抬眼, 适应黑暗后的双眼又深又亮, 像悬挂在银河星幕里的北斗“明显让你占便宜的事, 你还不乐意”
她用脚踝轻蹭了下他的腰侧, 仰头时,唇擦着他的下巴轻轻磨蹭“这话我不收回, 你想要了记得自己来取。”
傅寻似笑了声,呼吸声渐沉。
他的掌心滚烫,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像烙铁一般, 让曲一弦莫名生出飞蛾扑火的悲壮感。
她的指尖从他的耳廓一路游移, 沿着下颔线摸到他的唇角。
傅寻的唇线弧度是恰到好处的锋利, 衬着他刀削斧刻般的下颚线条, 不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凌厉感。
曲一弦喜欢的,不是他的唇形弧线,也不是他下颔到耳根的精致, 而是他唇角的这个漩涡,温软,柔和。微微抿起时的形状,总让她手指尖痒痒。
她反复抚摸、摩挲,(爱ài)不释手。
傅寻就这么垂眸盯了她一会。
良久, 似妥协般, 他松开握在她腰上的手, 掌心下滑,顺着她的(臀tun)线落在她的(臀tun)上, 轻揍了一下。
曲一弦被打得一愣,手僵在他脸上,眼睛眨也不眨地和他对视着。
傅寻低头,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今晚这些话,换个地方换个时间,你非得给我个交代不可。”
“你当所有男人都轻((贱jiàn)jiàn)自己的清白,不要名分的”
他翻(身shēn),搂着曲一弦在防潮垫上躺下“不问问我喜欢你什么”
曲一弦说“我怕你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傅寻顿时气乐了,他说“曲一弦,你就不能对自己有点清醒的认识”
“哪里不清醒”
“你要是看我浑(身shēn)都是缺点,或者缺点还没优点多,我告诉你,你绝对不够喜欢我。这种喜欢长久不了的,我劝你趁早放弃吧,省得以后说我耽误你。”
她翻(身shēn)想遛。
还没来得及动作,傅寻先一步发觉她的意图,揽着她腰(身shēn)的手一困,彻底把曲一弦圈进怀里“老实点。”
曲一弦挣了下没挣开,索(性xg)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我听彭队说起过登珠峰的事。”
傅寻勾过睡袋,拢住她,“他怎么说的”
“彭队说他人生里有两次登珠峰的经历,一次追名,一次逐利。”
“他在我们面前总(爱ài)称自己是跑江湖的,每回喝醉,都要从他成年后说起,一直说到成立救援队为止。他成年后,考了a本驾照,干运输。开挂车的工资高,但人辛苦,他吃不了苦,开了几年车后琢磨着自己做点小本生意。”
“从餐馆到酒店,没他没做过的。可惜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有本的买卖他做一番亏一番,娶我嫂子前,干运输赚的钱赔了个精光。成家后,开支大了,彭队一把年纪也不好意思再带着我嫂子啃老本,干脆回了运输公司。这次改开客车,专走川藏线。”
“登珠峰在当年是大(热rè)的商业项目,当时全国人民都忙着发家致富,旅游还是件奢侈的事。彭队心一(热rè),组了个登山队就去登山了。”
曲一弦瞌上眼,声音嗡沉“珠峰登顶就算放现在也是能吹一辈子牛((逼bi)bi)的事,要不是当时还没微信朋友圈,彭队铁定能一步一脚印的直播登山过程。他是从珠峰北侧登的山,探路的先人前辈太多,他还琢磨着给自己增加点登山难度,好一战成名。结果登到一半,他那个临时组的登山队就倒了一批人。他和剩下的组员继续攻顶,但离开营地没多远,他就折回来了,止步在六千多米的海拔高度。”
“几步一具尸体,珠峰就跟个露天坟场一样,他看得心里瘆得慌。加上缺氧,低压,极寒,当时的登山设备扛不住登顶的风险,又有队员(身shēn)体不适,急需吸氧。如果把队员留在原地,继续登顶,往上两千多米的高度,来回七八个小时,这人肯定活不下去。他没考虑太久,很干脆地带着队员下山了。”
他不出声,曲一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抬手揪了下他的衣领,强调“我在救援队,见过太多临时组队登山探险的队伍。经常出问题的也是这些队伍,不是领队专业(性xg)不够,决策错误。就是组员磨合时间太长,矛盾太多,导致全队遇险。我服彭深,不止因为他照顾过我,光他的团队意识,就很难得。”
“早期救援队成立起初,彭队亲自领过几回队。他的专业(性xg)没人能比,我就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他的预判能力,分析能力,搜救能力以及指挥能力,全队找不出第二个。”
傅寻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那第二次登山呢”
“你不清楚”曲一弦反问“第二次登珠峰,你两不就认识了”
傅寻说“记不太清了。”
曲一弦回忆了片刻,说“第二次登珠峰隔了好几年,他自己也记不清。有时说三年,有时说五年,全看他心(情qg)。”
“理由倒是(挺tg)统一的,听说是吹牛吹大了,有登珠峰遇难的家属找上门来求他收尸的。他不好意思拒绝,就组了个登山探险队,又登了一次珠峰。好在遇难者遇难的海拔不算很高,和他当时止步的珠峰高度相差不大,就是路险,尸体不好搬运。他在海拔六千米的地方扎了营,废了几天的功夫,把尸体运下了山。”
“追名,逐利,两样他全占了。”
“他没提起我”傅寻的声音在黑暗里又低又沉,显得格外事不关己。
