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本来就是个敏锐的人，一直都有心探究海因里希究竟是对谁求婚，爱上她之后就更想知道了。在和路西法先生谈判的过程中忽然灵光乍现，猜到了事情的真像。
这也得力于海因里希家里的浴缸读物和马桶读物都只有《福尔摩斯》，他在她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被迫看全了福尔摩斯。呃，其实挺好看的。
迈克尔看着尴尬的路西法先生和惊惶又恼怒的海因里希，不知为何，心里头有种怪怪的感觉。
路西法先生笑了起来，短暂的尴尬之后，他云淡风轻的说：“您真是一位敏锐的人。”
海因里希脸上五颜六色的，几种情绪混杂着，让人分辨不清。
迈克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拎着她离开了一小会，他和海因里希又在那个墙角小声谈话，只是这次他没有吧海因里希圈在怀里，而是自己靠在墙上，留有一个保守的距离。
他垂着长长的睫毛，声音中有种悲哀：“你要答应？”
“嗯。”海因里希无可奈何的说：“无论是为了我过去的成就，还是我未来的性命，都得答应。”
那是我一生心血。
那是我以后退休养老不会被人追杀的依仗。
“我舍不得我们的孩子去继承那个产业。”迈克尔非常严肃的盯着她，他心里的另一件事都能暂时搁置不提，但这个问题必须说清楚。
他悲哀又凝重：“angel，我知道你认为任何一个行业都很危险，但大部分行业都不必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用剥夺别人的生命作为自己的成就，那太残忍了。需要艰难又痛苦的训练，日复一月的血汗，一生都不能用本来面目被人注意到，不悲哀吗？”
“你经历了那么多辛苦，甚至要吃药……”迈克尔几乎悲伤落泪，悲悯又轻柔的说：“angel，你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承受那些事，每天都有生命危险，没有安全感没有幸福快乐吗？”
海因里希一怔，轻声说：“我，我不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也不觉得不幸福不快乐啊。”
迈克尔叹息道：“那你觉得自己……二十七年，活的怎么样？”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比，我没体验过别的生活。”海因里希恳切的看着他，缓缓说道：“但每次突破体力极限，每次学会了新的技能，每次完成一次任务，我都觉得很开心。我经历了很多辛苦，可是我也得到了很多，我赚到了很多钱，帮助了很多人，为很多无辜的死难者复仇了。
虽然因为我那年犯蠢，之后都没法面对爸爸，也不能回家，但是我弄到了自己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是我抢来的，现在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啊。我的童年或许和别人不同，但我所拥有的也和别人不同。”
迈克尔伤感的看着她：“我的傻姑娘。”
“我是个德裔犹太人，曾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我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孩子和家庭，我受人尊敬，有社会地位，有自己专用的团队，有广大的人脉。”海因里希有些着急的说：“这难道不好吗？如果没有权力，光靠着道德和良心、公理这些泛泛而谈的东西，是没办法保护自己的。”
“迈克尔，我所拥有的有什么不好呢？我知道你曾经因为种族歧视受过很大委屈，甚至还因此被人打过，即便是现在，那些令你痛苦的谣言也大多源于此。可是我可以为你控制这些言论，我可以通过政治和舆论的方式让种族歧视变成一个忌讳，就像现在杀手界里忌讳轻视犹太人或女人。”
迈克尔惊讶的看着她：“这都是你计划好的？”
“是的，我希望你开心。”海因里希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哀求道：“我可以为你做一切。迈克尔，亲爱的，允许我接受我十几年的心血好吗？我可以兼顾好几个身份，当你的妻子和当路西法家族的家主之间并不冲突，不会有人知道那是同一个人。我知道你不喜欢路西法这个姓氏，等我当权之后这个也可以改。”
迈克尔抿着嘴，悲伤的垂眸，呐呐的很抱歉：“我知道这是你想要的，但我……我可以勉强娶一个女杀手，只要她几乎不去工作，也不伤害任何一个好人就行。但是，但……”
“我明白了。”海因里希咬着嘴唇：“若我一定要坚持，那，我们还是朋友吗？卵子你还要吗？”
迈克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总是温柔愉快的明眸中露出难以置信和震惊：“你不能为了我……”你在我和那个老男人之间选择了他！你那么喜欢我，不能为了我退出吗？
哪怕你现在假装答应我，然后偷偷维持你另一个身份也行啊！我心里也不会难受啊！我一年到头有一多半的时候出门工作，你偷偷干什么去我不会知道的。
