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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七话

北燕赫连太后的密信中说,她接到赫连煊的情报以后,派了三万铁骑支援驻守在北线三镇以外的赫连炘,只等赫连煊这边和沧崖派成功联手,将长水帮所把持的运河洛邑水坝掠夺并占领,切中原水路,断北线三镇补给,再一举南下,攻破南梁的边防。

北燕此番的目的在燕云十六州,到时南梁内忧外患,自然不敌。

颜玖读完这封密信,不由得脊背发凉,北燕之心险恶非常,南梁建国还不足十年,正是休养生息百废待兴之际,战事一旦开启,只怕国将不国,生灵涂炭。

寒川脸上也少有的显露出一丝凝重,他静默半晌,沉声问:“师父,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马上报给朝廷……”

“不行,”颜玖飞快打断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况且就算现在说也没用,那两位王爷,一个看起来过于谨慎,并不会轻易相信,还容易引他的怀疑,徒生事端;另一个,不提也罢。”

“那难道就任由外族入侵么?”寒川闻言,不禁急道:“徒儿以为当以天下大义为先,个人恩怨次之……”

颜玖双唇微动,抬头看向寒川,目不转睛地顿了片刻,长叹一声,摇头苦笑:“我就猜你会这么说,还真是本性难移……谁说我会任其发展了?”

“那师父的意思是?”寒川追问,不去理会颜玖话中的深意。

颜玖掀开灯罩,把自己解读出来的草稿放到火上烧了,边拨弄灰烬边道:“赫连煊到现在还没大动作,想来那个暗卫当时应该是打算回北燕复命的,所以才没叫他发现,而暗卫身上又没带别的信函手书,可以猜测,北燕只在静候中原佳音,在赫连煊彻底占领洛邑,挟持运河水路之前,不会轻举妄动。我们只需按计划行事,待你替为师手刃仇人,公开其罪行以后,赫连煊和天刀门自然会被这山中来自五湖四海的‘正义之士’们群起攻之,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前往洛邑,二位王爷自然也不会放任不管,还何须我们来担心。”

寒川听颜玖一分析,觉得事态也的确如此,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小声嘀咕了几句,却想不出反驳坚持的理由。

颜玖见他犹豫,索性撇开话题,打算将徒弟的注意力从“外族将入侵中原”一事上引开,便把那张狼皮也拿了出来,继续逐字对照着解读起来。

有了前一封密信的经验,这次顺利流畅了许多,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颜玖便弄清楚了狼皮上梵文前两段的含义。

他对着自己誊写下来的字句凝神细思片刻,忽然掷了笔,抱着双臂向后一靠,咬牙冷笑几声,目光中透出森寒的杀意。

寒川被颜玖的反应所惊,忙捡起那张刚解出两段的稿纸,飞快浏览一遍,迟疑道:“好像是某种密宗的功法,也无甚不妥……师父为何生气?”

颜玖冷笑不止,把稿纸自他手中抽出紧紧抓着,甚至力难自持地揉皱了一角。

“你单看这两段自然不懂,为师来告诉你,”他甩了甩稿纸,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放低了声音,解释道:“这的确是一种佛教密宗的功法,因我耽于武学一道,涉猎颇广,曾在一本古籍看到过关于此种功法特性的讲述。此功名为《五阴经》,不同于显宗佛教的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修《五阴经》者,需放纵七情六欲,杂以淫乐,以致于魔境,最终到达‘色受想行识,以幻为真’的境界,据说练到大成者,可尊请神佛魔鬼之力上身,凡人无可匹敌。但是此功法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为何?”寒川听颜玖讲,只觉得玄之又玄。

颜玖轻嗤一声,语带鄙夷道:“损身、耗神、折寿。世间功法最早无外乎求一个强身健魄,《五阴经》却为得力量,与初衷背道而驰。所以凡修炼《五阴经》者,皆行双修之道,但其与归元教《璞真诀》的相辅相成之效不同,《五阴经》的双修,是真的‘采补’之术,通过交合汲取他人的精气元神,来填补自己的损耗,被奉为牺牲者,每每气尽衰亡,密宗的手段,可谓阴毒无耻。”

