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阙被城岚委婉地赶出了临墟洞,她还了羡阳的镜子,一晚上都坐在梧桐枝头反省,难道真的是她太没诚意了吗?居然会被城岚说的如此灰心丧气。
可是她霍连心上一世害的她那么苦,她能既往不咎已是多大的恩惠,此生居然还如此对她,实在可恶。
翎阙发觉衣袖里的珠子不住地闪烁,烦躁地甩到了地上的草丛里,顿时惊飞无数灰翅小飞蛾。
那珠子名叫喜莲,可以将分隔两地的人以心交心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即可以传递实物,又可以穿梭空间。
此时,穹苍窟她已寻到,霍连心也确认无误。这柱子系着她与羡阳,实在烦恼可恶。反正它会自己找到另一半,扔了也罢。
翎阙平躺在梧桐树相对隐蔽的大片叶子里,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居然能看得到点点星光,她坐起身把脑袋从树冠探了出去,捏到手指间的却仅是三两只萤火虫。
“霍连心,城岚,城岚,霍连心。”翎阙躺回去,唤一声名字边点红一片叶子,念到了九千九百九十八,东边的天空终于露出了鱼肚白。
翎阙伸了伸懒腰,一跃站到树梢,不远处的临墟洞上空有一团雨雾,她闭上眼睛像是说服自己,“好吧,那城岚就城岚吧!虽然名字不好听,幸好你人还是她。”
城岚浑身无力地趴在赤桐的身上,赤桐一面拨云散雾的飞,一面哭着询问城岚的伤势,“主人都怪我没用,出结界还要您帮我挡着。主人您要不再抹点执药长老的药膏?要不我们到下面歇一会?”
城岚咬紧苍白的嘴唇,其实这种痛苦她都经历惯了,只不过这次为了保护赤桐受了加倍的疼痛,再加上上次的药效凌厉,一齐迸发,这才有点狼狈。
“我在你背上躺着歇息一样的,还是赶紧赶路,我怕错过了今年玉暇山收徒的日子。”她侧过脸下意识往穹苍窟的方向看了眼,其实她最顾及的还是那个死缠着她的奇怪妖精。
赤桐赶紧擦干眼泪,看着方向往之前城岚画的地图上的方向飞,越过一条大江,赤桐看到季节突然变幻,转眼秋日已至,烧遍漫天的红枫。
“主人我们那会出门的时候,我看到水鬼森林东南角的那颗老梧桐树一夜之间变红了。”赤桐试图拉着城岚说话,分散注意力,它知道那会结界的斥力肯定难以想象的强,“您说,那个是不是梧桐树知道咱们要走了,特意给我们的礼物啊?”
城岚静静地听着,一点儿也不想说话。怀里的半点紫色丝巾露了出来,她微微转过身掩了掩,才若有所思地呢喃道:“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许是你眼花了。”
赤桐默默抿紧了嘴巴,突然听到城岚突然提醒似的唤了一声它的名字,“我这些年在六界奔波,惹了不少麻烦,你跟着我,可能会受点苦。”
“而且,出了穹苍窟就不用再当我是圣女了,也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穹苍窟的存在,更不能以穹苍窟自居,明白么?”
赤桐环顾四周,莫名觉得前路漫漫。
“嗯嗯,我记住了。”
飞了整整一日,赤桐落脚在一处不知名姓的山上,深秋季节,树木葱郁,却不见任何花草鸟兽。
“这里是贫山的东面,山下方圆住着兽人,以花木野果为生。我们在此处逗留稍许时候,自西向东,再行六七日便能到玉暇界内。”
城岚示意赤桐屏住呼吸,二人藏身与松柏之后,不远处的石壁拐角传过来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只见一群衣不蔽体的长着犄角牛尾的孩子拖着一个被绑起来的少女走了过来,偶尔就用手里的枯枝鞭笞那少女,间或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听不懂话。
那群人走远之后,赤桐才从草丛蹿了出来,“主人你看了吗?好像是那些兽人要吃了那个姑娘。”
城岚面无表情地反问赤桐,“你想去救她?”
赤桐心中怜悯,转了转眼珠子凑近城岚的脚尖,“主人您不是也愿意冒险救那些孩子吗?夺舍死人多危险呢?您肯定也想帮忙的对不对?”
“不对。”
城岚的拒绝让赤桐愣了一下。
“我救那十六个孩子,是因为我接了那件案子,理当负责到底;傅凌秀出事也是我的责任,如今能让她恢复如初,我自然心中快慰。可是方才的女子,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救她?”
赤桐慌忙解释,“可是,我们要看着她被那些兽人伤害吗?”
城岚犹豫了一下,目光逗留在赤桐脸上许久,依旧摇了摇头,“方才他们说的话我们都没听懂,或许这本是他们自己部落内部的事情。我们是过路的外人,何必多管闲事。”
“那边有山洞,我们早些休息,明早启程。”城岚看到赤桐还要说什么,赶紧用话堵了它的嘴巴,“你第一次出家门,这外界的是非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你不许胡闹。”
赤桐听城岚说的认真,只好点了点头。
深夜的月色极好,横挂当空的清澈银河让赤桐彻底失眠了,以前在书本里看到的景色和亲眼目睹的比起来,简直如隔靴搔痒,不可同日而语。
“主人不许我去,我就不去麽?”
