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
她的窗子被人扣响,姜止蹑手蹑脚地掀开门一看,顾舒尘那张大脸正在外面笑。
“将军来这儿做什么?”她没好气地说:“府上有了一位美娇娘还不够,还非要来缠着我?”
顾舒尘赶紧解释:“小止你误会了,我就是看她可怜才带回王城的……没有别的意思。”
姜止:“看她可怜,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把人留在顾府?把独身的女子留在自己身边,小将军该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我也想把她送走,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你相信我,等我找到了合适的地方,一定早早把她送走!”
顾舒尘扯了扯姜止的腰带,把她拉近了一点儿,说:“这件事是我行为欠妥,我改天请你吃最贵的酒楼,好不好?”
哪知道姜止依然摇头。
顾舒尘只好试探着问:“那……再加一顿?”
“你想得美!”
姜止一拳打在少年的肩膀上:“你把她给我送的远远的,等我心情好了指不定就原谅你了!”
“是是是。”顾舒尘很是认真的点头:“我肯定尽快处理!”
第二天,她不敢再耽搁,一大早就去了太后宫里请安。
太后本来是不太待见她的,据说不仅不待见她,这个太后脾气古怪,连皇帝都不待见。
一般就连请安她也会婉拒,姜止心里清清楚楚,太后抗拒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对巫医族的恶意。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太后却主动把她放了进去,不像往常一样把人拒之门外。
太后宫里贴身的宫女叫宝珠,此刻细致地吩咐她:
“世子,太后娘娘喜静,待会儿你进了殿声音低些,别扰了娘娘亲近。”
她诺诺地应了,哪怕她平时再嚣张,仍旧不敢在这个宫里太多造次。
哪怕是重生一世,她仍旧是对这个太后有诸多顾忌,上一世她跟这个太后的交际不多,但对方肯定是个危险人物。
一进屋子,姜止就把头埋得低低的,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来。
大殿里的陈设很古朴,但是能看出来每一样东西都价格不菲。
除此以外……这屋子里还有种让她觉得熟悉的味道。
可她现在过于紧张,实在想不起这味道是什么了。
主座上,太后端坐在红木椅上,一手捏着佛珠慢慢捻着,另一只手握成拳,很是疲惫地撑着太阳穴。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她利索地行了礼,又在太后淡淡的神色中起了身。
问安就应该请脉,可太后却不动身也不说话,仍旧阖上眼睛没有动身。
她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若有若无地飘在空中的每一处。
过了大概半刻钟,太后才缓缓睁眼,缓缓地问:“皇帝是你救醒的?”
她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皇帝,一个就是自己了。
还有可能就是锦川公公了,但凭借她对莫修的了解,锦川应该还不知情。
见姜止愣住,她又不耐烦地开口:“是不是?”
她摇摇头:
“陛下醒过来与草民无关,是云游的高人救了陛下,微臣不敢居功。”
见他不肯说实话,也不再逼迫,而是冷笑着说:
“哼,你倒是个忠心的狗,嘴严。”
姜止被骂了也不敢反驳,只能讪笑。
“行了,你下去吧。”
太后也不再跟她纠缠,问了自己想问的东西之后,直接就想打发她离开。
“那……请脉?”
太后很是不耐烦:“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好好把这份心思给皇帝留着吧!”
姜止退了出去,心里却一阵疑惑。
难道皇帝把这件事告诉太后了?可印象中两人关系也不算太好啊?
她闷着脑袋想不通,又去了各个宫里请脉。
除了贤妃态度冰冷拒了她的问安,其余的宫妃都热情的接待了她。
贤妃之所以会拒绝她……恐怕还是因为上一次云欢公主的事情。
自己坏了她“郎才女貌”的妄想,坦言自己是个断袖,恐怕贤妃还在气头上,不见她也正常。
姜止翻了翻手中的名单,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妃子了。
她在宫里的级别也不低,普通的低阶妃子是不配让她去问安的,她需要周旋的就只有四妃及以上妃子们。
宫里能走上四妃位置的都不简单,大多都是凭了龙嗣的光,否则再受宠也只能是个嫔位。
可有一位就不一样。
昭妃。
她是后宫中唯一一个,也是最特殊的那个,无一子嗣也享受着殊荣的妃子。
昭妃生的不算极美,长相在宫中只能算作中上等。
可在宫中这么多年来,虽说不是宠冠六宫的殊荣,但是陛下对她十来年如一日的怜惜,就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昭妃您近来身子可好?”