寒川听及此,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剑眉一拧,骤然握紧了拳头,手背暴起的青筋爬上小臂,遂咬牙切齿道:“赫连煊是不是在练这东西?他接近你是为了……”

颜玖安抚地拍上寒川的肩膀,捏了两下示意他放松,点头道:“没错,所以他才会对《璞真诀》格外感兴趣,因为一个《璞真诀》大成者,相当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命气精魄,这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他敢!”寒川低喝,沉声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颜玖的语气冰冷,几乎从中感受不到一丝情绪,也道:“此人非我族类,不仅打《璞真诀》的注意,更妄图染指中原领地,我亦不会放过……”

他说到这儿,就见对面寒川脸色忽变,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自己噤声,并抬手指了指窗外。

颜玖点头,示意他出去看看。

寒川大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向外纵身一跃。

这扇窗子紧临天刀门客居庭院的围墙,与外墙之间不过两步空堂,种了一排高大的苍柏,几乎没有落脚之处,平时也鲜有人至。

寒川甫一跳到窗外,便在最近的苍柏树干上发现了一封被红缨飞镖钉于其上的信笺,他扯落信笺,抬头向上看去,果然见繁茂的枝叶藏着一道人影,周围的叶子被那人动作带起,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尚未静止。

寒川并没有高声呼喝,只用内力把问话送向上方:“阁下何人?是敌是友?来此所为何事?速速道来。”

那人也使了招千里传音,让自己的话只能被寒川一人听到,但他显然刻意掩饰了本音,嗓音听起来十分别扭:“叨扰了,在下并无恶意,所图皆书于信中,少侠一看便知。”

话音落,那人便倏地从枝头蹿向了庭院围墙外,眨眼睛消失在了暮色中。

寒川踌躇再三,最终还是没有追过去,拿着信笺回到房内。

师徒二人拆了红缨镖,展信细读,只见上面写道:“在下沧崖派弟子,无意中知悉本门与外族勾结图谋中原,然心系苍生不甘就此堕落,遂愿将此事曝于阁下:明日亥时钟毕,掌门将与外族之人在琅琊府西南方的山崖断壁上碰面。”

颜玖把信笺看了两遍,他撑着下巴,用食指和中指交替着撩了撩下颌,语气中充满了玩味,道:“唔,谁派来的呢?这说辞看着可真拙劣。”

“师父不必理会便是了。”寒川又读了一遍,接着把信笺烧掉了。

颜玖也不阻拦,只是摇头道:“要去的,正好有点用。”

“你明知是陷阱,”寒川皱眉,劝道:“有那封密信还不够?”

“够倒是够,有点前兆岂不更自然些……”颜玖小声嘟囔着,抓住寒川的手臂,亲昵地拍了拍,道:“愿者上钩呗。再说,师父有你陪着呢,还怕去哪?”

他这样一说,寒川心中甚美,便彻底妥协了。

到了翌日,因擂台折桂隔天举行,颜玖又不用参与碧霞厅议事,这一天就没什么事要做,他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从榻上爬起来。

接着沐浴更衣,都打理好时,玉皇顶钟楼已经敲过了午时钟,颜玖便拉着寒川往朱云堂去,直言要将那沧崖派大锅饭的气氛品尝一番。

到了朱云堂门口,就能听到里面时不时传出杯盘碗筷轻碰的脆响。

沧崖派规矩森严,讲求食不言寝不语,所以朱云堂内除此之外,竟再无半点其他响动,连一个出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颜玖一步迈进去,只见满眼都是白衣胜雪的沧崖派弟子,并无半点其他门派的影子,大伙儿端坐于长桌前,面前的餐食一般无二,皆为两素两荤、一汤一饭。

