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寿安宫的大门,姜止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
宛宛:“世子你怎么了?看起来面色有些不大好,是不是太后为难您了?”
她摇摇头,深吸一口气。
这件案子,她恐怕没办法查下去了。
太后不让查,听她言语间的意思,恐怕皇帝也会同意。
这人是谁杀的?和十年前的那桩案子有关系吗?为何不让她查下去?
不让查,那这人总不可能是皇帝杀的吧?
姜止郁闷不已,直到回了春苑也没提起精神来。
只遣散左右,一个人开着窗户吹凉风。
没了上一世后宫的枷锁,没想到这一世,还要陷进后宫的风波里。
将军已经去了边境十多天了,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真让人忧心。
怀玉在外面敲门,小声喊:“主子,主子,太子府派了人来。”
太子?
那日她气势汹汹去了太子府,还跟太子闹了个翻,打那以后,莫行止就再没来扰过她。
他派人来做什么?
姜止懒洋洋地说:“既然来了人,有什么话,有什么东西,且就放外面吧,我实在是懒得动。”
怀玉踌躇:“主子,这送来的东西……我不敢收,您还是亲自出来看看吧。”
不敢收?
姜止翻身起来,推开门走到外殿:“拿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怀玉你都不敢收。”
呈东西上来的人并不是太子府的丫鬟。
而是莫行止的贴身侍卫。
侍卫:
“成世子,请屏蔽左右。”
姜止摆摆手,遣散她们几人。
她又往木盘上多看了两眼,那木盘被一块暗色的布盖着,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能有什么好东西,无非是些金银珠宝,太子还能送出什么花来,她倒想——
布匹掀开,底下的东西却让姜止愣了神,说不出话来。
那底下,是一顶凤冠,一块印鉴,还有一块不知道用处的腰牌。
都是好东西,可她却一样都不敢接。
侍卫瞧着她愣神,又往前凑了凑:“成世子,接手呀?”
姜止赶紧退了一步。
这她哪儿敢要,凤冠是朝中各贵妇的东西,看这凤冠的规格,恐怕是太子妃的。
而这印鉴,恐怕也是太子妃的东西。
姜止:“在下惶恐,此等重礼不敢收,还请你带回去,送还给太子殿下。”
莫行止送这东西来干嘛?
讨好她?
还是来道歉?
若是送点儿普通的金银,她也就腆着脸收下了。
没想到送这些东西来,让她没法收。
侍卫坚持:“这是太子殿下交由小人的任务,既然小人是受命而来,就不能辜负殿下的寄托。”
说着把木盘放一边,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你别走!”
她伸手去抓,没想到那侍卫滑的像泥鳅,两下就没了影。
“别跑啊!”
门外的小丫鬟听到响动,赶紧问:“主子,你怎么了?有什么危险吗?”
宛宛:“世子!那人怎么从外面飞走了?”
姜止瘫坐在椅子上,无奈地揉太阳穴:
“没什么危险,他只是给我扔了个烫手山芋,你们先进来吧。”
怀玉是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她一见到那凤冠,惊了一跳:
“主子!这个发饰好漂亮啊!是太子送来的吗?”
“这个印鉴又是什么?”
姜止:“那是太子妃的凤冠和印鉴……”
怀玉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太子妃的东西给主子干嘛?世子想让您去当太子妃?”
“咳!不要乱说。”
姜止咳嗽一声,示意旁边还有宛宛在。
怀玉这才反应过来,宛宛不知道主子的身份,自然就不方便说这些。
宛宛一张小脸粉嘟嘟的,眼里却没有半分疑惑神色。
好似全然不曾在意她们两人说了什么。
宛宛:“世子,这东西你怎么收下了?”
说到这个姜止就来气:“哪儿是我想收下的,那人把东西一扔就跑了,我追都没追上。”
怀玉:“主子不想要?那现在该怎么办?东西怎么还回去?”
这有什么可烦闷的?
宛宛笑笑:“世子随便寻个合适的日子,把东西扔在太子府门口就行了,哪儿用得着忧心这个?”
怀玉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扔在门口?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丢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姜止却懂:
“没人敢动这东西,若是真被人捡了,也值会老老实实交回去。”
“凤冠哪有性命重要?”
怀玉这才明白:“哦~我明白了,若是谁拿了这些东西,那是不是也会没命?”
宛宛从旁边取来后斗篷给她盖上,又去把窗子关严实了,这才笑着说:
“当然了,太子府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拿。”
姜止微微偏头,看宛宛的眼眸。
还是一样的柔情,一样的水波荡漾。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吩咐怀玉:“怀玉,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嘱咐宛宛。”
怀玉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应下:“好,那奴婢再去小厨房,给您煮些甜汤。”
大门一关,两人在屋子里四目相对。
还是宛宛扛不住静默,率先开了口:
“世子……你想跟说什么?”
