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尘趁着夜色从偏殿溜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太子派人来问他的现状。
姜止寻了个理由搪塞他。
两个时辰后,姜止离开偏殿,并嘱托宫人,明日再叫醒顾小将军,在此之前别去打扰他。
加上这病染人,那些宫婢领了命,老老实实守在外面,直到第二天来推开门。
可——屋里已经人去楼空。
那正是莫修在朝堂上准备派人前往边境的时候。
他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暗道不好。
只能匆匆退了朝,派人去传姜止觐见。
两姜止很聪明。
可皇帝的脑袋也不是榆木做的。
莫修:“你故意放他走的?还有,他怎么知道边境出了问题?”
底下的少年跪姿整齐,说话也恭恭敬敬的:
“回陛下,昨日顾小将军突发红斑,讲他隔开也不是微臣一人的意思……”
宫宴上那么多人,他们恐怕巴不得她早点儿把这个祸害弄走呢!
莫修不信她的说辞:“那他怎么会这么巧?刚在急报来的时候就发病?昨天才进的偏殿,今天就没影了?”
“姜止,这话你骗骗旁人可以,但是拿来糊弄朕,还不够格。”
姜止低着头不肯说话。
她能说什么?
既然皇帝猜到了真相,那自己再辩解也没有意思。
可让她认罪?
那不可能。
“朕知道。”
莫修松了些语气:“你和顾小将军情谊非凡,你今日帮他本也没错。”
“朕原本想借这次机会瓦解顾家军,可顾舒尘去了边境,还是舍了自己的性命奋力一搏,事已成定局,朕也无法更改结果了。”
姜止在心里点头:的确是这样。
“朕不怪你放走顾舒尘,但你起码要告诉朕,是谁告诉你边境出事的消息的。”
少年抬头,抿了名抿嘴:“这还不好猜吗?带着红羽的鹰羽卫,这是最严重的密报,那士兵的软甲和鞋靴都旧了,风尘仆仆明显是千里迢迢赶回来的。”
“离顾将军出征不过半月,自然而然就能想到这一点了。”
她特意没把话说透。
果然,莫修问:“哪一点?你觉得边境发生了什么事?”
她装作很是确定的样子,自信回答:“顾家军死伤惨重,这次加急密报,肯定是顾将军攻城失败。”
姜止还装作煞有介事的模样推理:“甚至有可能……又失了一城。”
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莫修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似乎要看出她眼睛里的心虚来。
可那眼睛里,目光澄澈清晰,一眼望过去坦坦荡荡,哪有藏污纳垢的地方?
“罢了。”
“你既然放他走了,就应该知道,顾舒尘这一次只能赢吧?”
“若是输了,后果可就有点不妙了。”
莫修笑:“顾家不忠,朕早就想除之后快,可上次宋潭一案你要捣乱,如今边境战事吃紧,朕恰巧寻到机会瓦解顾家军,你还要捣乱?”
什么宋潭?
宋潭?
她脑子里转了半晌,才记起来之前昭妃私通外男自戕一案。
宋潭就是那个外男,最后还是她设局引宋潭去刺杀皇帝,把这件事捅了出来。
这才让顾家夫妇逃过一劫。
上次……
昭妃私通难道不是欣贵妃陷害,而是皇帝为了除掉莫家,特意设的局吗?
就因为猜想顾家不忠?
姜止心里开始怀疑:莫修杀巫医族的原因是他们以下犯上,肆意反叛,这话是真的吗?
还有,皇帝怎么知道这件事是她干的?
她自认为一切都布置妥当,再没有半点儿差错了呀……
她只好装傻充愣:“微臣……不懂陛下其意。”
“姜止!”
莫修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沉声道:“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你屡次三番挑衅皇家威严,这些罪名单拎出来,哪一样不够你死透?”
不愧是当了这么久皇帝的人。
怒气一散发出来,那股帝王之气也随着溢散,她心里没由来开始发慌。
“陛下恕罪!”
姜止跪地,言辞恳切:“微臣这些日子确实行为不端,请陛下责罚!”
管他在气什么,总归自己做先认错。
不仅要认错,还不能承认自己犯的错到底是什么。
免得自掘坟墓。
莫修被她敷衍的态度气火了:“恕罪?你有什么行为值得朕恕你的罪?”
