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问我为何请你来此?”石三太子笑了,笑得阴森恐怖,连眼泪的笑了出来。
“裴公子可知,我等暴秦生乱,已经等了几十年!此次机缘巧合,暴秦终究败于淝水,眼看便要土崩瓦解,那便是我复兴赵室之时。如今大好机会,却被裴公子你给破坏了,你攻破的不是会稽,而是天下百姓的希望啊!”
所以...这是捉了我来要打击报复?
裴盛秦听着石三太子声泪俱下的控诉,心中只觉无语问苍天。当年那冉闵不过投机取巧写了一封《杀胡令》,就弄得天下皆反,三两下就推翻了赵朝。后赵当年尚且如此不得民心,如今都亡了三十年了,还想复辟?还敢号称是天下百姓的希望?
当然,跟一个前朝余孽讲前朝灭亡的本因,显然是不合适的。裴盛秦心中那般想,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了:“那个,石三太子啊,赵朝是被冉闵灭的,又不是被我秦朝灭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冉家后人报复,找我干嘛,是不是找错人了?”
“哼,我大赵虽不是被暴秦所灭,但最终窃取这大好河山的,却是暴秦!”石三太子冷笑道:“苻氏本为赵臣,世食赵禄,逢冉闵谋逆,国家危亡之际。苻氏本该勤王救驾,舍身报国,苻洪小人却趁机隔断关中,拥兵自重,只等着朝廷灭亡他好自行称帝。如此小人世家,怎配坐拥天下?”
裴盛秦苦笑道:“我朝惠武皇帝为赵臣时,亦曾尊奉令尊的圣旨,加入讨逆联军。奈何联军多次为冉闵所败,惠武皇帝无奈之下,方才退保关中。且赵朝一日未灭,惠武皇帝终未称帝,最终被麻秋将军刺杀。以在下看来,苻氏对赵朝实在已是仁至义尽,要怪只能怪天命不在赵朝。”
其实若真要说起来,冉魏灭后赵,前燕灭冉魏,前秦灭前燕。经过一系列大鱼吃小鱼的步骤后,后赵的江山确实是落入了前秦手中;这和北魏取代前秦也是差不多的,拓跋珪同样不曾直接灭前秦,也是趁乱自立,然后再暗中使绊子。等前秦被人推翻了,他再去消灭推翻前秦的人,这样既实现了篡位的目的,还不会背上弑主的名声。
在裴盛秦看来,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何必去纠结细节处。较起真来又有哪个朝代的开国史真的是光彩的?前秦虽取代了后赵,却不断开疆扩土,擒北代,吞前凉,定西蜀,收夜郎,下荆襄,开西域。如今前秦的疆域,足足比后赵大了好几倍,这样的取代有何不可。裴盛秦之所以看比起北魏看不起拓跋珪,也并非是因为他取代了前秦,而是北魏取代前秦后丧权辱国,疆土比起前秦缩水了将近一半!你无德无能还非要篡位,就是在祸害全天下,这就是不要脸了!
裴盛秦提到天命,石三太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顾不得理会裴盛秦,连忙回过头去问麻姑:“对了,先前那卦象,你还未告诉我,大赵可有复兴之运?”
原来他这是想到了因裴盛秦醒来而中断的对话,身边有麻姑这个女神棍影响着,石三太子早就变得非常迷信了。一遇到重要的事情,一言不合就要叫麻姑算上一卦。
麻姑沉声道:“双分之象,原是无解。不过先前属下却又在卦象之中,看到了一丝变数。若能寻到那一丝变数,或可逆天改命,则光复大赵亦未可知!”
石三太子道:“可能推算出那变数应在何处?”
石三太子并没有立即追问麻姑先前算数的刘氏与元氏,毕竟区区两个姓氏,太过笼统。天底下姓刘的姓元的那么多,谁知道你算出来的是哪一家?
所幸麻姑算出来的是元氏而不是拓跋氏,毕竟拓跋氏太过稀少。一听到姓拓跋,几乎就可以肯定是拓跋珪那群人人。
麻姑蹙眉道:“属下道行有限,难以算出变数所在,只能隐隐感觉到,或与岁月有关。”
石三太子与麻姑极认真地交流着,一旁的裴盛秦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岁月...不就是时间么,麻姑算出的那变数,莫非就是自己这个穿越者?这女人真是邪门,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算得出来。幸好她的道行也就止于此了,要是再高深一些,恐怕整个天下都要被她握入掌心了。
“好!甚好!”听到了后赵还有复兴的机会,哪怕这所谓机会还渺渺不见踪影,也足以乐得石三太子笑开花。石三太子激动地抚掌笑着,望向麻姑,满脸深情道:“麻姑,你跟随我数十年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待我光复大赵,君临天下之日,便封你为后!”
麻姑却摇头道:“主上明鉴,家父本是奴隶,只因机缘巧合,有幸追随明皇帝起兵。待明皇帝定鼎大赵,家父竭忠国事,先后辅佐大赵六朝天子,无怨无悔。后值冉闵篡逆,天下大乱,苻秦氏自立于关中,有横扫天下之兆。家父为保社稷平安,留下遗书一封,便孤身入秦,刺杀苻洪。属下记事后,细读家父遗书,家父有言,其一切行事,皆为报明皇帝知遇之恩。并留下遗嘱,麻家后人,皆当为大赵而生,为大赵而死!是以属下追随主上数十年,只为践行家父遗嘱,不敢有半分儿女私情。只盼有朝一日,辅佐主上光复大赵,功成身退,以告慰家父在天之灵。”
麻姑说这么一大篇,实际上就是在委婉的拒绝石三太子了。精简一点,就是说:我之所以跟随你,全是因为石勒对我爹有知遇之恩,我爹留下遗言让我为石家后人效忠,仅此而已。别对我起想法,我对你没想法。
前面复述一遍麻秋的功绩,实际上也是在提醒石三太子。我爹为你石家立过大功,我现在又是你的左膀右臂,这样一来,你总不好强迫我。
石三太子自然也听得出麻姑的用以,于是尽量摆出了尴尬而不是礼貌的笑容,讪讪道:“既然如此,此时暂且不提,暂且不提。以大事为重。”
麻姑立马颔首道:“主上英明。”
石三太子结束了与麻姑之间的谈话,二人又将目光投回了裴盛秦身上。
只见石三太子冷笑道:“裴公子,你这次坏我大事,说说吧,这账该怎么算!”
裴盛秦此时心中已大概料到,这石三太子劫走自己,估计不是为了杀人报复的。真要是想报复自己,恐怕早就把自己丢进地牢了,哪里还会相对平和地在这密室中与自己交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裴盛秦压下心底的鄙夷,回应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回头,石三太子想怎么办,还请划下道来。”
却见石三太子从怀中取出一物,摆在裴盛秦眼前,道:“裴公子凭借数百溃兵,就能扭转乾坤,卿本佳人,何必为贼?当年裴氏亦是我大赵子民,裴公子何不改邪归正,就此为我所用。待大赵光复之时,你就是大将军!”
借着摇曳的烛光,裴盛秦看清了石三太子手中之物,那是一方大印,上面刻着威仪的篆书字体。裴盛秦心中微微有点感叹,如果放在四十年前赵武帝石虎在位时,这一方大印,便足以教天下英雄尽折腰。可惜,到了如今的大秦朝,这方大印不过只是一块废铁而已。
裴盛秦嘴角微微抽搐,感情就凭这么一块废铁,你就想拉着我跟你去造反搞复辟?
甜枣给了,自然也要打一棒槌。
麻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透着寒光的短剑,在一旁寒声道:“要是裴公子不从,今日恐怕就难以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