姜止斟酌着词句。
她想告诉宛宛自己的身份,想在大错还没酿成以前,先断了宛宛的念想。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世子,你是不是想说……你是女子?”
姜止瞳孔一缩:“你你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遮遮掩掩小半辈子,结果到头来,皇帝知道,太子知道,松南也知道。
姜止原本想着,这些人见多识广,皇家又有渊源在前,他们能知道也不足为奇。
可……连个小丫鬟都能猜到?
自己藏的这样浅?
宛宛低头笑:“世子您也藏的并不好呀,我能猜出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姜止咋舌:“我藏的也太浅了吧?好多人都猜到我的身份了……”
倒不是她藏的浅。
宛宛本就是花楼里长大的人,她打小混迹在女人堆里,第一面时,她是真心把姜止当成少年了。
不过后来,两人长时间相处,成了交心好友,那时候,宛宛就察觉了少年的异样。
可这根本不妨事,不管世子身份为何,宛宛都不在意。
“其实……我自幼在花楼长大,女子的特征我了解得很多,日久相处,也就慢慢发现世子身上的端倪了。”
宛宛解释:“我虽然心里知道,可向来没告诉过任何人,那一次……那一次龙栖宴,不是宛宛……”
说着她有些害怕,抬眼看了看姜止:“世子……我没告过状……你的身份我虽然知道,可心里一直藏着,也没害过你。”
姜止当然知道。
宛宛的忠心,她从上一世就知道了。
姜止:“我不会疑你,我们两人是自幼的交情,这么几年的友谊,难道我还信不过你吗?”
“若是我真的不信你,也不会主动告诉你这件事,更不会放任你在宫里自由自在了。”
说起来,宛宛进宫这么几个月,享的是春苑一等宫女的待遇,苑里众人都从不曾欺过她。
成世子对她好,她心里清楚的不得了。
她回:“宛宛知道,我这一生前半段过得悲惨,总是哭,总是怨,恨老天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正常的父母。”
“我混迹在充满脏污的腌臜之地,耳边听的是靡靡之音,身子讨好的,是一幅幅丑恶的嘴脸。”
“可碰到了世子,我便又不觉得苦了。”
“现如今又能进了宫,待在世子身边,我更是心里欢喜,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些。”
“世子信我,就如同我用一颗赤子之心去待您一样。”
她信。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从来没有疑过宛宛对她的真心。
“我信你,宛宛。”她很温柔地说:“今天同你讲这些,不是为了敲打你,也不是为了试探你,更多的是为了像你坦白,我不想骗你。”
宛宛开心地应下:“我知道!世子对我最好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突然外面的窗子传来一阵响动。
“什么东西?”宛宛走过去推开窗,在外面空旷的院子里里,窗棂上有一只灰蓝色的鸽子。
这只鸽子浑身的羽毛不再光鲜亮丽,乍一看还失了好几根羽毛。
“是小灰!是将军的鸽子!”
姜止一下激动起来:“宛宛,快把它放进来。”
少女让开身子,那只鸽子仿佛有灵性似的进来,飞到姜止面前的桌子上,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歪着头看她。
“天呐!你不会是从边境飞过来的吧?”
姜止把鸽子抓在手上,用之间轻轻揉它的脑袋:“这该飞了多久,肯定把你累坏了吧?”
她吩咐宛宛:“宛宛,你去抓些泡发了的绿豆来,好好喂一喂小灰,这一路它恐怕都饿坏了。”
说着取下鸽子脚上的纸条,上面照旧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那上面说,将军这一路舟车劳顿,还碰到了山匪,所幸顾家军勇猛,并没有人员伤亡。
他还说,边境又冷又荒凉,物资也很匮乏,但是这样的苦日子,只要一想到小止还在王城等他,他便觉得苦里也生出甜来。
这样的话说了一箩筐,姜止脸上地笑意越来越明显,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最后,将军说:在王城好好等我,照顾好母亲,等我夺了功勋回到王城,就能更好的保护你了。
姜止笑的抱住被子直打滚儿,一个人窝在床上开开心心笑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回信。
她写:
小将军你去了这么些日子,幸得没有忘记我,顾夫人的身子已经在调理——
然后就写不下了。
她的字又大又飘逸,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能写下十几个字。
她只好换了一张纸,重新写:
顾夫人的身子正在调养,顾小将军,我也很想你。
眼看着底下还有几个字的空缺,姜止挠头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