“提了。”曲一弦一顿,说“彭队很少提起你,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星辉投资方的来历。每回重复他的这段辉煌,关于你的,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
傅寻没出声,他的手落到她腰上轻轻一握,微低头,去听她渐渐困倦的声音。
“他说你是他这一路上碰到的,最暴发户的登山者,那(身shēn)登山行头全是顶配。一个人,也不组团,但(身shēn)后跟了起码一个营的后援力量。”
“他看到你那会,就一个念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明明是同一个出发,到最后往往就是一个在峰顶,一个在山脚。”曲一弦有些好奇“你当时,怎么就认识了彭队”
“彭深没提起过”
曲一弦答“少。”
“他说他那天刚扎完营,趁状态好,去探路。也没说怎么遇到你,就说搭扶过一段路,等他第二天运下尸体再看到你时,你登顶成功,正往山下撤退。”
“差不多。”傅寻的声音低了一些“路上偶遇,相谈甚欢。他陪我走过一段路,给了他的忠告和建议。他说遗憾未能一次登顶,第二次来也是有事在(身shēn),这辈子可能都无缘登顶了,让我登上珠峰后,替他多看看山顶的景色。”
“下山时,我是原路下撤。不出意外遇见了他,结伴同行。”傅寻听着她呼吸趋渐缓慢平稳,低声说“收殓遇难在外的尸体有个讲究,要报信。彭深和裴于亮会认识,也是因为要去给遇难者家属报信”
话没说完,听她含糊的嗯了声,他低头,借着手表屏幕上的夜光看了她一眼。
她已经睡着了。
“算了。”他闭眼,声音暗哑“有点关系总比毫无关系好。”
整夜平静。
第二天一早,尚峰来叫醒。
掀了帐篷帘子往里一探,只见帐篷里空无一人,防潮垫上的睡袋扭成一团,行装行李一类一样都没有,俨然一副人走楼空的架势。
他心猛跳了一记,正惊疑不定时,被人从后头踹了一脚,整个人控制不住平衡一下扑进帐篷里,擦得手肘生疼。
他转头,正要怒骂,抬眼看见(身shēn)后双手环(胸xiong),一副女罗刹模样的曲一弦,到嘴边的所有脏话全老老实实咽了回去。
他干笑两声“小曲爷起得可真早啊。”
“还行吧。”她笑眯眯的,偏语气让人不寒而栗“这帐篷是我和傅寻的地盘,你知道我两什么关系吧我这要是没起呢,你直接掀帘进来,眼珠子还想不想要了”
尚峰心里嘀咕可不就是想趁你们不备的时候瞧上几眼嘛
但不管心里想的什么乌遭事,面上却只能对曲一弦赔着小心“我错了我错了,您别跟我计较。我这不是老混男人堆里,没这个习惯嘛”
曲一弦作势要打,尚峰边抱头边麻利地往帐篷里一缩,求饶道“不敢了我以后过来前,三步远就开始给你打招呼”
这还差不多
曲一弦收回手,等尚峰从帐篷里爬出来,问“什么时候拔营啊”
“我就是来叫小曲爷拔营的,沙漠天(热rè),到中午就没法赶路了,得早点走。”他搓了搓手,往回看了眼帐篷,示意“那小曲爷,把帐篷收一下,收拾收拾就可以走了。”
“知道了。”
等尚峰一走,曲一弦没急着收帐篷。
她回车上,翻出地图看了眼。
她和傅寻起一大早,就是趁所有人还睡着时,推算裴于亮的路线。若裴于亮的逃亡路线与她要去的军事要塞偏离太远,还得及时修正,以防最后无法预期抵达地点,导致抓捕计划出现意外。
傅寻在清点物资。
裴于亮请了曲一弦带路,虽然也客客气气的,但物资却并没有实现共享。也就是说,巡洋舰一路消耗的汽油,包括曲一弦和傅寻必要的三餐全是在消耗自己的物资。
“还能撑一天半。”傅寻思索片刻,说“正好到可可西里附近。”
曲一弦挑眉“五道梁附近”
昆仑山口,车多眼杂,且山瓶口的窄要位置太容易被守株待兔,裴于亮想必不会冒险,那就只有取道五道梁这一条路可走了。
“未必。”傅寻轻描淡写“五道梁有保护站,接壤罗布泊,裴于亮准备充分,不愿意冒险去五道梁补给的。他会辟出一条去无人区的路,横穿罗布泊。”
曲一弦分神观了眼大帐篷,见没人注意这里,压低声音道“快则下午,慢则今晚,车队就能走出沙漠。车况和路况总不会一成不变,到时候见机行事,是时候抛掉一辆车了。”
傅寻(挺tg)赞同“我也觉得,得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曲一弦嗤了一声,笑了。
她倾(身shēn),手肘撑着方向盘看了他一眼,调戏道“我昨晚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寻还没回答,左侧车窗被敲了敲。
曲一弦吓了一跳,循声转头,见是尚峰,揿下车窗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尚峰探头探脑地往车里看了眼,问“裴哥让我来问问,你们在干什么”
曲一弦转头往大帐篷那看了眼。
裴于亮不知何时站在了昨晚扎营的空地上,抽着烟,和江(允)说着话。不过,显然没认真,那双眼,(阴y)沉沉的,一直望着这边。
曲一弦还记着昨晚和裴于亮的不快,没好脸色地收回视线。
尚峰还在替裴于亮传话,碍于傅寻就坐在副驾,他一段话说的结结巴巴,颇没气势“这大帐篷都拆完准备拔营了,你们的帐篷还没收。是不是觉得我裴哥待你客客气气的,你就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了要是要是耽误了拔营的时间,他不敢奈何你,却是舍得让江(允)姑娘吃点苦头的。”
曲一弦呵的一笑,示意他退开两步。
她推开车门,握着车顶把手,就立在车门槛上,远远地对裴于亮勾了勾手指“你有种,你自己过来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