众弟子惊觉,齐刷刷扭头看向门口,面部表情和动作的姿势幅度都没太大的差别。

颜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冲靠门口儿最近的一桌小弟子们讪笑几声,心道:“天下第一门果然不同凡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人一面’么?云济沧这老古板教出了一窝小古板,整座山从上到下都无趣极了……”

他想到这,心有余悸地看了寒川一眼,没头没尾地道:“幸好啊幸好。”

“好什么?”寒川到不觉得朱云堂中的情形有什么不对劲儿,只是颜玖最近说的话总会让他听得云里雾里的。

严明之站在最里面的一张长桌前,他今日负责值勤,颜玖师徒闯进来前正在给气宗的弟子做饭前训话。

他迎上前来,对颜玖拱手一礼:“王公子,寒川少侠,二位到此可是有事?”

颜玖故作从容地回了礼,道:“打扰诸位,是有些话想请严公子借一步说。”

严明之令众弟子先行开饭,自己跟着颜玖师徒出了朱云堂,行至琅琊府中回廊下的僻静处,才问:“不知王公子有何要事?”

哪里哪里,想蹭顿饭而已。

实话是说太丢人了,颜玖哪里知道朱云堂原来只供沧崖派内的初等弟子们用餐,连宋疏瑶、严明之这种,平日如果不是值勤,都不会去,更别说长老宗主们了。

“是这样的,”颜玖想了想,还真想起一件来,便道:“二位王爷如今尊驾在琅琊府内,秦统领也随侍左右,我有事寻他,然怕惊扰府中,不敢贸然拜会,所以烦请严公子给通报一声。”

“那有何不妥,”严明之笑道:“王公子也太客气了,长微子掌教每日都会来拜见二位王爷……王爷和秦统领都在东厢,我带二位过去。”

颜玖笑着道谢,心想的却是:“谁敢同李存善比,他都恨不得常驻金陵皇宫。”

严明之把颜玖师徒带到东厢院门,刚好三王爷不在,只有二王爷和秦统领在里面用饭,他与侍卫们说明情况后,便自行回了朱云堂。

趁守门侍卫进去通报,寒川背过身,用高大的身影把颜玖整个人罩住,压低声音问他:“师父,你找秦……师伯,作甚?”

“回去再说,小心隔墙有耳。”颜玖抬手轻轻拨了拨,示意徒弟从身前让开。

秦统领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他一见颜玖师徒,脸色顿时微变,上前来整整神色,询道:“原来是王公子,不知找秦某何事?”

他说话时背对着东厢院门,侍卫们看不见他脸上带着微微警告和不安的表情。

颜玖朗声笑道:“秦统领真是贵人多忘事,前日在下不是告诉统领,在路上拾到了统领掉落的东西,怎么还不去取回?”

秦甄闻言,心中迷惑不已,他知道颜玖从不做无意义的事、说没目的的话,怕搞砸了师弟的筹谋,也不敢随意接话,只好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颜玖便调皮地冲他呶呶嘴,又道:“所以劳烦秦统领屈尊,明晚得了闲,去我那儿亲自拿回来才好,不打扰统领用饭,在下告辞。”

抛下一头雾水的秦甄,颜玖带着寒川沿原路出了琅琊府,顺着玉皇峰石阶慢悠悠地闲逛,直到了一线天,才停住脚步,抬头望向夹在头顶上的峭壁。

两侧山体草木横生,藤蔓垂落,奇石嶙峋,看起来十分容易攀爬。

他觑着眼睛在其中寻找红缨笺上所说的山洞,怎知一眼扫过去,少说也瞄见了四五个黑漆漆的洞口。

“哪个才是?”眼睛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

寒川站在他身侧,靠得几近,闻此言,拔腿就想向上跃起,一探究竟。

颜玖忙按住他的肩膀,轻斥道:“打草莫惊蛇,急不来的,你该学着更沉稳些,往后若我不在,你这般听风见雨的,早晚会生祸。”

寒川身体倏然一顿,反手抓住颜玖双肩,急道:“你不在?你为何不在?”

