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的后事办得极其简朴。
只要蒋家和其娘家主要的亲人出席。
因为蒋夫人曾说过苗雨是她干女儿,所以蒋晖特意致电苗雨希望她能来送妈妈最后一程。
苗雨接电话的时候,就哭开了。
哭了半晌,她居然对蒋晖说了句,“蒋姨本来同意我每个月去你家吃一顿饭的,呜呜,以后叫我去哪儿蹭饭?”
蒋晖皱了下眉头。
蹭饭这种事,也能算交情么?
苗雨来了,瘦瘦的纤细身材,包裹在一袭黑色昵子里。
她大概是一路哭过来的,蒋晖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双眼肿得像桃子。
在蒋夫人灵前,蒋家管家带人不停焚烧着另一个世界的各种元宝纸钱什么的。
苗雨抱着一束黄色的雏菊走过去,双膝一弯,就在蒋夫人遗像前跪了下来。
呜呜……
因为剧烈哭泣,她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蒋晖无从考究这个女孩是真伤心还是临场发挥功夫比较好。
但他知道,他欠了她一个人情。
蒋家人和蒋夫人娘家人都不认识苗雨,大家又都知道蒋晖没有女朋友,所以人们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长跪不起,伤心欲绝。
“蒋姨,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您这么好的人,您为什么要撇下我,还说以后经常接待我吃好东西,你说话不算数!”
苗雨一开始只是大颗掉泪,小声呜咽。
哭着哭着,她开始一边落泪,一边数落。
“我在医院住那么久,您每天去看我,您给我找最好的医生,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早知道我就应该伸手接了您给的支票,还要嫌少,再找您多要一些,缠着您没完没了,要这样要那样,让您不得安生……这样子,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苗雨的哭腔让本来安静的灵堂多了几分俗世的喧哗。
这份喧哗,说得俗气点,叫“人情味”。
每个人基本都是在别人的笑声和自己的哭声中来到这个世界。
经年历久,走的时候,如果连个为自己哀悼痛哭的人都没有,着实是一份遗憾。
蒋夫人因为死都不原谅亲生弟弟,所以娘家并没有来多少人出席葬礼。
蒋家这边的小辈,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顶多客气客气,哪有人会为她不顾形象痛哭流涕?
苗雨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她几乎把自己哭成了葬礼的最大配角。
蒋夫人入土为安后。
蒋晖再也没兴趣回到过去那个蒋家大宅,那儿到处都是妈妈的影子,他在那儿没法呼吸。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蒋振雄仍旧每天出入在二少家里。
蒋晖白天拼了命工作,晚上也在拼了命工作。
饿了,就让秘书叫外卖,困了就宿在办公室简易床上。
他让自己忙得像只不停旋转的陀螺。
只要这样,他的心才能停止片刻滴血般的疼痛。
葬礼过后,苗雨曾在蒋家门口转过几次。
但她并没有惊动任何人,都是站了几分钟后就直接离开了。
在一个飘着冬雨的傍晚。
她买了几株生命力很强的冬知花。
这种花,会在一年四季开放紫色的小花朵,不怕冷也不怕热。
只要有土有水分,它就能开开心活下去。
苗雨将冬知花种在蒋夫人墓前。
她掏出手帕轻轻擦拭蒋夫人新立没多久的墓碑。
墓碑上,蒋夫人的面容在相片中格外恬淡。
“蒋姨,我要离开这里啦!可能以后不能经常来看你,所以我种了这几棵小花,让它们代替我来陪着您!”
“我找原来的老板结了工钱,但我因为旷工太久已经被开除了。我在这个城市已经呆了好几年,以前我觉得,我肯定能在这里生根发芽,直到遇见您,我更坚定自己的想法!可您真狠心啊,居然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她拭了拭眼角的泪,继续说道:“我已经在中介所挂牌卖房子,明天我就会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只要经过这里,我都会来看您!在另一个世界,您多保重!”
蒋晖本想趁着雨天人少的时候,过来看看妈妈。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有人跪在妈妈墓前。
苗雨!
再见这个瘦瘦的小丫头,蒋晖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只是陡然记得,自己尚欠她人情没有还。
那天她在妈妈葬礼上哭得那么伤心,他不能白让她流那么多眼泪。
“我走啦,您一定要多保重!”
苗雨不顾地上的泥泞,坚持跪下来,认认真真给蒋夫人跪了四个头。
“谢谢你来看我母亲!”
蒋晖站在苗雨身后。
他自愧不如,就算是他这个亲生儿子,也不见得来见母亲时会跪下来磕头。
“蒋总!”
苗雨见了蒋晖,眼前一亮,但眼底那抹光芒随即又暗了下去,“你瘦了很多!”
“但还是比你胖!”蒋晖打量着苗雨,“苗小姐不愧姓苗,果真很苗条!”
嘿嘿,苗雨咧嘴笑了。
“蒋总,我本来想今晚给你打个电话来着的,现在遇见了刚好就在这儿把话说掉!”
“什么事?”
“那种花,它会一直开花,花也不太丑,你能不能一直留着它,它们代表我,在这儿陪蒋姨!”
“ok!”
“我明天就要离开h市了,蒋总,请你以后多保重,蒋姨她一直希望你能够快乐,你一定要加油幸福起来哦!”
苗雨笑眼眯眯的,衬得阴沉的公墓和灰扑扑的天空都那么忧郁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缺钱或者缺工作吗?”蒋晖说得自然,他没有拿钱压人的意思。
他欠是想还欠她的人情。
苗雨摇头,“暂时不用,不过未来我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蒋总到时一定要行行好收留我哦!”
虽然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蒋晖还是很认真地点点头:
“苗小姐是我妈妈的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
“谢啦!”
苗雨潇洒转身。
背着双肩包,头也不回地离去。
蒋晖望着苗雨背影,他在想她的眼睛,那是一双跟他记忆中某人高度吻合的眼睛。
可惜,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从前恨不能爱到天荒地老的人,她正享受着她人生的天伦之乐~~
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多想她能突然出现,哪怕在梦里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