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苏苏,我回来了。”陆骏在门口轻声唤道。
“骏郎请进。”门内传来女子温柔的应答声,陆骏得到应允这才推门进去。原来这陆骏乃是江东第一大族陆家的大公子,得闻太平道教众甚广有犯上作乱的嫌疑,请命外出视察各处商号,同时制定各地商号的应对方略。夫人素知公子任侠放荡,说不定就会捅出什么篓子便也请命随行,老家主便派遣属意的家人随行以保周全。一路上只见民众嗷嗷待哺、盗贼嚣张跋扈,半年以来只行了秣陵、柴桑、庐江几郡。最近几天终于走到了寿春之下,夫人却似乎要临盆了。
“苏苏,我早同你说了,要是你留在庐江,由叔叔照顾,便不用陪我在此受苦了。”陆骏轻抚着床上夫人的手说道。只看床上的妇人头挽青丝盘做好看发髻,面容姣好白皙,端的是个标致的女子。身上穿着宽松肥大的衣服,盖着厚厚的被子,腹部高高的隆起,里面藏着一个小生命。
“要是我身在庐江,想必你会不顾九江城外的黎民百姓漠然离开。若是你弃他们于不顾你的手上岂非也要沾染他们的鲜血?”夫人不仅外秀,而且慧中,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
“我……我只是怕他们哭号惊扰了你休息。”陆骏讪讪说。
“唉,骏郎你武艺高强计略出众,却为何不去建立一番功绩呢?”
“夫人又作老生常谈了。”陆骏做出一副耳朵已经听出茧的样子,“你知道我和家族里的老家伙们理念不同的。他们一心只想守住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但有为官者也不过给家族提供庇护,而我的志向确是成为陶朱公那样货通天下的人。如今天下将乱,兵器粮草自不必说,马匹食盐精铁也紧俏非常,正是商业发展的大机遇,我要用我的努力证明给他们看,经商才是家族发展的唯一出路。”
“我看你不是要做陶朱公,你是想当吕不韦!”夫人轻轻揪了下陆骏的鼻子说道。
“夫人又开玩笑了。”陆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似被夫人看透了的样子。
正当时,门外陆家的家人如意报告道:“公子,我等已经把城里的掌柜们都请到前厅了,就等您主持了。
“夫人,您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会会他们,说不定这次守城的成败就在他们身上了。”陆骏起身道。
“去吧,去吧。走之前把屋里的炭火端走,我都要捂出汗来了,而且这烟也着实有点呛人。”夫人吩咐道。
“得令!”陆骏佯作正经地答应一声,端着火盆就出去了,吩咐两旁侍女道:“但凭夫人有何需索,不得有丝毫延误,谨慎照顾着。”两旁侍女是随着夫人嫁过来的,和夫人情同姐妹,对这个外面威风八面,回来体贴入微的姑爷可是又满意又羡慕,略带酸味地回了句知道了,便嘻嘻着进去陪夫人说话去了。
前厅来得掌柜们既有陆家商号里的,也有其他商号里的。陆家商号的掌柜们知道知道大公子就在城中,所以对即将到来的围城并不担忧,稳稳地坐在蒲团上。另外一些的掌柜可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三三两两耳语着是走是留。
“哈哈哈哈!”陆骏大笑着从后堂走出,手中围着个团团揖,“各位掌柜们有礼了。”
诸位掌柜可不同那些门吏,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江东第一大家族陆家的下任当主,陆家的大少爷陆骏,一个个聚拢到他身前纷纷行礼。
“陆公子,如此兵荒马乱的时节,不知您为何在此险地啊?”寿春郡江娇酒舍的农掌柜问道。虽然酒舍东主手中也有大片的土地,也有一些收成,可是近几年产量不丰,受春城内粮价已经久高不下了,酒产大减更有停业之虞。所以农掌柜想在要被围时不如舍弃九江,收缩投入以保证寿春城内的酒水供应。农掌柜也是弃城而走的最大支持者。
“都是为了生意啊,咱们赚钱和农民在地里刨食是一样辛苦,险地不险地可由不得咱们挑剔。”陆骏笑着说。
“这小小的九江县既无多少粮食,府库也没有多少钱,这贼人围城可是打错了主意,要是我等向贼人说明厉害再赠些财货,说不定可以免除此难呢?”明春果业的陈掌柜向陆骏建议道。这明春果业不仅在寿春有着大片的果园,而且和零陵、桂阳的果商也有着充分的合作。要知道橘子在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河南河北的达官贵人们都眼望着南方的水果点缀他们的餐谱。九江虽是小城,但占据着重要的交通位置,是水果北上的必经之路,天时渐冷,正是水果在北方热销的时候,若围城不解必将损失惨重。陈掌柜也是踞城而守的最大支持者。
“若是与贼人虚与委蛇,不过是使他们再到他处劫掠罢了。纵是伤不到九江的产业,总会伤到别处。到时候别的地方的掌柜们向你们东主告状,想必汝等是少不了吃上瓜落。”陆骏给陈掌柜分析道。“弃城之后,贼人在城中杀人放火官府可是管不了的,各位的家当也别想保全了,就算您全数迁走,回来之后却也再没有生意可以做了。”这句话就是对着农掌柜说的了。“您爬上掌柜的位子也不容易,九江若失,您可就只能回东主身边再当个使唤佣人了。您说对么?”
