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苏亦彤可谓是忙得昏天暗地,这一忙,也就把关在柴房里的君陌殇抛到了脑后。
这日,琉璃回城,苏亦彤得空亲自出城迎接,还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她便开始冲琉璃挥手。咧嘴笑道:“丞相回来了,一路可还安全?”
那股殷勤的劲,直让喜怒不形于色的琉璃频频皱眉。“有劳陛下挂念,臣一切都好。”朝她行了个君臣之礼,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道:“大将军今日没来么?”
“大将军!”似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苏亦彤半张着嘴,神情有些恍惚。“大将军他……”
声音一顿,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苏亦彤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心虚的避开琉璃投过来的视线,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日子。
那日,她本打算处理完风飞翼之后再去找君陌殇算账的,却不料后宫嫔妃们会凭空出现横插一脚,导致她被风飞翼带回了摄政王府,从而将他忘到了九霄云外。若真论对错,此事也怪不到她头上,可怕只怕……
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苏亦彤更加心虚了。
不过关了三日,应该不会闹出人命罢?!
“陛下在想什么?”见她思索的出神,琉璃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头一抬,苏亦彤便对上了琉璃那双温暖如春的眸子。
不知怎的,她突觉自己的心跳好似漏跳了一拍,吓得连忙低头,含糊道:“对……就是大将军,大将军他……他……”支支吾吾了好半晌,苏亦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吩咐驾车的侍卫掉头,红着脸跟琉璃告辞道:“那个……朕还有事,你先回府吧。”
马车驶得飞快,只一瞬,便没入了人群之中。
琉璃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立在城门口等着迎接他的漠河。
“公子。”漠河朝他拱了拱手,迎着他上马车道:“要先回府吗?”
“义父可曾回来了?”琉璃端坐于马车中的软榻之上,闭目养神道。
“大人前段时间是回来了。”顿了顿,漠河看了眼那随风摆动的车帘,接着道:“不过,前几日又走了。”
“又走了。”皱了皱眉,琉璃温和地声线中带了几分冷俏。“可曾说过为了何事出城?”
“这……”漠河犹疑不定,半晌才答道:“听闻是为了洛邑……”
“放肆……”
漠河的话还没说完,便闻车内突然传出一声怒喝,紧接着,便是桌案碎裂的声响。
“公子,”蹙了蹙眉,漠河担忧地道:“既然大人主意已定,您又何苦庸人自扰。”
“你不懂……”琉璃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低低道:“如今的苏亦彤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任人拿捏的苏亦彤了。”
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而他如今能拿来作赌的,也只有离国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了。
可不论是汴州水灾,还是幽州瘟疫,他所看到的,似乎永远只有那个打不倒的苏亦彤。
每每他们手段更残忍一分,对苏亦彤的诋毁更多一分,可最终迎来的,终不过是百姓对她的称赞和认可。
而面对这样的苏亦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怕了。
悠悠叹息一声,琉璃无奈道:“罢了,既已走到了这一步,便容不得我们退缩,你立刻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全面配合义父行动。不过……”说到这,他面上微有不忍道:“洛邑的百姓……便让他们自生自灭罢。”
说到底,这也都是他的子民。
“是。”听了他的话,漠河不由面上一喜,连忙加快了速度。
苏亦彤火急火燎地回到怡和殿,见人便问:“柴房在哪?”
