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风驱赶着滕云深,想让他回到商店里。那里的暖气很旧了,但依然可以发挥作用。更重要的是,那里有明亮的灯光,与难以捉摸的月光不同,令人安心。
“这不可能,”他急切地说,“我不会同意的……就为了保守你们的秘密?”
“不只是为了保守秘密。”江潇潇摇了摇头,“一旦你接触到了那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你就永远无法独力摆脱它。而且,那个世界会以你为媒介不断成长。除非,忘掉这一切……你很温柔。”
滕云深挑起了眉头。
“其实,我们不会去征求目击者的意见,”江潇潇羞愧地说,“我们承担义务,并拥有与之相对的权力,可是,我并没有告诉你这些,你就愿意牺牲自己的记忆。”
滕云深迟疑地说:“我不确定我这么做过。”接二连三的信息钻入了他的脑袋里,令他难以应付。
“我想动用特权来保留你的记忆,而我的同行者加以阻止,因为那将会长年累月地损耗我的魔力,他的话被你听到了,你就拒绝了我的提议。”
滕云深明白之前的焦虑感从何而来了。
他清楚,江潇潇没有撒谎。他真的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的,而一旦真相被揭开,他就不能够再迁怒于人了。
“这是我咎由自取。”滕云深想,“这是我咎由自取。”他回忆起来了,不是全部,仅仅是一些细节,渐次浮上了心头。或许只是他的想象罢了,气味、触感、温度、声音、光线、颜色……一层层被翻了出来。
知识,或者说,来自课堂授业,被他认为是知识的东西,与之有关的记忆,在当日的凉雾里一点点淡去。
“现在呢?”他警惕地盯着江潇潇,“我后悔了。但你们恐怕不会在乎,对吗?你们有这样的权力。你要再次把我处理掉吗?”
女孩试着擦去眼角闪烁的泪迹。“不,”她哽咽地说,“我们不会再这么做了。”她站了起来,“处理的过程很简单,今次只要擦去半个小时的记忆就行了。但是,这是第二次了,这证明了你的特质,你可以拒绝的。”
“然后呢?”滕云深抑制着怒气,“你会为我抵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灾难吗?”
“如果你愿意,我会做的,不过,你还有另一条路。”
“说说看。”滕云深的声音干巴巴的,他心烦意乱,并且对女孩的建议不抱有太大的期望。
江潇潇振作起来,她解释道:“情况不一样了,你打了他。”
滕云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那又怎么样?”
“在你的身上,巫师的能力已经觉醒了。”江潇潇严肃地说,“这意味着你可以成为另一个世界的居民。就和我一样。”
“不。”滕云深脱口而出,“不。”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女孩在说些什么,仅仅是些微的本能在促使他去抗拒……
江潇潇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她沉默不语,等待滕云深深思熟虑之后的答案。
他抓着后颈。用力抓着,好像准备把脑袋拔下来一样,“我不干,”他最后说道,“我要远离你们。”
江潇潇惆怅地点点头:“小心些。”
“你打算就这么放我离开?”滕云深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你不害怕我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吗?”
江潇潇摊开手。“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女孩尴尬地笑了笑,“你一定很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别太担心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你已经是巫师了。”
滕云深默念着这个具有魔力的单词,“巫师”,他转过身去:“如果你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如果你觉得我曾经是对的,就别再哭了。”
江潇潇愣住了。
“现在,我还不能够原谅你们,但是,那或许是因为我了解得太少了,我对你们从事的工作几乎一无所知……给我一些时间。”
江潇潇急促地点点头,不管背对着她的滕云深有否看到,她说:“我相信你会回到我们当中来的。”
滕云深没有回答,他抛下了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小小天地里。温暖的光……他注视着电灯,一阵晕眩。灯管、电线、开关,都是他可以理解的东西。他曾经依照课本上的图例把这些元件组合在了一起,虽然规模要小得多,可原理是一样的。
而江潇潇为他展示了另一个世界,全然陌生的世界:神秘莫测,危机四伏,以及……充满魅力。
在最初的激动情绪平复下来以后,滕云深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他开始被巫师们所吸引了。他坐在不怎么舒适的椅子上,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在乎的并不仅仅是未知的谜团……女孩和小男孩还守候在凛冽的晚风里呢。
他打开保温柜,取出两瓶热饮,再次走出了商店,走向隐约可见的模糊的身影。
“这么快就回来了?”江潇潇露出了紧张的笑容。她在等他,却又害怕他。
滕云深把饮料递给她:“给你们的。天气很冷。”
“谢谢。”江潇潇把温暖的瓶子接了过来,贴在小男孩的脸上,“不过,他恐怕喝不了东西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他着凉的,我可是女巫。”
滕云深确实感受到了热量。“等一等好了……你报警了吗?”他问道。他的舌头又变得不怎么利索了。
“嗯。说是找到了一个走丢的孩子。”
两个人沉默下来,耳旁只有呜呜的风声。吹过街道,吹过浓荫,吹过月色。“如泣如诉?”滕云深从女孩身上短暂地移开了注意力。
“我看得见,”江潇潇突然说道,“你正在使用魔力。”她打破了短暂的寂静,肩膀却绷得紧紧的,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似乎生恐触犯到他。
滕云深撇了撇嘴:“我可没在诅咒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惊慌地摇了摇头,“你或许只是在观察某些事物,并将之描摹出来。”
“风。”滕云深费劲地点了点头,“怎么了?”
江潇潇有些高兴地说:“那就是风的魔力了。你想到了什么?风的颜色吗?”
“风有什么颜色?”滕云深伸手在空气里抓了抓,风从他的指缝间穿过,冰冷的风带着些微的重量,仿佛被雨水打湿的轻盈的羽毛。
江潇潇微微睁大了眼睛:“你的魔力又提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