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精城,又名临谷城,河湟谷地的另外一座大城池,位于青唐城以西,距离青/海湖不远。
当年角厮罗立足河湟之后,曾做了一件大事。他将青唐城、厉精城、青/海湖、高昌连为一线,开辟了一条道路。而青唐城经过河州,或者东北方向的兰/州,与中原之地相联系,形成一条商路。
从而使得,中原和西域之间再次有了联系,因为战乱而中断的丝绸之路重新畅通。
也正是因此,河湟吐蕃得东西交流之便,成为丝绸之路上的一座中转站,从而兴旺繁华。当然了,也正是因此,动摇了西夏在丝绸之路贸易中的地位,使得两国多有征战。
厉精城的地位也越发的重要,除了向西北,前往高昌的丝绸之路。往南,则是震慑和控制了许多吐蕃部族。成为青唐城之外,一座举足轻重的城池。
早年间,角厮罗与李立遵之间矛盾重重,备受宠爱的乔夫人和幼子董毡就居住在厉精城。城中军民有六七万人,繁荣强大,无人敢侵犯。从而对河湟西部的吐蕃部族,以及丝绸之路牢牢控制。
角厮罗之所以能够战胜李立遵,与此也是有关联的。从地位、重要性,以及与董毡的关系而言,厉精城在吐蕃有些陪都的意味,在青唐城遭遇危险的时候,赞普往往移步驻跸厉精城,统领全局,似乎也顺理成章。
吐蕃大臣提议转移到厉精城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宋军的兵锋已经到达青唐城附近,十分危险。
相对来说。往西的厉精城更安全一些。赞普和王子身份尊贵。岂可轻易身处险地?
这种状况。与中原王朝都城遭遇袭击,臣子跪请皇帝离开是一个道理。
这个时候,皇帝通常有两个选择!
坚守城池或者逃往安全地带。
至于如何选择,首先要看实际情况,要是敌人的兵力着实强大到不可抵御,那么弃城而走,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图光复便是。
当然了,是否能够抵御,也与皇帝和大臣,以及守城将士的信心有关系。或许敌人没有那么强大,但是皇帝与大臣害怕,心有动摇,弃城而逃。所引发的后果是什么?如此情况下,必然会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城破丧土是必然的。
这样的例子多了去了。唐朝安史之乱,李隆基去了巴蜀。后来动荡不安中。又有天子三迁之说。其中固然有敌军强大的缘故,可皇帝先溜走,无疑让将士们寒心,哪里还有心思守土?
也有帝王选择坚守城池,大明王朝天子守国门便是如此。至于大宋,当年宰相寇准强请真宗亲征澶州,宋军士气大振,让所向披靡的辽军吃了败仗。
如此情况下,皇帝在城中,将士们自然要格外用命,保护王朝最尊贵的核心。同时帝王的勇敢与坚持,也会和将士的心产生共鸣,振奋军心。
而今,董毡也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走,还是不走!
意见提出来的时候,董毡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宜结鬼章却暗自无奈,如果这时候赞普走了,那么一定会全城震动,军心和民心都散了,如何与宋军对抗呢?
只怕到时候,青唐城会不攻自破。都城被人攻破,对一个国家而言,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河湟一般的国土就会沦丧。沿着湟水,可是最肥沃,最富饶的土地。那样可就是国将不国,河湟吐蕃基本上也就完了。
赞普不能走!
这是青宜结鬼章意见,但是他不好讲出来。
毕竟青唐城岌岌可危,赞普在这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他不敢冒险,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哪怕他有信心将青唐城守卫的如同铁桶一般,却依旧不敢打这个包票。毕竟任何事情都是有意外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不想承受太过沉重的压力,更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因此背负沉重的压力和风险。有些话别人说可以,但是他是绝对不能轻易开口的。
青宜结鬼章目光落到了董毡身上,他希望赞普是一个强硬的人,能够有勇气面对一切,做出一个英明的决定。
阿里骨和蔺逋比也是各怀鬼胎,最郁闷的就是阿里骨了,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林昭把他放回来是不安好心的。他也大概能明白,林昭的目的所在,可是很多事情自己根本控制不得,不经意间就中了别人的圈套。
如今还赔上了弟弟苏楠当峥的一条命,阿里骨很是不甘,他很想冲上去和林昭打个你死我活,好为弟弟报仇。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要冷静,是不是林昭的对手不好说,根本问题在于,如今根本没有施展和机会和空间。
要不要留在青唐城已经成为一个问题,到底该怎么办?他心里也是有个小算盘的。
青唐城很危险,去了厉精城更安全一些。这只是一方面,阿里骨想到的是,在青唐城里已经有一个青宜结鬼章了,根本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甚至连掌权都没有可能。
去厉精城就不一样了,那里更安全一些!而且厉精城还有大量的军队,还可以从附近的部族中召集人手,可以很快壮大实力。多少还是有心好处的,只是这样紧要的关头,如此紧要的事情,哪里能随便开口表态?
此时离开青唐城,难免会被人说成是懦夫,可是要受千夫所指的,到时候一世英名可就毁了。绝对不能做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情,不过若是公事前往,有理有据,那就不一样了。只是这种事情需要机缘巧合,小心运作。着急是不行的。
蔺逋比则是有些害怕了。他从小胆子就比较小。尤其是宋军即将围城,青唐城岌岌可危,让他心中很是不安。再者,听说桑吉次仁是导火索的时候,他就更加害怕了。尽管是宋朝人预谋已久的事情,可毕竟是自己授意部下捅出来的乱子,父亲会不会怪罪?会不会遭到臣民的指责?