城岚抱着一杆比它还要高的狗尾巴草,冲着皎皎明月晃了晃,“兴许我也能帮主人收集到七欲,要是立了大功,主人就会摸着我的脑袋说,‘哦,桐儿真厉害。’”
想想就觉得好享受。
于是,城岚正在打坐疗伤的时候,赤桐悄悄偷了城岚的珍珠斛,一跃三四梯地进入了人兽族的部落范围。
当夜,烛火通明,穿戴华贵的少女被绑在用玉石打磨的牛角座椅上,接受部落里所有兽人的朝拜。
桩木搭建成的高台上用葱郁的树枝编成了弧形的顶棚,周围别着大量的野花丽草,被许多牛角孩童围起来的玉石座椅上捆绑着那会被捉起来的少女,少女身上穿着正常人类的服饰,服饰上的纹路非红即绿,上面缀着山间最美的花朵,脖子上挂着五花石磨成的珠子,看上去像是下面正在叩拜的兽人的领袖。
赤桐偷偷趴在树洞里一个劲的瞄那少女,见她丝毫不惧怕眼下的兽人,面部表情充满了嫌弃和不屑,过了好一会,有几个长相清秀的兽人端着木板上前献上祭礼,那女子才冷哼一声,扭过脖子,“你们休想强迫我做这个破首领!”她白了眼座下的所有人,毫不胆怯地伸长了脖子,一字一句地咆哮。
“我,李清珠,是你们首领大人请来的客人!”那少女愤愤地瞪了眼走到眼前的祭司,接着强调起来,一双美目瞪得老大,“现在,她突然消失了,你们就让我继承这个破首领的位子,凭什么啊?你们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限制我的行动,还不许我回家!你们这帮强盗!”
赤桐暗自唏嘘,这个姑娘还真是大胆,居然敢这么跟这些兽人说话。
那祭司笑眯眯地走近李清珠,听完她这些反复的毫无新意的反抗,面无表情地在她的嘴巴里狠狠塞了半个热馒头。
“我们前首领留书信说,你会帮她继承首领的位置。”大祭司冷冰冰地斜了眼李清珠,这女的虽然没冯玉璧好看,脾气也不好驾驭,但是好歹也算是个人类,凑合也能用,“你要是再逃跑,信不信我们把你烤着吃了。”
李清珠一听到这大祭司这么说,心立刻凉了,在肚子里掀起了一场疾风骤雨,“啥?冯玉璧跑了?”
此处名为西煌,南为兽人部落,北为药族,东西皆是强大的人类部族,虽然人兽有别,但是近千年来都相安无事。唯一的不惑,便是人族每隔十年都要轮流挑选一名妙龄女子做部落的首领。
虽无实权却备受尊敬,十年后放归。
李清珠浑身就像是没了气力,嘴巴里堵得难受,心里更是辛酸,不知道把那个自称为“好姐妹”的冯玉璧骂了多少遍。她那一天只是在林子里看到花蝴蝶,心想着都秋天了还有这么漂亮的蝴蝶就追了过来,无意间救了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那姑娘说要感谢她的恩情,就带她来家里玩,她就跟着过来才发现她竟然是兽人部落的首领。
她现在想起往事真是欲哭无泪,唉,早知道她就不贪图这里锦衣玉食,白蹭了这么多的饭了。
“唔……唔……”
大祭司看着李清珠含着馒头,眼泪涟涟地老实地点了点头,才转过身朝着座下的数百子民代表呐喊道:“感谢神赐予我们新的首领,今夜,让我们与神火一同见证新首领的诞生。”接着又念了一些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的听得人十分不安。
李清珠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那祭司手里的又长又丑的大木疙瘩突然冒出了蓝色的火焰,吓得她浑身发抖,随着大祭司话音一毕,她发现周围所有的孩子和座下那些看起来很是强壮的男人都扭动腰肢跟着跳动,并且吆喝起来。
而高台东侧坐满了女性兽人和女人的座位上却是一片寂静,李清珠难得看到有个慈眉善目的女人,赶紧伸长了脖子眨眨睁大眼睛示意她想办法救自己,结果那女子抿了一口茶,冲着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继而露出一个很温婉的笑容来。
赤桐都快搞不清楚状况了,眼见着那个拿着蓝色火焰的女兽人点燃了放在地面中央的柴火,紧接着那一圈的兽人都围着篝火起舞,高台上的孩子也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回头端详了一眼她,就扛着自己就走下了台阶。
李清珠惊出一身冷汗,盯着越来越近的蓝火,她闭紧了眼睛,咬着馒头在心里大喊,“啊啊,不要烧死我啊!冯玉璧,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赤桐钻出树洞,舔了舔嘴巴,连忙就要上前“救命”,结果踏了几步,位置根本没变,憋足了气力使劲冲刺也没有一点进展,它心里噗通一下,不确定地回头一望,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脸。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