“这走也不成,送也不成,我等可如何是好啊?”众掌柜心下焦急又乱哄哄地议论开了。
“各位请再听我一言!”陆骏高声道,“城墙虽不高,但还可以坚守,只要各位戮力同心,还有同贼兵一战之力。”
“那些可都是黄巾力士啊!各个身强体壮凶猛如虎又兼术法加身刀枪不入,岂可力敌?”农掌柜说。
“呵呵,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呼雷引电撒豆成兵的把戏都是骗人的。更何况那太平道平日里施符救命之术只用于可救之人,不过是些蛊惑人心的小伎俩,连我都看出来了,农掌柜您却看不出来么?”陈掌柜先是嘲笑了农掌柜一番,却向陆骏道,“那贼人却还有两千多众,这小城又无可战之兵,不知公子如何对敌呢?”
“如今敌众少粮而吾等有秋粮可用,此乃天时也;九江一面是山,两面是河,贼众只有北面城墙可攻,吾等据守城墙正是以逸待劳,此地利也;吾素闻此地陈县令之贤名,四周百姓皆涌向九江城可知其人乃民心所付。城外民众现正由北门入城,暂居北市,吾以与其约定只在北市不越其他闾里一步,众位产业自是秋毫无犯。贼众围城之时,选其精壮敢战者登城,再由我等商号中选些明白号令之人加以调度,则人和亦为我等所有也。”说完陆骏环视各个掌柜,观察众人脸色,似乎还有犹豫,又道,“我以安排手下得力家人去寻陈县令了,便在明后两天,陈县令便能回城。”
众人这才安定下来,依照吩咐回去安排人手去了。掌柜们前脚刚走,闻意后脚就到了。“公子,那些个门吏回去禀报秦县尉时果然把责任都一箩筐扔到了您的头上,只是那秦县尉已然喝得大醉,呼喊着明天带人来收拾您就昏睡过去了。”
听了闻意报告,陆骏嘴角一扬,哂道:“他还等明天,我今晚就送他去见阎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正是外患未至,已有内忧。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章除民害刺客杀都尉生异变墨家生将星(上)
且说东汉末年政局混乱,宦官把持朝政使朝野上下皆是黑暗不堪,为了聚敛财富卖官鬻爵时有发生。九江的秦县尉平时就是一地痞流氓,以强取豪夺为业、调戏民女为乐。其自为官的姑父给他捐了个县尉之职后更加肆无忌惮,笼络本地的无业游民使小偷大盗皆出其下,整日自导自演贼喊捉贼的戏码,表为功绩,使为敛财。民众怨恨盈胸却慑其勇力敢怒不敢言,秦县尉自日日高卧,饮酒作乐。
九江外黄巾贼众刘辟龚都等人少与秦枫相识,此番围城也算是里应外合,若贼众赚得九江城则黄巾军在淮南就有了个落脚点。再由刘辟龚都登高一呼,四处黄巾火种云集响应则黄天大业可以再起燎原之势。
这想法虽是个金点子,执行者却是个猪脑袋。
闻意已经从门吏处探得秦枫并税官弓手等人在县衙后宿馆饮酒大醉,只是县衙中还有一众兵丁,宿馆外又有秦枫亲信等人把守,可谓防守森严。闻意虽有一身武功,却在轻身潜行一路并不擅长,刺杀秦枫估计还得另请高明。
“公子,若是我有大哥、二哥、三哥的本事,此事就不劳您出手了。”闻意向陆骏说起,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惭愧得很。原本说来,这陆家的“四意”就是按照本领排的名次。老大如意功夫深不可测,更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变通,装什么像什么巫医百工无所不会;老二得意功夫同样高深,意志更是坚韧卓绝,曾在铜矿中被困不眠不休七日七夜终于带领矿工凿出通天生路;老三顺意拳脚功夫一般但使用弓箭梭镖却是一绝,杀人于无形之中夺命于百步之外;老四闻意功夫还算过得去,就是性格比较张扬行事较为鲁莽冲动,虽说是个爽快的人儿,但不是成事的帮手,所以一般只做些打打下手的工作。其四人祖辈皆为陆家食客,四人自小也就在陆家长大,由陆老太爷抚养成人,故皆改了姓氏为陆以彰报效之心。四人也结拜成为兄弟,成为流传吴地的一段佳话。
如今如意去协助各个掌柜挑选人才、得意千里驰信去接陈县令,顺意留守吴郡本家未曾随行,身边就只有闻意可供驱策却力有未逮。若要先下手为强刺杀秦枫,唯有陆骏亲自出马。
