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山那年也才不过十八,白嫩细瘦的胸膛臂膀,不过比女子略宽展些。这伏泰正却不同,他自肩膀到臂是几块鼓胀着青筋的精肉,自胸膛往下到腰却是又紧又窄,全身的精肉亦如他的肤色一般呈着亮亮的古铜色,下面一条系带的洒腿裤子。
晚晴总算经过人事,看到了精身的伏泰正已是心中一惊,慌的低了头,听得还有女人声音,悄悄抬起头看,就见马氏也从厅房里走了出来,还自己慢慢替自己系着衣带,懒懒说道:“阿正叔你这人可真没意思。”
晚晴听的心里直打鼓,暗道莫非这两人真一起尝上甜头了?
伏泰正仍在厅房屋檐下站着,见马氏还不走,指着门外说道:“伏盛说他今日要来我家,你要不要等他来?”
马氏跳下台阶笑道:“你在吓我!”
伏泰正道:“你知道怕就好。”
马氏冷脸一声哼:“我怕什么?我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不怕。”
言毕转身出门去了。
晚晴听他俩这对话,全然没有头脑也没有章法,伏低了头才欲要走,就听隔壁伏泰正叫道:“晚晴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晚晴叫他一惊,吓的抬起头说道:“不过是去后面看了看我的小黑猪。”
伏泰正又问:“手里拿的什么?”
晚晴这才想起了鞋子,隔墙递给伏泰正:“媳妇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作束侑,辛苦阿正叔给铎儿教功夫,给你和花生大哥一人纳了一双鞋子。”
伏泰正家地势低下,此时恰两人没了身高差而相齐平着。他接过鞋子展了开来,皱眉问道:“你这几日做的?”
晚晴见他还不肯去穿衣服,虽隔着一道墙,他身上灼气逼人,那遍身的精肉多看一眼亦要叫她心突突的乱跳。她低头不敢看伏泰正,绞着双手说:“我虽手快,做的却不细。”
伏泰正翻过鞋底,见针脚密密麻麻,排列的整整齐齐。又看鞋帮子上一圈羊毛线,一个针角并一个针角走的又细又密,饶是几十岁的老妇人也难有这样的好针线,心内有些赞叹。又凑近些问道:“你前几日在这院子里撕麻,就是为了纳鞋底?”
晚晴缩了手道:“往年都是我婆婆替我撕麻搓线,去年她生病,这些活都落下了,只好我干。”
伏泰正隔墙一把抓过她的手,见两手粗糙不说,食指上皆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想必也是不小心戳的。手心中一个并一个,皆是血泡破了之后褪过皮子留下的痕迹,心中又疼又惜不由硬了声音说:“若我知道你这样辛苦纳鞋子,当初就不会开口答应教铎儿拳脚。”
言毕拿了鞋子转身回了厅房。晚晴有些呆住,欲要辩解一句却不知从何辩起,心中又有些委屈,才转身要走,就见伏泰正又自厅房里走了出来,这回他总算披了件衣服,两步跳下台阶,将一盒膏子递给她:“记得每日抹上,伤疤好的快些。”
晚晴握了那铁皮盒子道:“那鞋子,是阿正叔的束侑和花生大哥的辛苦钱,媳妇这里再没别的东西可做束侑的。”
伏泰正道:“铎儿是我孙辈,就算你什么都不给我亦会教他,往后再不必这么做。”
晚晴低声点头应了,一拐一拐回了西屋,又拿起锥子戳了起来。这回这一双千层底都要份外厚实些,鞋底都用羊毛线来纳,恰是给她在京考功名的丈夫伏青山纳的。
既是给青山做的,这鞋底鞋面在她手中就又有了几分温暖。她含笑抿嘴剪着鞋样,痴痴回想当年青山还在家时的那些快乐时光,忍不住吃吃傻笑了起来,就见三嫂车氏走了进来瞪了眼道:“你搭了帘子在屋子里就这样傻笑,想谁了?”
又问:“这是给谁做的鞋?”
