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玄镜远远看见杜君恒一人端着玛瑙盏歪着头在喝酒，她的发色枫红，偏偏容貌是白小九，她目光疏离地向他望来，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但不可否认，他觉得心脏像是被谁用小鞭子抽了一抽。
毕竟不论是泷姬还是白小九，都是与他有过情感纠葛的女人，可偏偏这两层复杂的关系此时都通通汇聚到了这一个人身上，他微叹了口气，大概除了认命也不知有什么旁的可以形容了。
风黎不在场，叶青青就更勿需提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送她回房，毕竟，泷姬曾是魔尊的未婚妻，这是魔族上下共知的事。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就在他才刚靠近，她歪着的脑袋就一下子栽进了他的怀里。他一愣，瞬间里的反应竟是想摸她的脸，也可能是他今天也喝了酒的关系，下意识脑中浮现的竟然是白小九当年在万鬼洞洞口僵硬着蜷缩成一团的样子。
有些事，他其实并没忘，也是想忘，却忘不了。
但是现在“她”重新回来了，尽管魂已经不是那个她，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还是让人忍不住地想让人去一再确认。
好在此时宾客已尽散去，不然他这个样子被人瞧见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他是严谨沉稳惯了的人，一张漠然的脸仿佛早斩断了儿女私情。
但他知道他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也是会动心的，只是大多的时候，他不敢，或者不能。
身为一界魔尊，若是举止轻浮，成何体统？这是他父神还在世时对他说的话，他自幼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可是他心里知道他其实是羡慕他那个敢爱敢恨的皇弟的，因为无责任，便能活的像一阵风，而他，却只能远远看着这阵风，然后尽自己最大的替他守着，就像是替那个潜意识里的自己。
他眼帘低垂，缓缓将横腰杜君恒抱起，慢慢走向了泷姬的曾经的宫殿濯音阁。夜下的走廊中，无人敢打扰他魔尊大人，偶被路过的侍女们看见，均是透红了一张脸，或兴奋或羡慕地朝同伴咬着耳朵。
这种事，他向来是不屑的，他并无理会那些目光，终于亦步亦趋地来到了多年未曾踏入的濯音阁，那里他已命人重新打扫干净，他也觉得她会喜欢这里的，毕竟这里是所有魔族少女都幻想过的地方。
——一方巨大的，亭亭立于湖心的水莲造型的宫殿。
他对泷姬的情感的复杂的，就像对妹妹，绝无任何的男女私情，即便她成年后出落成了魔族第一美人，但感情这种东西，本就与容貌不是必然的关系。
他向往的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女子，就像是炙热的火焰，能将他带往凡尘俗世，哪怕最后成土成灰，也但求一痛快。
但这毕竟是他一生不能之事。
至于泷姬，身为魔神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魔族最尊贵血脉的代表，自然并能不是一朵放任的花朵，而是魔坛上供奉地最神圣的荆棘花，是给千万魔众以膜拜瞻仰的。
所以他不爱她，正如同他并不那么爱自己。
他忍住了叹息，怕惊醒了梦中的人，他将杜君恒轻轻放置在泷姬曾经的玉床上，自己则站在床侧，那低垂又温柔的眼眸，就像从云雾里看花。
如果有人从他身边经过的话，一定会诧异于原来他们的魔尊大人也有这样温存的一面。然而他仅仅剩下一只眼睛了，只能看多些，看久些，然而看到最后，怕连他自己也不知在看的是白小九还是泷姬了。
——那些被他深深辜负过的女人们。
他弯腰，手指极轻地摩挲在她的脸上，他想，他毕竟已经承诺过风黎了，身为魔尊，更身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信守承诺，再不去想和这个女人有关的事。
但是，如果是最后一次呢？就当她是白小九，自己是小哑巴，他倾下身，嘴唇温柔地覆盖向她。
一梦三生，三生却仅此一梦，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怕已经是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