陆骏从偏房衣箱底下翻出自己的夜行衣。说来这身衣服也有故事。
陆骏自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偷自己家的东西。因为家大业大,家中门客甚多,防备甚严,自己学的一身本事最好就是在教自己本事的师傅身上试验。他便自偏房常备一身夜行衣,衣服后面有个兜帽可以罩住脑袋,深深的阴影可以遮住面目却又不阻碍行事,为他自己的得意之作。穿上夜行衣后,他便会觉得自己融入茫茫夜色之中,成为一缕晚风无孔不入。在墙角、房顶、树阴,甚至是沟渠中他都潜伏过,只为了偷老太公扎衣服的玉带。最后他偷到了玉带,却害师傅们被老太公狠狠训斥了一顿。老太公训斥了师傅们,却唯独对陆骏赞赏有加,完全不以他堂堂长孙身份行此乖张之事为意。起初陆骏以为事情已经过去,还因为能够偷得老太公卧房里的玉带而跟其他家族的后辈们夸耀不休。直到在所有师傅面前吃尽闭门羹,再也不肯教他任何功夫方才知道自己太过天真。老太公若是一视同仁两者并罚,那门客的怨气就会向着老太公。虽说老太公为主门客为客,无论门客有什么怨气都不敢发作,但老太公还是选择祸水东引,树了陆骏这个挡箭牌。他不责备门客们守备失职,却责备他们教导无方已经是挖好了沟渠,再称赞陆骏在众门客身上学好了本事更是拉闸放水。一众门客都以陆骏玩心太甚为意,不敢再传一技。加之陆骏在别的家族少年面前夸耀自己的本事,却等于同时宣扬了众门客师傅败绩,让陆家门客成为了众家族门客之中的笑柄,师傅们也就更加不愿传授技艺了。最后在朋友顾雍的建议下,陆骏到老谋深算的陆老太公面前磕头认错才得到陆老太公的原谅。陆老太公亲自命令门客再行授业,又陆骏自己向师傅们负荆请罪才得以最终解决自己窘境。往后陆骏事众门客以亲师礼,越发恭敬谦逊才得众师傅倾囊相授。众家族门客得知此事既感叹老太公捧杀之计之毒,又感叹陆骏浪子回头之意,都对陆家的门客有个好学生而羡慕不已。
按事情的发展,这身夜行衣应该被陆骏视作敝帚,可陆骏却把它留了下来当作自己的教训。而当作教训的东西应该起着警示的作用,却没想到陆骏却再次穿上了它。那时老太公一位至交好友来访,随行者中有一位可爱的小姑娘,一路行来路人纷纷嗟叹好一个美人坯子。时陆骏正与好友外出游猎,直到掌灯时分方才回城,又在把些许猎物送到朋友顾雍家里时才得知有一仙子般的人物到家中做客。顾雍告诉他现在回家估计人家女孩子也准备休息了,明日再见也是一样,便要留他吃饭。顾老太公见他猎得野味还晓得分与身子文弱的顾雍来共享游猎之趣便也属意留他吃顿饭已做答谢。顾雍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但年轻的他同样向往着在山林中遇到野熊仓惶逃命的惊险刺激和细心埋伏然后捕射山鸡的收货之喜。平时的陆骏总能叨叨地跟他说个不停,今日却是心有所思食不甘味,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前言不搭后语。顾雍知他好奇,也不强留,简单吃完就赶紧让他回去。可是陆骏回家发现自家人也已经用膳完毕,女孩子家已经禀过家长回房休息去了。家长们让女孩子早早告退自然是要谈女孩子在场不太方便谈的事的,此时侍女们正献上清茶小点,只见老太公和他朋友自顾谈笑,下首的父亲正襟危坐不敢稍动。陆骏就这样急冲冲地进来了,不经禀报,进来也未先施礼,脸上只有见不到传说中那美人真容的遗憾。陆骏之父见他好不懂礼数,面露怒色便要发作。一旁与他年纪相仿的叔父陆康则赶紧给神游中的陆骏打眼色。陆骏见陆康不停地挤眉弄眼,又见父亲一脸阴沉,这才回过神来,屈身下拜,向长者施礼问安。其父终究不忿,开口便骂:“家中贵客驾临你却在外寻欢作乐并不思归,回来之后却横冲直撞不遵礼节,平时师傅教你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赶紧滚回房去,闭门思过。”陆骏逃也似地回到房中,其父又换了恭敬颜色向长者说道:“犬子无礼,让您见笑了。”两个上座的老人并不说话,只是哈哈大笑似乎好事已成。
