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点头表示知晓,当下也不再多问,忙一脸严肃的朝琉璃拱了拱手,转身出门之际顺便带上了房门。
薄淡适宜的光线透过窗户纸照了进来,堪堪越过琉璃落在他身后的书架上,霎时,一室静谧似添了春日花开的几分桃粉之色,恍生岁月静好的错觉。琉璃只觉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眯眼看了看外头天色,而后起身离开书房回了卧房。
淡淡的檀香味萦绕房中,琉璃垂眸看了眼身上被灰尘爬满的外袍,不由蹙了蹙眉,伸手一拽便扯掉了身上的外袍胡乱扔在地上,命府中下人备好热水沐浴,沐浴过后换了套干净的睡袍才终于上榻安眠。
许是真的累极,上榻不过片刻功夫,琉璃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刑部尚书,快说说,你带人去丞相府和兵部尚书府搜查的时候,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刑部尚书那端才刚入座,苏亦彤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昨晚琉璃带人搜查城中各大官员府邸的时候,苏亦彤便事先让影二偷偷与刑部尚书通过气。暂且不管其他官员府邸如何,有无踪迹可寻,但丞相府与兵部尚书府一定要刑部尚书亲自带人去搜。是以,刑部尚书在得到琉璃带人搜查府邸的消息之后,才会带人匆匆赶去与琉璃汇合,假借搜查之意,按苏亦彤的意思带人把丞相府和兵部尚书府翻了个底朝天。
“回陛下。”刑部尚书不紧不慢地起身朝苏亦彤作揖道:“老臣昨夜遵陛下旨意搜查丞相府和兵部尚书府,并无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没有吗?”苏亦彤皱眉,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什么地方都搜过了?”
刑部尚书点头。“老臣确定。当时老臣还怕丞相真是什么乱臣贼子所扮,还特意让人把他院子里所有的空地都给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陛下所说的叛国罪证。”
“这样啊。”苏亦彤摸着下巴思索,不死心道:“那丞相府的书房可找过了?”
“找过了。”刑部尚书回道:“也按照陛下所述,一一对墙面进行敲打,并无密道。”
“嗯,知道了。”苏亦彤放下手,又问道:“那兵部尚书府呢?”
“呃……兵部尚书卫大人并不在府里,所以,当时老臣只搜了外院并没有去搜内院,”
“为何?”
“内院中皆是女眷,况且老臣还听闻,兵部尚书之女卫小姐身染重病,不宜受惊,所以……”刑部尚书透过屏风看了眼屏风后单手撑着脑袋斜躺在软榻上的苏亦彤,声音发颤道:“老臣……”
“染了重病吗?”苏亦彤若有所思地坐起身,看着屏风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随即唇角一扬,朝着殿中不知名的角落唤了一声。“影二。”
“皇上。”影二身影快如鬼魅,就在刑部尚书几人下意识地看向大开的殿门时,他已轻飘飘的落在了几人身前。刑部尚书几人登时双目一瞪,吓了一跳。好在几人之前都见过影二,知道他是苏亦彤的影卫,遂不过须臾,几人便又像无事人般,同时回头看向屏风后那道模糊的身影。
“你去太医院跟林太医说一声,就说兵部尚书府的千金病了,朕甚是担忧,劳烦他跑一趟,”苏亦彤说完又觉哪里不对,顿了片刻方才道:“反正都是要去太医院,你干脆也同林太医跑一趟兵部尚书府罢,顺便去御药房取些上好的补药送去。啧……卫小姐那身子骨弱的,要不是朕腾不出空闲来,都想亲自去走一趟。罢了,朕暂且就把看顾卫小姐的任务交给你了,若是她府上的人伺候的不用心,你便亲自动手照拂。”
说罢,苏亦彤意味深长地看了影二一眼,只见影二顿时脸一沉,抿得死紧的唇狠狠抽了抽。
“去罢。”苏亦彤心虚的朝影二一挥手,连忙垂下眼睑盯着地面晃神。
“是。”影二眼神冰冷的扫了眼屏风,随即不甘地起身,出了怡和殿。
影二一走,刑部尚书几人感觉怡和殿内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登时也不再废话,忙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认罪书递到屏风前候着的宫人手里。再由那宫人转交给苏亦彤。
影阁搜罗到的罪证可比认罪书上面写的这些罪状要多的多,是以,苏亦彤只淡淡扫了几眼,便将认罪书放下,同刑部尚书几人商量起了处置之事。
事关离国国本,苏亦彤明知那些大臣罪孽深重,却也不敢轻易定罪,遂连忙差人去了丞相府,把琉璃请进了宫。
任朝中要职大臣有数半之多皆参与了洛邑汴州赈灾钱粮贪污一案。而今,边城战事未果,钱粮不知去处,正是国库需要填补国库之时。而六部尚书之中现今可堪重用之人只剩刑部,礼部两大尚书。遂苏亦彤现下首要之事便是先稳定时局,在不伤国本,不乱朝纲的情况下把此事一笔带过。