怡和殿本是天子居住之所,不应有柴房这种听似低下的地方,不过,原主为了掩人耳目,好方便行事,便在怡和殿后院命人盖了间小柴房。苏亦彤也是无意间听君陌殇提起,才知道此事的。
“柴房在……”
不出一炷香的时辰,怡和殿的宫人便被苏亦彤挨个问了一遍。
“陛下,奴婢知道柴房在哪。”从外头回来的风月恰巧撞见这一幕,连忙去拉苏亦彤的袖袍,道:“您跟我来。”
风月领着着苏亦彤拐了几个弯,这才来到了后院的柴房。她指着其中一间落锁的屋子道:“就是这了。”
“有钥匙吗?”苏亦彤皱眉问道。
“这个简单。”嘿嘿一笑,风月神秘兮兮的从旁边堆积的柴火堆里取出一把小斧头,道:“劈开就是。”
“你哪来的斧头?”苏亦彤疑惑道。
“大将军给的。”风月照着门上的锁就是一斧头劈下,解释道:“您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大将军为了锻炼奴婢的体力,几乎每日都让奴婢来这后院劈柴,”
“就你……”忍不住低笑出声,苏亦彤看着面前这个才不过五六岁的小丫头,心中酸涩莫名。“得了吧。”
在现代,如她这般年纪的小女孩正是被人疼宠的时候,可观眼前的风月,不过才五岁,便已经历了别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的坎坷。
若不是清楚的知道她的身份,她怕是会误以为世间真的有“返老还童”一说。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风月嘟着小嘴,不服气道。
“没什么意思。”俯身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苏亦彤动容道:“风月,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
之所以带她回宫,不过是看她可怜,无处可去,这才寻了个借口让她跟着自己。可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又能做些什么?她是希望身旁能有个信任的人为她所用,但风月的年龄,终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嗯。”风月摇了摇头,似小大人般坚定地道:“娘亲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陛下救风月一命,风月这命就是陛下的了。”
“傻丫头。”勾了勾唇,苏亦彤转眸看向那把被风月劈得裂了好几道口子的大锁,道:“还有多久能劈开?”
“快了。”抹了把汗,风月更加卖力的挥舞起了小斧头。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那略显笨重的大锁终是在风月的不懈努力下被劈成了两截,“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好了,陛下。”风月力竭的松开斧头,走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张着小嘴大声喘着粗气。
感激地看她一眼,苏亦彤转身一脚踹开了柴房,不等看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张口便喊:“君陌殇,君陌殇……”
一连迭唤了好几声,柴房中昏暗的角落里才传来君陌殇那低低的说话声。“陛下,臣在这。”
“君陌殇,”循着那传来声音的角落看去,待看清那人的现状时,苏亦彤顿时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快步急走过去,苏亦彤连忙伸手搀扶起蜷缩在角落里,因被绳索捆绑而动弹不得导致四肢僵硬的君陌殇,愧疚道:“对不起,我……”
道歉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直至此时此刻,苏亦彤方才知晓自己这次错得有多离谱。
“陛下,”君陌殇脸色苍白的露齿一笑,声若蚊虫道:“您可算来了,臣还以为……您老是真的想置臣于死地,咳咳……”
禁不住涌上四肢百骸的寒凉,君陌殇面色一变,顿时咳嗽出声。
似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般,一声盖过一声。
“好了,朕知道了,你先别说话。”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苏亦彤扭头往外喊道:“风月,去前院寻几个人来。”
说着,她连忙伸手抚上他的后背,替他顺着气,婉转道:“那个……对不起啊,朕不是故意把你丢在这不管的。”
“是吗?”咳嗽声还在继续,君陌殇道:“那陛下?咳……”
“朕只是一时忘了嘛。”心虚地别过头,苏亦彤道:“再说了,这事就算真的要怪也只能怪风飞翼……”
要不是他那天利用自己的美色勾引她,她至于把他忘的彻底嘛。
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君陌殇浑浊的眸子不易察觉的划过一丝清明,他冷声问道:“此话何意?”
他这话问的突然,苏亦彤吓了一跳,顿时狐疑的看向他,打量道:“你没事了?”
“咳咳……”重重咳了两声,君陌殇吐字艰难地道:“激动,激动……”
“最好是,”抿了抿唇,苏亦彤道:“若是让朕发现你在说谎,就……”说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慌不忙的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似无心地道:“琉璃回来了。不过,他一回来,朕也该走了。”
“走?”情绪一激动,君陌殇脸上的苍白便红润了不少。“去哪里?”
“还能去哪,”察觉到他恢复了些许力气,苏亦彤扶着他便往外走。“当然是去洛邑。”说到这,她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朕知道朝中心怀否测之人比比皆是,但你千万要记住,不论发生何事,都要等朕从洛邑回来再说。”
朝堂之上,千变万化。
纵是君陌殇有她的圣旨在身,但于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臣而言,却也不过是一只小虾米。
所以,有些事,还得需她来做。
这时,风月领着两个人过来,苏亦彤连忙住了口,顺势把君陌殇往那两人身前一推,吩咐道:“把大将军送回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