话说陆骏回到房中,觉得实在好奇不过,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左思右想还是想要一睹为快,狠下心来便是再负荆请罪一次又如何。如此便再次穿上了自己的夜行衣。纵是五年前师傅们便阻止不了有窃玉之心的陆骏,更何况五年后有偷香之意的他?轻车熟路地翻墙越洞来到了客人留住的西厢,之间一排房间全黑,唯有当中一间有烛光微亮。陆骏想她没睡便悄然摸将上去,却不知迈步的时候碰断了一根细丝,忽然就一根大棒从天而降正正地砸在脑门上。还好陆骏没被砸晕,趁着大棒反弹之势,顺手一抄把棒子紧紧捏在手上。心中正念这棒子要是落地发出声音就要被人知晓我来了,准备先吃下这个闷亏,却听到门内忍俊不禁的哼咛。陆骏欺身到窗下推开一丝小缝,沿着小缝看去只见轻纱薄幔中藏着一个的婀娜身影,那身影斜倚在榻上面朝着烛光似乎是在看书。陆骏又在窗下等待,直到那身影把书放下落下帷幔似是睡了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当他整个身形进入房中时,那躺下的身影倏就跃将出来,手中书简直朝自己面门飞袭。陆骏赶紧扭转身形摆头去躲,就在这时看到了惊艳自己一辈子的容颜:一副柔中带刺,魅惑自生的容颜。还来不及仔细欣赏,只听两边墙角似有机簧弹射的声音,左右各杀来十五颗榆木钉子。陆骏心中叫起连天苦,手下不敢半点虚,眼见面前胡凳上整齐叠放着一堆衣物,赶紧抄来打落一边的飞钉,另外一边的飞钉用身法堪堪躲去一半,另外七颗只好生生受了。陆骏害怕这飞钉再来一波,只好抽身急退,一路管不了师傅们会不会发现,直奔自己房间而去。这下躺在床上更睡不着了,只能趴在床上,心中感叹这好生厉害的女娃儿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相邻的陆康听到陆骏房里的响动,起身去问他怎么还没有睡。陆骏听了终于找到救星,赶紧把陆康请进来给他背上伤处上药。这陆康是陆骏的叔父却与陆骏年纪相仿,陆骏虽然把他称作叔父两人却如兄弟般相处。陆康看着他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又看到他背上那七个淤青的伤点,只是笑个不停。陆骏一边催促陆康赶紧帮他上药,一边想着那惊鸿一瞥,实在是不上药都已忘了疼。
翌日,那老者在前厅震天大吼要为自己孙女讨还公道,说是在陆家森严的防备之下孙女的贴身东西还是失窃了,哪用多想?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必须在陆家揪出这个登徒子!一旁的陆老太公不停地说着好话安抚好友的情绪,陆骏他老爸知道能做出此等事来的唯有自己那神通广大的儿子,早已是目大如斗怒气冲冠。门客师傅们知道始作俑者定是陆骏,这一次自己怕是要被扫地出门了,但五年来陆骏事己甚恭,心中怜爱,便偷偷遣出一人来找陆骏报信,让他先到顾雍家去避避风头。陆骏一直在想那女娃儿直到天快亮时方才睡下,被师傅摇醒时身上还穿着昨日那夜行衣的行头。师傅心中叫着连天苦,眼中含着无奈泪,一巴掌拍在陆骏背上道:“你这劣徒,师傅要被你害死了去!”陆骏背上有伤,吃了师傅一掌真是像惊蛰里的青蛙一样乍惊而起,冷汗热汗潸潸而下。师傅见他醒了向他告知前厅的情况,陆骏又看手边昨日应急抄来的衣物竟是女孩子的亵衣,心中已是一片惨淡。看来这次负荆请罪可不够,至少得拆骨扒皮了。师傅见他神情惨淡,也不好过多指责,只要他快快逃跑,自己并众人去承担保卫不周之罪。陆骏听言似比拆骨扒皮还难受怎肯依从,自己在房间洗漱更衣整理形容准备去领罚。
