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止走出永安宫门的时候,两个小丫鬟正等在外面。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殊不知背后却是一片血雨腥风。
怀玉:“主子,您今个儿怎么呆了这么久才出来?”
宛宛:“是呀,一早就瞧见那些太医出来了,您却又捱了这么久,难道皇上为难世子了?”
“才没有,我最近可没犯错,他没事为难我干嘛?”
姜止摇摇头:“他就是教训了我一会儿,让我谨言慎行,夹着尾巴做人,估计是让我别太嘚瑟。”
怀玉和宛宛两个小丫头不疑有他,开开心心地揭过这件事:
“刚刚我们在外面也没瞧见永安宫里叫膳来,主子是不去也没吃饭?”
宛宛也用手摁了摁怀玉的肚子,笑:“怀玉的肚子可都叫了好几轮了,您再不出来,她可就要饿晕过去了!”
“好呀你!”
怀玉伸手去捉宛宛的手:“敢和主子告黑状了是吧,你好歹也等我不在时呀,竟当着我的面告状,这也太凶恶了吧!”
说着她还撺掇自家主子:“主子,这样黑心肠的小妞可要不得,今晚你不得罚她睡草园子里?”
三人说说笑笑回了房间,怀玉打了盆水来给姜止擦手,突然她表情有些害怕:
“主子!你的脸!!”
姜止被吓了一跳,赶紧跑到镜子前仔细查看,借着屋子内的烛光她这才看清楚,眼下的那一处红疤竟漏了出来?
怎么回事?
她脑子里有光一闪——刚刚在永安宫?
那个帕子在自己脸上来来回回,她仗着自己的膏药特殊,竟是半分也没注意?
难怪……难怪皇帝用那种眼神看她。
因为她的位置特殊,座下的那些老太医应该没人注意到吧?
皇帝为什么把她留下来?不直接杀了她,反而一直拖延时间,还要说一些有的没的?
发现了自己的小痣,不是应该立刻先想办法处置了吗?
就像她那些亲族一样。
难道是因为要等到天黑?等到外面烛火昏暗,没人发现她的小痣,才好让她回苑里?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自己呢?
还是说……皇帝根本没发现这些?只是单纯留她闲聊了一会儿?
姜止麻溜地取出药膏,对着镜子涂抹起来。
天呐,反应过来以后浑身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简直就是踩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自己还浑然不知。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汗?锦川公公为什么又那么合时宜地递上一条锦帕?
难道是皇帝指使锦公公,刻意给她设了圈套,想当场试探她?
那皇帝怎么还放过她,没有当场把人制裁了?
难道是想找个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再把自己解决掉吗?
她脑子里思绪万千,寝食难安,就连当晚的饭菜都吃着不香了。
永安宫内。
莫修:“清理干净了?”
那黑影行了礼:“只是不知道,春苑里的人需不需要……?”
莫修想了想:“那倒不必了,若是手伸得太长,未免太明目张胆了,他好歹也在这深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该怎么解决。”
黑影又很快退下了。
莫修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对着空气说:
“小草,怎么好像……有人一直在逼我杀掉姜止呢?”
“这样下去……我到底护不护得住他?”
说罢,他又自嘲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等到一切都平息了,凤羽卫统领凤弈才从书房地后墙根溜出来,他环顾四周无人,也很快隐入了黑暗里。
这一晚姜止睡得很不好,她总是突然从梦里惊醒,甚至觉得身边的一草一木都像是皇帝派出来杀她的暗卫。
灯笼架子像一个站直了身子的刺客,而那边的矮桌上也好像坐着一个陌生男人。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迷迷糊糊瞪眼到了天亮,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摆设后,这才沉沉的睡过去。
第二天,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主子!主子!”
怀玉气喘吁吁地摇晃睡得正香的少年:“你快起来!快起来!有消息说……说皇帝想杀你!”
什么?想杀她!
她猛的清醒过来,抓住怀玉的手臂:“谁告诉你的,他为何要杀我?”
刚才还激动不已的怀玉,此刻却突然噤声。
姜止想起来了。
为什么一有消息,怀玉总是第一个知道,还每次送消息那么及时。
姜止很不愿意相信这一点,跟了她这么多年的姐妹,怎么可能有异心?