晚晴道:“还能有谁,青山哥的。”
车氏在炕沿上坐了,将一海碗白白的鸡子推到晚晴身边:“听闻你崴了脚不能走,我端来给你补补身体。”
如今鸡子也算稀罕东西。晚晴忙推了道:“我也养了几只鸡并一只猪,这些东西下半年就会有的,你也不多,快拿回去。”
车氏道:“我和你三哥大眼瞪小眼,能吃多少,快留下吧。”
她们俩自上回宥儿跟铎儿两吵过架之后,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说过话。晚晴接过了鸡蛋道:“三嫂,上回我也是太蠢了些才乱说话。”
车氏道:“行了,咱们都知道彼此。至于宥儿,可以见得,二哥二嫂是从心要惯出个逆子来,谁也拦不得他们,由他们去吧。铎儿是个好孩子,这咱们是知道的。”
晚晴道:“也不知宥儿他们那里听来的,竟说要让你给铎儿当娘,这话你可知?”
言罢一双眸子盯紧了车氏。车氏心中狂跳,心道高山两口子说私话怎的也不避孩子,真闹出来只怕大家都难收场,当下却也笑道:“我没孩子,心疼了铎儿一下,或者他们就这样说了,原也是我的可怜,叫大家都害怕。”
车氏自十七岁嫁到这里,也有八年时间,肚子里一直没有过动静,如今她与春山年龄渐大,想孩子想疯了一样,因不知是他们谁的毛病,两人常年药不离口,也是想着要自己生一个出来。伏氏族中自古有条铁规,外面过寄来的孩子上不得族谱,无子的父母死了也入不得祖坟。而惟有兄弟间过继,才能上得族谱,照例还要说明。
二房娄氏生孩子倒是顺畅,眼不见肚子鼓了就能生一个出来。但是肚子不好,生出来总是些赔钱货,最后生得个宥儿之后,两口子也皮了,从此不肯再生。
晚晴如今还只有铎儿一个,况且那是她的眼珠子,万万不会过寄的。
就在春山车氏两口子绝望之际,恰高山露了青山意欲休了晚晴的事情一点苗头出来,车氏那里能不动心,先就疯了一样去哄铎儿,只是她做的有些过了,况且二房几个孩子或者私听到些父母之间的谈话闹了铎儿几回,才会有前两次铎儿无端挨打的事情。
晚晴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更不知道她一心盼着的丈夫已经寄了休书来要休自己。因她与车氏相来交好,又深知车氏无子的可怜,反而还有些怜她。随即握了车氏手道:“三嫂,若你喜欢,将来我叫铎儿将你们三房也兼挑上,给你们养老送终不就行了?我和青山都还年轻,等他回来再多生几个,若都是小子,送你一个都使得。”
车氏听的有些羞愧,也握紧了晚晴手说道:“这些日子你脚崴了不能下地,原也是二嫂家几个孩子害的。隔壁阿正叔发怒给你作主,叫他们俩口子将你麦田和粟谷田都锄过草了。你既脚好了无事可干,不如跟我一起回趟娘家去?”
晚晴先听自己的粟谷田皆被锄过已是惊讶,又听车氏说是阿正叔做的主,不由心中有些起毛。那个人一身的精肉鼓胀又会拳脚,平日里总是不言不语,竟然还愿意管这些妇人孩子间的索事?
她又想起花儿扔小黑猪的形样,恨恨道:“那花儿与宥儿两个无法无天,皆是二哥二嫂不教之过,也该叫他们受些苦。”
完了又到车氏跟前笑嘻嘻道:“我都许久没有去过车家集了,老太太还记得我不?”
原来因晚晴是个买来的要饭姑娘,自幼没有亲戚。车氏新嫁过来几年回娘家,恰晚晴还没有生铎儿的时候,总爱带着晚晴一起回去。车家老太太樊氏是个温柔细致的老妇人,车家大哥与大嫂又都是爱热闹之人,对晚晴也特别好,所以晚晴也爱去。
车氏笑道:“我娘本就想你,大嫂也是。只是这几年咱们家事多不好带你去,这回婆婆也走了,你一人锁了门,还管什么?”
晚晴叫道:“不行,我的小黑猪和鸡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