我很讨厌别人骗我，你没有骗我……可我现在宁愿你骗我了。
那个卵子……那个……我还是想和你生孩子。
即便到时候很难跟孩子解释……
我也必须得要！要不然你随便找个谁生个孩子，培养成下一任家主，那太糟糕了！你不能害你自己的孩子！
迈克尔咬牙切齿的说：“要！尽快给我送来！”
海因里希叹息无语，良久，抬起头凝望他，轻声说：“好。你记住，迈克尔杰克逊，你给我记住，我能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即使你想当总统我也能帮你运作成功，但这个不行。”
她无话可说，默默的转身回去。
迈克尔靠在墙上，悲痛的看着她微微有些驼背的背影。
他觉得自己心都凉了，明明……明明刚确定关系啊！
今天早上还那么甜蜜呢……上帝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强迫自己接受她的职业，已经觉得很内疚了，我爱她，但也只能这样。
路西法先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了一大堆文件给她。
海因里希一边喝酒一边看文件，皱着眉头，脸上冷的快掉下冰渣，飞快的把文件分成三摞，又接过笔，在其中一摞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打了个响指，戴夫出现了，接过一张便签又离开了。
迈克尔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看海因里希像个八爪鱼似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喝酒一边看文件一边批注和签字，他觉得心脏似乎变成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着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
觉得伤心，觉得愧疚，觉得难过。
可是真的不能……真没法接受海因里希的新身份。
强迫自己想一想刚刚那些不好的想法：你向路西法先生请教怎样追求我。你那些迷人的行为，那些绝美的刹那，不是真实的你，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你想从我身上牟利……
你想借助我来达到什么目的……
你并不是真的爱我，只是崇拜我和觉得我很性感。
你并不爱我，只是肉欲的渴望。
不……这都不可能。我知道你爱我，你太爱我了，我真的很抱歉。
我让你伤心了，你那么爱我，为我想了那么多，揣摩我的喜好——或许这是路西法先生干的。但你真的很可爱，特别令人喜爱。
我该怎么办呢，上帝啊。
海因里希已经把所有文件都收拾好了，顺便哭了半包纸巾。咬着牙鼓起勇气回头一看，戴夫在给迈克尔递纸巾，他也哭了一会了。
戴夫非常好的冒充了一个纸巾盒，一张张的递给他，一句话都不说。
迈克尔知道自己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虽说她说什么‘以后还是朋友’，可是看看她对路西法先生那勉强应付的态度和不做伪装之后暴露出来的冰冷和漠视，那以后就是我的待遇了。
更想哭了。
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不表白呢！表白了也只和她睡了五次，如果不表白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我一生都会有一个很温柔可爱令我快乐的好朋友，知己。
她一直在哭，却不肯回头来看我一眼。我也在哭，我也和她一样痛苦，我爱她。
现在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机会，我想过去跟她说，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一样爱她。
无论她做了什么，她都没有害我，没有骗我。
可是良心会谴责我。
路西法先生捂着脸，嘴唇微颤想要说点什么：“我又耽误了你。”
“但……你知道的，如果把家族教给，小路西法，我们，都会死。”
海因里希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脖子上青筋暴起，抓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咔嚓！
盛了半杯红酒的波尔多杯被她生生抓碎。
一片死寂的饭店里突兀的出现的声音，极其引人注目。
迈克尔吓了一跳，应声看去。
海因里希的手里抓着一把碎玻璃片，随着惯性握成拳头，血和红酒一起淌下来，落在她大红色的长裙上。
海因里希呆滞了两秒钟，才缓缓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为了去除一次又一次的伤疤，经历了数百次手术，现在这些疤痕麻烦了。
慢慢松开手，瘦的没有一丝赘肉的手指缓缓张开，碎玻璃片叮叮当当的落在镶有大理石的餐桌上。
她冷漠的看着自己淌血的左手，微微勾了勾嘴角，似乎有些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