“主子……”
姜止的反应一变,怀玉这才反应过来,可嘴巴动了好一会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本来她就是安插在主子身边的细作啊……
“怀玉,你……你的消息是哪里来的?”
姜止努力整理自己的语句:“我家丫鬟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小丫鬟不吭声,只是低垂着头站在那儿,眼里很快就滚出两大滴眼泪。
姜止伸出手,替她揩去脸上的泪,语气越发轻柔:“到底怎么了?”
她抽抽搭搭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我从未害过主子……”
怀玉是自己初进宫那年就跟在身边的人。
应该不是皇帝的人,毕竟她的女儿身一旦暴露,恐怕小命早就没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怀玉忠心护着她,从来没跟皇帝说过真相。
姜止:“你的主子……是皇帝莫修吗?”
小丫鬟摇摇头:“主子,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姜止的心又沉了两尺。
她的小丫鬟,她奉为姐妹的人,却是旁人派来的?
怀玉不说话,只是哭。
“那你……待在我的身边,是为了什么?”
怀玉:“是……是观察主子的言行,还要护着主子的性命……”
她顿了顿,又开口:“把我带来的那个主子,我只知道他是您的族人,怕您在宫中受苦,也是为了控制局势,这才把我送来的……”
族人?
到底什么意思?巫医族不是死光了吗?
不论她再怎么问,怀玉是不肯在说半个字了。
姜止叹了口气,提脚往外面走。
“主子……我真的没伤害过您,也没监视过您……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来:“那我问你,《道德经》里的银子,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怀玉点头:“原本那位说,我不守规矩,没有办好该做的事儿,因此找了个替代我的丫鬟进春苑。”
“刚巧您又闹着要赎宛宛姑娘,我便以为这是那位的计谋,想要让宛宛代替我,成为春苑的新细作,所以才把银子藏起来了。”
怀玉叹了口气:“最后发现那位竟然不是宛宛,可我已经不敢把钱还回去了,因此悉数藏在了院子里的墙根儿底下埋着……”
听完这句话,姜止觉得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她和怀玉掏心掏肺,招来一个细作,毕竟怀玉从未害过自己。
她后悔的是,自己这么爱蹲墙根儿,听墙角的人,竟然没去扒拉过墙根儿底下的碎砖!
差点就和这四百多两银子失之交臂了!
“算了。”姜止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本不怨你,现如今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保住我这条命。”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
把皇帝弄死,照例将莫行止送上王位,好让他保住自己这条命。
后面和亲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主子!”
姜止才跨出门又听见怀玉喊:“记得小心锦公公!”
锦公公?不是皇帝吗?
她心里疑惑,嘴上应下:“我知道了。”
姜止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鸩毒,觉得有些无力。
她终归是走上了这条路,终归是要替自己的亲族报了这个仇。
莫修这边才下了早朝,正盯着桌上的厚书出神,突然听见外面传报:“陛下,成世子来了。”
他心里没由来的咯噔一声。
“进来吧。”
这一次,两人的会面着实算不上友好。
皇帝吊着一颗心,而姜止呢,则是怀着一颗想杀人的心。
还没等少年开口,莫修就先发制人:
“你发现了?”
姜止惊讶于皇帝的直接,但下意识点点头:
“昨个儿回了房间,借着烛火才看清,陛下既然看到了,为何不直接提醒我?”
座上的男人笑了笑,问:“你以为朕想杀你?”
姜止也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难道不是?”
莫修抬眸。
那一瞬间,姜止立刻在心里思索,自己能不能在皇帝开口喊人之前先弄死他。
“朕从来没想过要杀你,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姜止放在腰间的手松了半寸。
莫修:“你觉得,巫医族死的冤枉吗?”
这句话如果是平日里皇帝问,那姜止肯定会昧着良心摇头。
但现在,她已经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所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以一个荒诞的梦境为理由,就为了这样的理由,就屠杀那么多无辜的人,难道这还不冤枉吗?”
“哈哈。”
莫修笑的有些苦:“难道朕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昏君吗?”
有一说一,除去这件事情,莫修他还真不是什么昏君。
反而,他甚至称得上是难得的明君。
不大肆征税,不苦难百姓。
朝堂之上也算得上一片清风雅静,没有养出权倾朝野的贪官,也没有专宠的奸臣。
偶尔人们会说:宣帝真是百年来难得的好皇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