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靠近云谷附近的龙脊山脉出奇地安静。
平常的鸟叫虫鸣全都消失了，只有山风掠过树梢摇动树叶的刷刷声。
一大片乌云飘过来遮蔽了月亮，大地笼罩在暗影之中，让人愈发觉得沉闷。
几千人的低声抽泣，无言的缅怀，让哀伤的氛围弥漫在往日繁华喧闹的云谷之中。
八百程家子弟，还有程家未来的接班人，都不明不白地死在西北边陲，是这个家族有史以来最惨烈的失败。
程家祠堂里挂满了白色灯笼，程无极和几个长老、都督、家族掌事、执事、各房家长们在守灵。
一身素白的程无极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表情沉重。
当初有点实力的家族都立下誓言，不会迫害圣人后裔，所以他才他才舍得让自家优秀子弟去归墟驻扎，让程波带头在那里练兵熬资历，可谁也想不到突然冒出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孙千烊。
他很后悔，如果不是他命令程波投降叛军，孙千烊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掳走伊振，也不会膨胀到去打天池，那就更不会发生墨龙大妖脱困的事情……
他的老师是被抬进祠堂的，老人家全身修为散去，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浑浊的双眼半睁着，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和不甘。
他靠福寿延年丹逆天改命多活了近百年，终究是没能看到程家一统天下的局面，反而是八百子弟的死亡，让他开始懊恼，把家族托付给程无极，是对还是错？
他强撑着一口气，想等天亮，天亮给人希望。
然而他却在天空看到了一个龙头，猩红的巨龙之眸在黑压压的乌云之中，那么一闪而过。
老者瞬间猜到了什么，可惜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到了极限，嘴唇翕张，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声音，却没法传达出半点示警。
程无极听到老者发出的动静，赶紧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输入灵气，然后俯下身子耳朵凑到了老者嘴边，想要听清楚老者的遗言。
然而他什么也没听到，只感觉手里一沉，老人溘然长逝。
老者的身体太糟糕了，他体内经脉千疮百孔，根本经不起一丁点的灵气冲刷。
程无极看着他无神的双眼圆睁着，只感觉老人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事情，却无法说出来，以至于死不瞑目。
他帮助老人合上眼，发出一声叹息：“老师，你走了我还能请教谁呢？”
云谷内部哀声一片，外面却已经有几十万只妖兽悄悄集结，它们在山林的掩护下，已经潜伏到了可以看见灯火的距离。
在它们前面领头的，是鹿翁、蛟精、熊罴三个蟾公的手下。他们屏住呼吸悄悄地伏低了身子，在等待着什么。
一头还没有完全幻化人形的巨蜥，刷刷地吐了几下舌头，被旁边的小头目抓挠了两下，警告它不要闹动静。
“来了！”
熊罴粗哑的嗓子发出一声咕噜，鹿翁同样敲了他的脑壳，不让他开口。
在他们对面，一个精瘦干练的身影跳跃在山林草木之中，矫健得如同一个猴子。
等他走近一看，赫然就是牛盾。
这小子之前为了活命，被迫投靠蟾公成了鹿翁的徒弟，他熟知望山三州的地理通行情况，简直是天生的带路党。
他本身天赋资质都不错，纯粹是性子惫懒没有名师指点。经过鹿翁这段时间的调教，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经到了金丹境。
“我探明白了，程无极正好在云谷，和他一起的还有程家所有高层重要人物，我们现在杀过去，保证把他们一网打尽，整个望山州就尽在掌握！”
牛盾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大战开始之前的兴奋。
他自幼在沧浪津长大，游走与望山州三地，也受过程家的压榨和剥削，现在能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程家人拉下来，想想就很激动。
他没有觉得自己背叛了人类，因为在这之前，蟾公和鹿翁给他灌输了太多人类滥杀妖兽的故事，都是非常过分的内容。
蟾公还跟他说，这次妖兽大举出山，目的只是把人类驱赶出望山州，夺取三个洞天福地供妖兽修行。
蟾公的宏大愿望是让人类和妖兽能够和平共存，谁也不会嫌弃谁，猎杀谁。
牛盾都被他的感动了，认为对付人类和对付程家是两码事，才这么鞍前马后主动出力。
他天空下起了小雨，蟾公下达了突袭的命令。
几千只剑背妖狼像鬼魅一样摸进了云谷，无声无息地占据了云谷的出口。
牛盾已经把云谷内的布局提前画好了，哪里驻扎着守卫，哪里有衙役捕快，哪里是最难啃的骨头，都传达到了每一头妖兽的脑子里。
蟾公按照难易程度做了分工，各路妖兽从四面八方直接跳进谷里，见人就杀不留活口。
第一道惨叫声凄厉尖锐，响彻夜空。许多人出门察看情况，才发现到处都是妖兽横行，无数修士来不及施展道法和法器就被撕成碎片。
如同在干草垛里丢了个火把，整个云谷都开始爆发出战斗，灵气道法的光芒与藏身暗影的妖兽斗个不休。
程无极第一时间猜到了蟾公背信弃义的举动，他并没有太过慌张，虽然自己的主力大军在神造峰，可云谷现有的守卫也不弱，加上程家中坚力量都在这里，妖兽们绝对讨不到便宜。
形势如他所料，妖兽们打个措手不及，才略站上风，被杀死的都是些修为低下，警惕性不好的商人。
程家亲卫们修为高绝，他们选择了在程家宗祠、宫殿、校场等几个地方坚守，保护着程家的重要人物。
沧浪津和谷垒的援军已经开拔，云谷只要撑过了这个夜晚，天亮之后看清楚了妖兽们的情况，就可以反击了。
面对高阶修士，寻常妖兽根本无法靠近，强大的道法催生火墙、冰刺、风刃、陷坑，轻而易举地坑杀无数生灵。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宗祠外面尸横遍野，那宗祠雪白的墙壁上溅满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