颜玖自知失言,支支吾吾地不愿作答,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天赋再高、再优秀明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有些冲动——不管哪方面的冲动,简直太正常不过了,是自己对他要求太苛刻了些。

心绪飞转,最终颜玖还是狡猾地利用寒川对他的在意和关心,把徒弟的注意力转到别处。

他故意抬起手,捂住有些发胀发酸的眉心。

其实也不算欺骗,合欢蛊被容媚的蛊毒压制了这些时日,与双翼紫斑蝶之间的平衡渐渐已有了崩塌迹象,颜玖近日来总感觉体内有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气息和预兆,蛰伏在筋脉中涌动流转,当他刻意去感受时,却又消失不见了。

可以想见那东西一旦爆发,将会是场怎样摧枯拉朽的毁灭。

寒川见颜玖捂住了眉心,果然担忧不已,瞬间便把方才的杂念和疑虑都甩在了脑后,紧张地扶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师父,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颜玖晃晃头,淡道:“没什么,肚子饿了而已,所以血脉一时供不上去。”

寒川搀着他便往天刀门的庭院方向走,飞快道:“徒儿这就送师父回去。”

客居门派的一日三餐都有专门负责的弟子给送到房内,颜玖今日往琅琊府中去转了一圈,耽误了些功夫,回去的时候发现饭菜已经有些冷了。

颜玖让寒川去小厨房回了锅,每道菜都特意多加了一把辣椒,他吃着发了点汗,脸色才渐渐好转。

绿腊坐在窗边一面烹茶,一面与师徒二人闲聊,过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说,你们出去的时候,来送吃食的人一并传达了下一场擂台比试的对阵结果。”

颜玖对比武之类的事一向很有兴致,他三两下吞了嘴里的饭菜,又灌了口汤,问道:“如何?川川对上了谁?是浣月宫的小风美人么?”

寒川脸色一黑,瞪向颜玖:“师父莫要拿徒儿取乐。”

“又不是坏事……”颜玖嘟囔一句,追问绿腊:“快说呀。”

绿腊起身到书房,自桌上取来一支用金线扎口的小卷轴,递过来说:“我又不懂的,等主子回来拆呢。”

寒川将之接过,展开默读,看了一遍道:“要让师父失望了,我的对手是沧崖派气宗的弟子,叫做于茂于繁之。”

颜玖挑眉,见寒川竟面露戏谑之色,气道:“你也学会拿话顶撞为师了。”

“徒儿不敢,”寒川目中闪过一丝笑意,把卷轴呈给颜玖,道:“对阵都在上面,还请师父不吝赐教。”

颜玖就着寒川的手低头细看,指间织锦装裱的卷轴上干干净净地列着四组人名,后面缀了门派,除此自外再无其他废话。

分别是——

罗竹韵(归元教)对柳忠字知念(长水帮)

风细细(浣月宫)对陈玠字宝圭(沧崖剑宗)

寒川(天刀门)对于茂字繁之(沧崖气宗)

真弥(珈蓝寺)对季广安号景玄(灵雾山)

颜玖看毕,抚掌大笑道:“有趣有趣,你和风姑娘这两组还好,另外两组对决只怕会十分好看。”

“珈蓝寺和灵雾山狭路相逢,确实难得精彩。柳兄和罗师妹怎讲?”寒川问道。

颜玖摇摇手指,面露玩味,道:“我一直跟你说,柳知念贤侄练的是‘一力降十会’的硬功夫。”

寒川点头:“嗯。”

颜玖又说:“还有句话,你也该听过,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咱们罗师侄练的,就是这专攻身法,灵活无比的快功夫,也就是说……”

“他们两个,刚好相克。”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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