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恶寒,大男人脸上敷了粉,依然掩饰不住松驰的皮肤,和眼角额头上的皱纹。见吴浩惊疑的样子,来人刷的一下把手中的折扇打开,缓缓摇着,故作潇洒矜持状,大有猜猜我是谁的样子。
吴浩不着痕迹起身,退了几步,怕此人把脸上的粉扇飞了,弄到自己身上。“黄显,你来干什么?请你出去!”曾玲珑脸罩寒霜怒斥。“唉呀!夫人何出此言,为夫知道你受了委曲,都是为夫的错。唉!当年为夫也是有苦难言啊!”黄显把折扇一收,在手掌上敲了几下,神情黯然。
黄显旁若无人般坐到桌旁,倒了杯茶喝下。随即呵呵一笑,对吴浩道:“小浩,咱哥俩好多年没见面了。当年哥和你姐成亲时,你还送亲呢。坐、坐,咱们好好聊聊。”感概、激动,欣喜、展望,短短几句话,黄显把各种情绪演绎得很到位。
年过半百的探花,不说世事洞明,也是人情练达。稍一思索,吴浩就隐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这是吴浩对黄显的评判。遇到无耻的人,如果不能马上把他赶走,就只能不理不睬。
但吴浩和曾玲珑,对无耻的理解不到位。无耻并非仅仅是无赖,而是无底线的,恶毒。“小浩,中了探花,就看不起哥哥了吗?”黄显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语气不善开口。见两人依然不搭腔,黄显放下茶杯站起来,反而面带微笑,走到吴浩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别紧张,你也算是玲珑的弟弟,放心,我会让家父给你谋个美差,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哈、哈------”
“住口!”曾玲珑一声怒喝,让黄显如被掐着脖子的鸭子,笑声嘎然而止。“我现在和你毫无瓜葛,别恬不知耻跑到这儿来。滚!”曾玲珑情绪失控,近乎咆哮。黄显脸色一变,眼露凶光,象要发飚,但深吸一口气,又嬉皮笑脸。
“夫人受了莫大的委曲,要骂要哭都是理所当然的,为夫今天愿挨打挨骂,绝不顶撞夫人,把怨气发泄出来,莫伤了身体,伤了感情。”黄显又坐到桌前,摆出一幅逆来顺受的样子。然后带着伤感,悠悠开口:“当年我们的婚契,我一直珍藏着,总算等到了,破镜重圆的时候。”
人不要脸,鬼都害怕。曾玲珑气得浑身发抖,吴浩实在看不下去了,沉声开口:“那份休书,玲珑姐也一直珍藏着。”这话,让沉浸在表演中的黄显,徙然变色。最担心的一点,被揭穿了。
曾玲珑对宋国律令不太清楚,但吴浩懂。有休书为凭,女人和以前的夫家,就再无半分瓜葛。或者说,在休书面前,以前的婚契,就是废纸一张。经吴浩提点,曾玲珑也冷静下来,不再惧怕,直接揭穿了黄显的阴谋:“黄显,别在这儿死皮赖脸,不就是想谋夺我的财产吗?你痴心妄想!”
黄显没法再演戏了,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识抬举!只有家破人亡。”黄显脸色狰狞,脸上的粉掉落都不在乎。“曾玲珑,实话告诉你吧,祭天用的太平瓷,出了问题,我父亲全权负责此事,你的生死全在我家一念之间。”转头又对吴浩阴笑两声开口:“吴探花,很牛逼啊。嘿、嘿,在我父亲面前,你只不过是个嗑头虫罢了,成人之美还是成人之恶,好好想想!”
“我就算死,你黄家也不会阴谋得成。”曾玲珑不带丝毫感情,绝然开口。“我会在面圣时,揭穿你黄家不法之事。我就不信,大宋没有王法了!”吴浩也凛然不惧。
“好、好―――好得很―――你们等着!”黄显气色败坏,撂下狠话,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转身阴侧侧道:“我想起当年的一件事,曾玲珑,你应该感兴趣。你大哥,确实是被你老情人杀死的,我多方查探,很奇怪,你居然找个哑巴当情人,哈、哈―――真是贱人。”
黄显扬长而去,曾玲珑却脸色煞白,呆坐在橙上。“玲珑姐,别听他胡说八道,不可能的。”吴浩劝解道。大哥被害,是曾玲珑心中永远的刺,现在又被人狠狠往里捅,更是痛入骨髓、老情人,哑巴,凶犯―――不敢想,又忘不掉。
读书人,即使不是呆子,也往往带着天真,把世间之事,过于理想化。人世间的污浊黑暗,复杂险恶,只有亲身经历,受过折磨煎熬,才会明白。恩科进士,在拜见天颜时,出了大事。吴探花直陈了一件谋夺他人财产之事,涉及到礼部黄尚书,还有奉旨准备祭天用瓷的老板。
皇上当堂大怒,招黄尚书觐见。黄尚书没有遮掩,陈述了黄家和太平瓷老板曾玲珑的关系,“犬子只是前去叙旧,没有其它任何目的。”黄尚书坦然总结。然后从怀中掏出当年的婚约,呈给皇上看过后,当场撕毁。
从始至终,黄尚书都未质问吴浩,也没有任何谴责,只是陈述事情,显得胸襟坦荡。黄尚书品格高洁,就反衬了吴浩卖直取名,卑鄙小人。其它进士都离吴浩远远的,表现出耻与之为伍的情操。
大事变成了闹剧,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吴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当堂革了功名,逐出朝堂,永不录用。这还是皇上仁慈,因是恩科,封禅祭天大典在即,没有把吴浩下狱。
朝进天子堂,暮成田舍郎。大喜大悲之后,吴浩反而感到莫名的轻松,终于解脱了,唯一担心的是,还有没有资格,回太平镇开书馆教书。
“玲珑姐,我没用,不仅没帮上忙,还给你惹了大麻烦。”吴浩沮丧开口。“是姐连累了你。你先回家吧。”曾玲珑说完,把一个箱子拿给吴浩,接着道:“如果祭天之后,一月之内我没回来,你带着里面的东西和家人,立即远走他乡,如、如―――他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