坐上的女子笑的很含蓄:“这宫中的日子又不凄苦,我成日好吃好喝被伺候着,身子好着呢!”
虽然昭妃已经年过三十,算不得年轻了,但脸上竟然有着小女儿的娇态,看起来也没有半分违和。
姜止搭了锦帕诊她的脉搏,就听见身侧的声音说:
“听闻这次世子南下,期间有好些有趣的见闻,能不能给我讲讲?”
他们在途中发生的事早就在宫里传开了,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她也不打算隐瞒:
“是啊,这一路上也不可谓不凶险呢!”
她挑了路上一些有趣的地方,有条有理地讲了一遍。
很奇怪。
明明昭妃的脉搏沉稳有力,可当她听到姜止说“几人被突然闯出的土匪围住”时,她察觉到昭妃的脉搏快了好多。
有意思,到底是什么事情引起了昭妃的异样?
姜止留了个心眼,又挑了几件事讲,然后细细感知面前人的脉搏。
这么来回试探几次,她终于发现了共同点。
那就是“顾”。
不管是顾源将军还是顾舒尘,一旦他们其中一人陷入危机,昭妃的脉搏就会出现异样。
昭妃……昭妃……
她在心里默念,昭妃叫什么名儿来着?
好像是烟……什么烟,顾烟?
顾家人?
姜止收回了锦帕,也没打算走,而且继续跟她攀谈。
“这一路你们辛苦了,顾小将军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可否劳烦成世子有空去一趟将军府看看?”
昭妃一边诚恳地请求着,一边令丫鬟取了两锭金子来。
金子哎!
不要白不要,姜止麻溜地收下两锭金子: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顾将军身体康健,如今应该已无大碍,还请您不必担忧。”
昭妃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来。
呼——
她深吸一口气,又理了一下衣衫,才大跨步走近永安宫。
门口的侍卫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直接将她放进去了。
莫修此时刚下了早朝,此时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坐在书桌旁,表情很是认真。
锦川公公在他身旁贴心地磨墨。
“陛下。”
她行了个礼,眼角瞅见皇帝朝锦川打了个招呼,这位公公就携着拂尘下去了。
“坐吧。”
“你知道我为何要下旨,让你去鹰羽卫做令史吗?”
姜止有些发呆,她脑子笨,确实猜不到皇帝这样做的目的。
“微臣并不知晓。”
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皇帝又说:
“那驿站刺杀你的鹰羽卫,你觉得是朕派去的吗?”
怎么又提这茬儿?
她虽然心里不喜,可脸上不能表露:“回陛下,臣认为那些人并非是鹰羽卫。”
“胡说,鹰羽卫的令牌都是用特制材质做的,旁人怎么会有呢?”
皇帝这是在试探她。
姜止深谙和皇帝的相处之道,解释说:
“若是贼子夺得他人的令牌陷害鹰羽卫呢?又或者鹰羽卫里有了异敌呢,这人妄图挑拨我同陛下的关系呢?”
“微臣相信陛下没有理由会派人来杀我,这一点,微臣深信不疑。”
房间里那道沉重的气氛消散了一些。
她明显感觉到前方的男子心情大好,轻松地说了一句:“你倒是相信朕。”
姜止“嘿嘿”一笑:“陛下若杀了我,那您的身子不就又陷入困境了吗?我活着,就是陛下的有力保障,就是陛下的救命丹!”
皇帝:“你清楚这一点就好,万不可将你救了朕这件事泄露,不能告知别人,否则我们两人的性命都没保障了。”
可太后怎么知道的……
算了算了,姜止摇摇脑袋不再去想这件事。
皇帝又饮了一口茶,很是平淡地问:“你对于鹰羽卫令史这一职,有何想法?”
在一个地位很高的人面前,不应当表现地太聪明。
姜止摇了摇头:“是陛下见我在宫中无所事事,觉得微臣有些散漫想锻炼我?”
莫修摇摇头:“并非这个原因,你遭人暗杀,虽然这件事与朕无关,但总归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
“你潜伏在鹰羽卫里,找出其中的问题,找到想要杀害你的人,也算是朕给你一个交代。”
让受害者自己去查案,自己去找到真凶,这是什么交代?
况且她人微言轻,进了鹰羽卫肯定没什么地位,看这模样皇帝也不打算给她开后门,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皇帝是想让她把命交代了吧?
可对方是皇帝,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咬牙切齿地说:
“臣自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