还未等他出门,门外就想起老者的声音,“搜!那混账受了我儿七颗榆木钉,虽不至穿胸透骨但肯定能伤其皮肉,只要背后有那伤痕的就是了!”陆骏更知自己难逃此劫,便主动出去在老者面前直直跪下道:“不必搜了,那混账便是在下,昨日孟浪唐突了小姐,今天无论上刀山下油锅都甘愿受罚。”话音才落,陆骏他爹便已经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你这不肖子,全家上下都知道只有你才做得出此等荒唐事来,只是在前厅等你认错不到,方来你这边寻你。真是越长大越不生性,上次还知道主动磕头认错、负荆请罪,如今要死到临头才了才出门,真以为我等老眼昏花看不出你这幺蛾子?”陆骏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迟了出门认罪只不过是还未睡醒罢了,而还未睡醒只是因为那女孩儿长得太好看了罢了。想起那女孩,不知怎的就有一股勇气上脑,被打下来的头颅又高高地扬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父亲因愤怒而充血的双眼道:“迟了出门却又怎地?反正我坦荡男儿从没想过赖账,是我做的我就会承认,我也会为我所做之事负责。”
父亲见陆骏竟然愈加桀骜,更是怒火中烧,一只铁掌又高高举起,眼看又要落在已经泛起浮肿的半边连上。那老者听到陆骏说要负责,一手轻轻在那手腕上一搭,这一巴掌就似乎被抽了筋的蛇,一下子软了下去。老者玩味地问:“你说你要负责?怎么负责?”
对呀,我要怎么负责呢?陆骏突然心中空荡荡的,不知所措。我固然想说娶那女孩为妻,但那女孩天姿绝色爷爷又是如此厉害的人物,恐怕相不中我这吊儿郎当的人吧。我陆骏十几年来只知舞刀弄枪、飞鹰走狗全然不会体贴人意的匹夫,又是个随心放旷不懂礼节的呆子,根本配不上她吧。把自己数落了无数遍之后,最后却又想起了昨晚她掷出书简时脸上智珠在握自信满满的嫣然笑靥,想起还留在自己床上的她的内衣,猛地就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意:“我…我娶她为妻。”说出这句话似乎耗尽了一生当中所有的勇气,原本因为惭愧也好、羞涩也好、被父亲铁掌打得也好的那红得通透的脸,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因为紧张而变得惨白一片。但是陆骏心中却不在是空荡荡的,反而是一瞬间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如果真的和她在一起……
老者听到自己想要的话,哈哈大笑。另外一边陆老太爷也迤迤走来跟那老者笑做一团,好像一对兄弟。跟在陆老太爷身后的正是那个陆骏想了一夜的女娃儿,一脸娇羞模样分明是刚刚就在月门之后将陆骏所说的话听了个明白。看着陆骏还跟个木头一样跪在那里,胸口也是心潮荡漾,不由得走了上去牵着他的衣袖把他拉起来道:“你这痴儿,爷爷们少时便定了娃娃亲,只是父辈都是男儿而未能如约,如今苏苏便是过来给你做媳妇的,怎知你……”说道此处又忍不住为昨晚把陆骏迷得神魂颠倒又吓得失魂落魄而扑哧露笑。
陆骏闻得此言真是觉得耳膜鼓动如面奔潮,心田酥软如蒙春雨。当眼神重新聚焦时才看见面前可人儿正挽着自己衣袖脸上娇羞潮红还艳,两个老不修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搂在一起快笑脱力了,而自己刚才还盛怒滔天的老爹已经又恢复到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当真是无语了,在旁边早已经洞悉一切的陆康是无语的,心情在大风大浪中颠簸了无数回的门客师傅们是无语的,就连作者到这里也都无语了。此后两人成婚洞房等等就不再赘述了。只是还要交待的,是那陆老太公的老友的身份。那位老者姓苏,那是战国时期墨家的后人,或者说是继承了墨家学派的人,而那小女苏苏的兴趣爱好则是些机关算计的东西。陆家在陆老太公一代一跃成为江东第一大家族少不了陆老太公的精明算计也多得苏老爷子的帮衬。陆家财大气粗又极重学习,投重金以藏书,无论是汉朝以来享有独尊地位的的儒学还是已经沦为二等的墨家、兵家、法家等等。当年就因为重学,两者才一拍即合结为好友的。
如是,二人结为夫妇,陆骏从此真正平心定性,而那件夜行衣还是保留了下来,不仅作为一个教训,还算是一个定情信物。正是情郎方收定情物,刺客还披夜行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