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轵侯说起她敢与匪徒对峙,没想到那么一个瘦小单薄的姑娘,有那么大的胆子。
中秋那晚,他俩四目相接,他只觉她是这世间最与众不同之人,她如此坚定,自信地说出她的想法,从此他便生了爱慕之心。
在后来的相处中,昭辰齐总是忍不住在她面前表现得更好,可她总是躲起来,他越靠近,她越离得远。
回长安以后,她那么热情,那么爱撒娇,昭辰齐觉得她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他主导着一切。
昭辰齐看着眼前的雪,想起两人约好今年的雪天要一起煮酒。
可是她却化为了一缕青烟。
他走到当户身旁,抬手抚上当户的棺椁,所有的快乐都离他而去了,他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子。
第二日寅时,天还漆黑,昭辰齐带着李当户回长安,皇上下旨要他亲自送回,他再三踟蹰,可是皇命不可违。
他说他会在年前回去,他说过完年要下聘,他说要娶她。
当户说要立了大功回去,要让阿嫂崇拜地看着他,说想他。
林心因为脚还不能动,赵阿兄就在当地找了一户农家,他每日帮男主人扛包,只需要包两人的吃住。
这户农家除了男主人,还有女主人秦阿姊,秦阿姊带着两个小孩,家里还有秦阿姊的太公,老太公已经八十几了,也听不见人说话,每日只是坐在门口发呆。
好在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是由朝廷拨粮食养着,小两口的生活也不算太难。
秦阿姊每日在家搓麻绳贴补家用,她心善,经常来照顾林心,可是林心呆呆的什么都听不进去,有时候饭也不吃,秦阿姊见了着急地要喂她。
赵阿兄看了叹口气,他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但是他能感觉到是因为那个姓昭的校尉,可是怎么问她,她都是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林心的腿要重新长,没个一两个月是好不了的,唯一好的是,林心整日坐在床上,哪儿也不去,除了发呆就是流泪,正骨师傅来了一两次,每次都说她的脚长得很好。
只是她原本就营养不良的身体,更弱了。
直到十二月过完,进入了正月,林心才偶尔回答秦阿姊的话。
她总算是缓过来了。
那个在她眼里闪闪发光的男人,那个说要娶她的男人,那个支撑她在山里一路走来的男人,这么快就娶了别的女人。
秦阿姊这一个多月来一直照顾不方便的林心,之前秦阿姊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这几日缓过神来,听见她原来一直都在劝慰自己。
“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不能这样折腾自己,日子要过下去,开心的不开心的总归都会过去的。”
林心点点头,她不能这样下去,后面的日子长得很,她可以自己爱自己。
第二日一早,屋中只有林心一人,她拿出自己的小羊皮,这块羊皮她那样珍视,可是他竟然那么快就离开了。
林心拿起剪刀要将它剪碎,剪子已经撑开到了羊皮口,可是自己怎么都下不去手。
她想起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他的眼神明明就是喜欢自己的,他明明那么在乎自己。
“没用!”
林心骂着自己,又抱着羊皮号啕大哭。
“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这么快就另结新欢!”
最终林心没有下得去手,她还是把羊皮裹在身上。
她自欺欺人地想:这样好的皮子,留着保暖好过丢了。
月底时,林心的腿能动了,赵阿兄扶她出来走动一下,可是她太久没有见太阳,居然晕倒了。
她躺在床上告诉自己生活还要继续,可是找不到继续下去的理由,她急需一个目标。
第二日林心扶着墙走到门口,院中的秦太公见了,颤巍巍站起来,朝林心伸了伸手中的几杖。
这几杖是太公八十岁时朝廷颁发的,几杖柄上有一只玉鸠。
林心对他福身又摇摇头,秦太公慢慢坐下继续看着外间发呆。
下午赵阿兄便给她做了一个拐杖。
翌日早间林心架着拐杖自己出来走走,北方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的,但是河水已经化冰了。
她在河边休息,看着这河水面上雾气腾腾,林心把一直随身携带的香囊丢进了河水之中。
这只香囊他俩一人一只,只可惜,他不要了。
林心看着香囊一点点浸湿,最后沉底,她对消失不见的香囊喃喃自语道:“今日就与你告别,此生已无可能再见,就当作一场梦,也该醒了。”
二月初时,村里举办了隆重的祭祀,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称为“社”。
“示“表示祭祀,“土“就是土地,这一天就是祭土地。
林心想到可甜说自己出发时曾在章台路甲口的土地供奉,谁知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受到保佑。
但是可甜认死理不认输的精神,林心记住了,她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她开始每日帮秦阿姊搓麻绳,她逃跑时拿了一些银子在身上,现在换了一些五铢钱,每日让秦阿姊炖些汤养身子。
三月时,林心的身体总算好了许多,腿也能走了,她与赵阿兄一起动身前往濮阳,去寻找舅舅一家。
赵阿兄说:“等你找到家人,我便要去从军。”
原来,他的计划是如此的。
“赵阿兄,你不与我一同在濮阳生活?”
赵阿兄摇摇头,他要去参军,他要报仇。
从上谷郡的下落到东郡濮阳,只要直直朝着南走,翻山越岭,不要转弯,便能到了,只可惜,没有这样的大道。
他们就这样朝着南去,绕过许多危险山地,林心跟着野外生存能力极高的赵阿兄,算是捡了好几条命。
可是四月初,他们刚到钜鹿郡,听闻了一个消息。
“黄河水徙,我们刚从那边逃过来投奔亲戚的!”
林心内心十分焦急,不知舅父一家现在怎么样了。她看着这一老一少,有些着急地一直问。
黄河水从顿丘东南流,他们来时听闻长安派人来堵决,可是他们还是不敢呆在东郡了。
林心一听顿丘,想到当初王大娘与阿蛮对自己的照顾,立刻决定先往顿丘寻找他们。
两人星夜兼程,赶往顿丘,到达东郡时已是四月底,四处都是逃难的人。
据说皇上命濮阳人主爵都尉汲黯、右内吏黎侯昭泽率领数千囚徒前往堵决,已经控制住灾情。
可是没有见到王大娘与阿蛮,她不放心。
二人来到顿丘时,整个顿丘已经没有居民,空空的小镇四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与泥沙。
赵阿兄看着失神的林心,对她说:“我们先去濮阳找你的舅父一家。”
林心现在已经全然没了主意,好像一切坏消息都向她涌来,她不停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很快又会破灭。
她跟着赵阿兄来到濮阳,她上次到濮阳,上午遇到昭辰齐,下午便被抓住了,再来到濮阳,林心已经满身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