一切的情绪汇集在心里,蔺逋比心中强烈的不安。胸口的起伏明显加剧。同时他也考虑到了权力的问题,如果大家都留在青唐城,那厉精城的大军该由谁来掌控呢?那是河湟最后的力量,也是一支可以让人自保,或者翻本的力量,试问谁能放过呢?
不止如此,即便是最终失败了,凭借着西夏与回鹘双重驸马的身份,还可以溜去大舅哥那里寻求庇护。至少可以保住性命,保住富贵荣华。若是留在青唐城。万一城池被攻破了,要不就是战死。要不就是成为宋军的阶下囚。至于与国偕亡,这样的壮举他是做不来的。
自杀,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
再者,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吐蕃王子,这个时候不能表现的太懦弱,被人轻视了自己。不过毕竟是大事,加之又刚刚犯错,自然不敢轻易发言。
到底是弃城而逃,还是拼死坚守,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做主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赞普董毡身上,期待他做出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这样的局面,董毡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预料不到的情况下,宋军居然兵临城下了,青唐城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虽说还有青唐城可以坚守,可都城被围困,对他这个河湟之主而言是莫大的打击。董毡有种感觉,他心生不妙,想起父亲临终时的担忧,果不其然,河湟已经岌岌可危。或许河湟的基业就要两代而亡,葬送在自己手里了。
心理上的冲击太大,董毡有些乱了,有些慌神了。不过理智和赞普的修养告诉他,无论心中如何惊慌失措,都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臣民和将士会恐慌的。
“鬼章,为何宋军挺进个中没有警讯?速度还如此之快?”这一点董毡很是不解,却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询问。只是关于大事他暂时还没有主意,只得先岔开话题。
“宋军运用了一种叫雪橇的东西,将木材打磨平整,置于冰雪之上,马匹拉上,所以整体的禁军速度很快。”青宜结鬼章道:“他们的前锋骑兵行动更是迅速,每次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部落营地……
各部族都认为冬日里不会有危险,所以防守都很松懈,以至于宋军长驱直入……”
董毡心中苦笑,各部族,以及之途中城镇的守将何错之有?他们是这样想不对,可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看来宋军是好好花费了一番功夫,制作了如此精巧的东西,那么除此之外,还不知道有什么犀利的器物可以投入战场?至于宋朝的决心,即便同时和西夏与交趾开战,依旧敢深入河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宋军是存了灭国之心的,如此一来,连签订城下之盟的可能都没有了。那么两种可能,要么是逃走,要么是死战到底。
暂避厉精城,这个绕不开的问题就显得越发的重要了。
该如何决断?
董毡想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伟大的赞普角厮罗。
那一年,父亲已经病重了,西夏国相没藏讹庞不断侵扰河湟,蚕食了不少土地。因为赞普病重,内部不稳,所以一直比较忍让,以至于西夏人一直很嚣张。
就在这个时候,西夏国内发生了一件大事。西夏少年公主李谅祚干掉了没藏讹庞,掌握了大权。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原本不足为虑的,却没想到这小子遗传了他老爹李元昊的狠辣。一上台,就对河湟发起了猛攻。尤其是听说角厮罗病重,攻势也就更猛烈了,大有趁你病要你命的意思。
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父亲强撑着病体从榻上爬起来,在自己的搀扶下登上了城头。青唐城的守军见到赞普亲自督战,士气大振,军心振奋,一个个全都奋勇作战,终于打退了西夏的猛攻。
不过角厮罗因此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油尽灯枯,从城头下来之后就病逝了。这件事董毡记得的很清楚,哪怕是到了临死的那一刻,父亲都没有放弃,还要登上城头鼓舞士气,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自己一走,将青唐城拱手交给宋军,河湟的基业也就完了。如此如何对得起父亲?如何对得起河湟的百姓呢?
“尚未开战,便要逃离是是何道理?”董毡沉下脸来冷冷质问。
“赞普身份贵重,吐蕃安危系于赞普一身,岂可处于危险之中?赞普还是去厉精城,指挥作战吧!”
董毡摇头道:“去了厉精城,不在前线,怎么指挥作战啊?再说了,青唐城就一定危险吗?宋军不是还没打过来吗?即便是打过来了又能如何?他们一定会攻破青唐城?我相信吐蕃的将士们会坚守城池的,这里很安全!”
青宜结鬼章暗自松了口气,赞普是明智之人,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可是,赞普……”
“不必再说,如果我走了,如何有资格要求将士们坚守城池?如果我走了,岂非军心大乱?东边的国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难道还要再将青唐城送给宋军吗?”董毡坚定道:“所以我不走,要与将士们一起坚守青唐城,抵御宋军,寻机反攻,收复失地!”
“赞普,可是万一……”
“连这点决心都没有吗?今天宋军来了,你们说青唐城不安全。可若去了厉精城,宋军的兵锋又到了?到时候又该去哪里呢?”董毡冷冷道:“从此刻起,谁也不许再说弃城之事,所有人务必要上下一心,坚守青唐城。”
“是!”众人见到赞普如今坚决,即便是心里有些什么想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中祈祷,一定要坚守住城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董毡凝神一字一句道:“青宜结鬼章,青唐城就交给你了,赞普与满城军民的性命,还有我吐蕃的未来都交到你手上了,你有信心吗?”
“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死效忠,守卫青唐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