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芳姨用了几天时间,把彼岸巷的这栋旧楼收拾得有模有样。甚至,我还帮风整理了房间。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只是将他的东西放进安然以前的房间,其他一切都保持不变。我想,他会喜欢。
每一天,我都待在二楼自己的卧室里,目光落在手里的书上,耳朵却密切关注着外面的世界——我在等风回来。
我等他回来,用若无其事的表情和语调跟他说若无其事的话,让他知道我其实以前并没有多喜欢他而且现在已经不喜欢了。这样,他就不必刻意躲着我,而我们也就不会最终像费浩然说的那样,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仍然会在每个周六的下午去医院,但是没有一次遇到过风。护士说,他每个星期都来,只是改了时间。
日子便在等待里一晃而过。风一直都没有回来。有时候,我常常安慰自己,一定是公司的事太多了,他太忙了,以前他不也经常不回乔宅吗?
然而,直到风的秘书在某个下午敲开大门,声称受风之托来取东西时,我才彻底醒悟,风一直在回避我。
我问风的秘书:“他每天在公司是不是很忙?”
“你是说风生生?”她有些惊讶,“董事长一个星期前就去C大报道了。现在公司由新上任的总经理在负责。”
“哦,这样。”我答,对着一脸愕然的她微笑。这样子好像很奇怪——外人眼里我们应该是对彼此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的相依为命的兄妹。但是,如果不这样,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望着天花板发呆。会想起那年的那个冬夜,安然失踪后的一天一夜里的每一个细节。那株熟悉的恐惧感又回来了,紧紧缠着我,挥之不去。
白天的时候,我偶尔会在院子里的藤椅里睡着,但是,过不多久就会从一些莫名的梦中惊酲过来。
有时候会梦见安然,她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我调皮地说,殷姗,别怕哦,姐姐陪着你,我们一辈子都不嫁人好不好。她眨眼微笑的样子栩栩如生。然而,转眼间,她就躺在了病床上,心电图变成一条长长的直线,有人走过去要将白色的床单拉起来蒙住她的脸……
有时候会是乔琦逸,他远远地站着,朝我招手,笑容温暖干净,说,殷姗别怕,我会照顾你和姐姐。我不敢眨眼,死命地盯着他,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然而,他再开口时已发不出任何声音,嘴里,鼻子里、耳朵里不断地冒出浓稠的泥浆……
我甚至会梦见并没有太多印象的母亲。她穿奶白色的套装,温柔贤淑。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知道她是母亲。她远远地看着我,怜爱地说,殷姗啊,我的小殷姗,别怕啊,妈妈一直都在你身边。然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她便无声无息地溶在了透明的空气里……
他们都让我别怕,但是最后他们都一个个地离我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冷漠、凉薄的世上无依无靠、孤独地活着。
更多的时候,会梦见风。场景依稀仍然是安然结婚的那个夜晚,只是他说的是,殷姗,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想我不能再做你的家长,所以……
所以什么,我不想听见也没有听见,因为我已经满身冷汗地惊醒过来,蜷缩在藤椅上,僵直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像一只离了水濒死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