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刘刖感觉自己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飘零无依。
她费尽心思在今上面前露了脸,得了封号和宅子,还是不能逃脱刘培的掌控。好不容易求来的亲事,幸福似乎触手可及,却布满荆棘。她身边的这些人,除了今上拨的十二卫,然后就是刘培安插的人,还有自己从邹梧那里强要过来的人手。自己身边都是人,可是这些人都不是自己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主子。
她双手捧着暖炉,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冷的,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盯着那个屏风背后的身影。
屋里的丫鬟仆妇们噤若寒蝉,静得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
刘刖一脸平静地起了身,声音淡淡地:“既然不愿意换,且随意吧,反正我这个县主也只是个摆设而已。”
外人看自己锦绣华服风光无限,只有自己知道内里满是虱子。
依旧是没有回答。
刘刖自嘲一笑,推开房门:“行了,我乏了,回屋睡一觉。”
大雨笼罩着整个丹阳,而此时的孙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从忙个不停。
正房的大厅里堆满了箱笼,戚氏穿一身红衣,雷厉风行,一边查验着各个箱笼,一边指挥着仆妇:“都仔细点,别落了东西,否则到了荒郊野外,一枚针都有用。”
孙老爷孙缅正从外面回来,见屋里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顿时满脸苦笑:“夫人这是要把整个家都搬上啊。”
戚氏斜睨了他一眼:“敢情不是让你带四个孩子进洛阳不?”
孙缅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赶紧扶着戚氏在一旁的罗汉床上落座:“我哪里是那个意思,还不是怕你们累着。沿路都住驿站。”
孙缅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牌子:“这是我刚从温寺人那里求来的,缺什么驿站里都有,费些银子总比费力气好。”
拿着那块牌子,戚氏拿在手上掂了掂:“我倒是想坐船。”
坐船方便,上了船基本上就不用下船了。
孙缅立刻揽过戚氏的肩膀:“你也知道的,因为迩哥儿,卓儿连水边都不去。”
迩哥儿就是活活被淹死了,孙卓最敬重这个哥哥,很长一段日子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他难不成以后都不坐船了?这可是丹阳,到处都是水。”
“慢慢来吧,等他大一些就好了。”
戚氏真的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先头夫人留下的一个两个都难搞,孙卓坐不了船,自己也不能强求,便瘪了瘪嘴:“到洛阳可远了呢。”
“没事,你们不着急,慢慢走,嫌累了就在驿站住些日子,莫要心疼银子。”
孙缅这样说,戚氏才好受了一些,孙缅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出手大方,果然愿意花银子的男人最有魅力。
去洛阳的事情差不多就定了下来。
戚氏问起孙缅去江都府的事情:“你去了几日了,到底干什么了?可别是背着我偷腥吧?”
孙缅有些无语:“我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现在孙府最重要的是卓儿能参加科举,谋个一官半职。”
“我觉得你还不如走吴王的路子来得快些,你现在不是替吴王办事吗?让吴王给卓儿谋个差事不是更好,何苦要去参加什么科考?”
“妇人之见。这你就不懂了吧。让吴王谋个差事简单,但是万一出了什么事,那我们可就脱不了干系了,我行商这些年,知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世上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有本事。卓儿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先帝又开了科考,这才是唯一的正途。”曹玦的暴毙让孙缅更加知道,商人只是权贵手中的玩意,全凭高兴,他的一个儿子已经被权贵玩死了,另外一个,他绝对不会再走老路,权贵的确需要巴结,可是都抵不上自己成为权贵。
“那你去江都干什么了?”戚氏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孙缅四下看了看,冲屋里的丫鬟仆妇说:“我与夫人说话,你们出去吧。”
丫鬟仆妇们退了出去,孙缅这才压低声音跟戚氏说:“曹府要完了。”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曹府不是已经都完了,你这几日不在丹阳,曹府好些铺子都卖出去了。”戚氏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就算曹府完了,与你去江都府有什么关系?”
孙缅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把拉住戚氏的胳膊:“你说什么?曹府的铺子都卖出去了?”
戚氏被他抓疼了,有些不悦,挣扎着:“你松开,你松开。”
孙缅却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阴沉:“你再说一边,曹府的铺子真的都卖出了?”
戚氏被孙缅吓到了,讷讷地说:“卖没卖我不知道,也没有大张旗鼓,可是榆林街上曹家铺子的招牌都拿了下来。”
孙缅一把甩开戚氏的胳膊,拔腿就往外面跑,他没有打伞,已经顾不得大雨倾盆了。
等孙缅赶到费府时,费大人正请了戏班子在府里唱堂会,乒乒乓乓吵得人脑袋疼。
见孙缅来了,费大人肥硕的身子动了动,一双小眼睛打量着他:“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这几日先把人拘了起来,免得惹出麻烦。”孙缅躬着身子。
“那人干净吗?”
“干净。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费大人点了点头:“行了,先把人拘着,等曹璋下葬之后再让人出来。”
“是。”
“这些日子抓紧了,好好教导,到时候言行举止起码也有曹璋的五六成相似。”
“知道了。”
“没有别的事就走吧,莫扰了我听曲。”
“还有一事!”孙缅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了。
“什么事?”费大人不以为意地抓了一把干果在手上,慢慢吃了起来,吃得嘴边都是白沫。
“我刚刚听说,曹家的铺子全部卖了出去,不知道是真是假,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什么?”费大人嘴里的干锅直接喷了孙缅一脸。
孙缅不敢动,只觉得鼻尖都是费大人的口臭味。
费大人激动地站起身,直接把手边的碟子摔在地上:“还真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蠢货,你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