他话刚说完,突然想到……眼前这个人,还真有资格让他恕罪。
研制出了疫病的解药,这几乎是拯救了宣国上上下下于水火当中。
就这一条,就足够姜止换来一个保命的机会。
皇帝杀了百姓的救命恩人,那这个皇帝就无异于昏君。
莫修不傻。
他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平静了下来:不就是个小娃娃吗?就算她闹腾来闹腾去,不也就是为了顾家吗?
难道自己做这么多年的御人之术,还抵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
他这么想着,人也冷静了很多。
“责罚?你的确该受罚,这世上之事本就行之有法,你既然故意违反,想必是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姜止心里“咯噔”一声。
她真就是随口说说啊,谁想受罚,那不是客套话吗?
“这样吧。”
莫修笑的渗人:“顾舒尘这一仗,若是赢了,你的责罚朕可以免了。”
“若是他这一仗败了,不仅会折损将士们,还无法保住城池,那么,就拿你苑里的奴仆丫鬟们陪葬!”
姜止刚想应下。
等等?
拿她的丫鬟陪葬干嘛?
这是她犯的错哎?
“陛下……”
莫修:“若是你不乐意,那朕大可以发发慈悲,把顾夫人也加在这里面。”
姜止:……
果然乐意了。
她郁闷得直想打人,走出宫门才看到,门口守着的不是锦川公公,而是另一个面色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的公公。
“这位公公,今个儿锦公公怎么没来?”
那太监回:“回成世子,今个儿初一,陛下特意给锦川公公批了三天假,让他好生在屋子里歇着嘞!”
这么巧?
皇帝是无意把锦公公弄走,还是说……昨晚报信的事被发现了?
姜止越想越不对劲。
这个锦公公绝对有问题。
上次拿帕子擦她脸上的汗,把她藏匿着的红痕暴露出来;
这次又主动告知她边境的战事,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他太不对劲了,得去会会他。
可现在……皇帝指不定正派人跟着她嘞,多事之秋,现在还分不清锦川公公的身份,也不好贸然去找他。
万一是同伙,一不小心自己暴露了他的行踪,被皇帝发现了岂不是悲剧?
姜止一路碎碎念回到春苑,怀玉把她迎进院子里,给她上了茶水,烧了暖炉。
她正舒舒服服半躺着,准备等着吃午饭,余光就瞧见从她的后院走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凤羽卫统领——凤弈。
咋个是从后院走出来的?
姜止一脸问号,凤弈却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看起来理不直气也壮。
“成世子,我有事要同你相商。”
看在上一次龙栖宴上,凤弈还帮过她找回棉袍的份上,姜止决定原谅对方的鲁莽。
“什么事?难道是清玄的事?”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交集。
可凤弈却摇头,一幅“工作期间不谈家事”的模样,冷冰冰地说:“你我之间的事,不需要扯上宋小姐。”
还宋小姐?
别坑她没见过凤弈喊“清玄”的样子,那可是轻轻柔柔的,哪有现在半分的凶残。
姜止决定给这位凤统领一个面子,不拆穿他的两面三刀。
可是……两人很快陷入了沉默。
凤弈偏头看她,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喂……这是你有事和我商量吧!
姜止:“既然是你来找我,怎么讲话一句一句地讲,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那男子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我家主子要见你”。
“不见。”
姜止斩钉截铁地拒绝:“我才从永安宫回来,现在又让我去?我不去!”
凤弈揉了揉眉心,解释说:“我家主子不是皇帝。”
姜止:“我管你……!!!你的主子不是皇帝?”
凤弈这个“皇帝”两字,用的很是奇妙。
常人为了显示对皇帝的尊重,一般来说,他们都会称呼皇帝为“陛下”、“皇上”、“圣上”。
只有姜止和她身边的人,才会在私下大为不敬,直接称呼莫修为“皇帝”。
这多多少少包含了一些对面莫修的不满和轻视。
没想到,凤弈也是这一类人?
她的紧张散了一些:“是谁?之前龙栖宴上,你助我找回棉服,是你主子的授意吧?”
凤弈点头。
姜止:“后来牡丹失踪,也是你的手笔吧?”
再次点头。
凤弈:“你难道不想见见锦川公公吗?”
姜止:“我当然想啊……等等,你家主子是锦川公公???”
区区一个皇宫的大太监,怎么可能是凤羽卫统领的主子?
凤羽卫虽然比掌权的三任武将职权弱了些,但凤羽卫的情报网是百年来延续的,其中掌握的情报信息庞大,也是不可忽视的一大股力量。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太监掌控?
锦川,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