而这于苏亦彤来说无疑不是一个难题。国家朝政之事事关天下黎民百姓,而她身为帝王,自是要以百姓为先。只是眼下所有的祸事都凑到了一起,一旦她在处理此事上生了偏差,这离国江山怕是就要不攻自破,拱手让人了。
苏亦彤心思百转,短短一日,就在刑部尚书与琉璃的商讨中把离国现下的时局摸了个透。当晚,苏亦彤便将朝中现下能用之人和可用之人都召到了怡和殿,令御膳房备好晚膳送来,与众人在怡和殿草草用过晚膳之后,便去了正清殿旁边的议事殿,继续商讨此事。
江山更迭几许,帝王名姓替换更是常有之事。可纵观离国上下百年,也未曾有哪个帝王有苏亦彤这般倒霉透顶的运气。遂当苏亦彤毫不避讳的把那些犯罪的官员名单放在众人面前之时,众人皆是一愣,可待看清上面的内容之时,又齐齐深吸一口气,陷入了各自的震惊之中。
苏亦彤无奈,只得看向琉璃。然而琉璃也是无法,只能回以摇头。
如今的朝堂,若当真要以棋局论之,那必是死局无疑。然古语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以,先死后生,才是打破目前这场死局的法子。只不过这个“死”字所含意义重大,其中略有赌徒成分。至于该怎么赌,那就要看这局棋的执棋人是否有这个胆量。
琉璃早年得先皇看重,未曾及冠便为文臣之首,又怎会是简单之人,想来他应是从一开始就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看了个清楚明白。可纵是在场之人心里都明白,却不敢轻易在苏亦彤面前提起。遂一时之间,议事殿中,只剩满殿静寂。
苏亦彤坐没坐相,趴在桌案上无聊的数着羊,都快把自己数睡着了,却是始终不见众人开口。
“算了,白指望你们了。”时至夜半三更,苏亦彤的耐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忙坐直身子,抬眼一扫众人,然后,拍案而起,冲着众人吼道:“大爷的,竟然趁老子数羊的时候睡觉,都不想活了!”怪不得四下突然没了动静,原来竟是一个个都打起盹了。
苏亦彤心中恨恨磨牙,想着自己还是病号呢!白白陪他们在这里消磨时光,早知道还不如回去睡一觉再来。再看看这些没用的废物,平时她下旨玩闹的时候一个个恨不能在她面前举一反三,可如今到了用他们的时候,却是一个个都成了哑巴,还不如茶楼的说书先生。
苏亦彤越想越气,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惩治他们的时候,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福至心灵,仅仅一瞬,那鼓得圆圆的腮帮子就扁了下去。就在琉璃为她这气鼓鼓得小模样感觉好笑想要伸手去捏她肉乎乎的脸蛋时,苏亦彤忽然仰头大笑一声,然后在众人震惊害怕的眼神中得意的一挑眉,喜道:“朕想到法子了。”
苏亦彤这一怒一喜直让在场众人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好半晌才从前一刻的惊吓中回神,却是下一秒又陷入了苏亦彤狂喜的震惊当中。琉璃也表示不解的看向苏亦彤,苏亦彤笑了片刻终于不笑了,忙伸手抚着笑痛的肚子与众人说起了自己刚才想到的法子。
朝堂之上一夕风云万变,且各方势力相互制衡,是以,之前的朝堂虽然暗地里各种龌龊不断,但却从未有人敢将写些事搬到明面上来说。可如今,苏亦彤不仅把它摊开了,而且还意图把它彻底颠覆。所以,现下摆在众人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那便是整朝纲,改风气。
苏亦彤之前有想过把朝中那些蛀虫连根拔起,一次处理个干净,但又念及此举有伤国本,遂只能从长计议。而就在刚刚,苏亦彤终于在既不能轻拿轻放和又不能斩草除根之间想出了两全的法子。
正所谓万事不离其宗,不论事情如何发展,矛头最终都会指向一人。而苏亦彤的法子,便是舍大保小,舍头保尾。
勾结前朝余孽荼毒百姓,贪污赈灾钱粮,从而导致赈灾钱粮不知去向,乃是重罪。所以于此一事上,几乎没有商量的可能。苏亦彤大笔一挥,直接判涉及此事的大臣斩立决,并收回朝廷所赐府邸。而后又言明祸不及家人,待查证过后经确认并无背负人命者,无罪释放,男子可自请从军,女子可入宫为婢,谋得生机,不予强求。
而就官员暗通款曲,私下勾结,收受贿赂,谋财害命一事,苏亦彤也是一笔点明要害,根据官员所犯之罪的大小定夺,身负人命者,以命换命,同样收回朝廷所赐府邸,家中钱财尽数赔给受害人家属,不予追究家人之责。若该人家中曾有亲戚仗其权势逼良为娼,草菅人命者,则同判以命换命,而后赔偿受害人家属金钱以示抚慰。
为表公允,苏亦彤还特意在末尾标注,特准过往冤案重新审查,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至于罪不至死的,苏亦彤也按照其罪的大小划分,或是贬为庶民,永生不得入朝为官。或是牢中了此残生,按其罪名大小论罪,关押两年,三年,十年……没有期限。又或是降职,遣往穷苦之地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