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为噬,存于历代魔王识海之中,强则强,弱则弱。
在依附在现在那个小鬼的识海中之前,我的前任主人,就是小鬼他爹,曾经是魔界历史上了不得的人物,他撕破了之前上古神设下的禁制,强制地带着群魔来到了人界,丰富了魔族单调了好多年的食谱。
但就是这样鼎鼎大名得让魔族中众女魔皆爱慕于他的英雄,在人界潇洒了十几年之后,遇见了传说中属于各路英雄的一个大问题——难过美人关。
他看上的还是败落了好多年的光明圣教推出来的那个被称为圣女的小姑娘,而且他看上人家时,那小姑娘的长度就和他的一只手臂一样,只会踉踉跄跄地走上几步路,一不小心就给上门打劫的魔王大人磕了个头,抬起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浅浅金色的眸子就像是一个刚烤好的荷包蛋……
以上,是春心萌动后完全忘了自己是去打劫的魔王大人回来后亲口告知的,他重点和我描述了一下那两颗荷包蛋的诱人程度,就着这个话题硬生生地说上了两天。
苍天可鉴,在寄居在这位魔王大人的识海之前,我是一个多么不爱说话,高冷得就像是站在这个的世界的顶端的……灵识。
之后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完全被荷包蛋俘虏了的魔王大人开始了暗戳戳的养成之路,整天里什么事也不做,就跟个索命的鬼魂一样吊在人家小姑娘身后,手上还端着个小本子,时不时就咬破手指沾着血往上写东西,鬼画符一般的字,硬生生让存活在他脑子里的我都看不懂。
有次不小心让人家小姑娘看到了,嫌那血腥味不好闻,好心给他塞了支炭笔,魔王大人转身就含在嘴里嚼了,苦着脸和我说了一天那东西有多不好吃。
那本来就不是吃的啊,傻逼!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养大了,不过就是回魔族把送到了桌案上的文件推进了小黑屋,一回头,人家就有了眉来眼去的小伙子,那还不光是两颗荷包蛋,还有一个摊在头上的金黄鸡蛋饼。
魔王大人郁卒得厉害,回魔界把自己灌了个烂醉,絮絮叨叨地问候了三天鸡蛋它的祖宗十八代,带着浑身的酒气就宣布说要关了被撕开的禁制,再也不踏足人界这个伤心地了。
这么一来,魔族的人都不干了,几个消息灵活的一合计,把小姑娘迷晕了放到魔王大人的床上,撒了最烈性的药,把醉醺醺的魔王往里面一推,死死地关上了门,企图用最根本的手段解决危机。
危机没有解决,出来时反而连魔王大人都受了重伤,直直在心口上插了一把尖刀,强撑着将小姑娘送了回去,坐在小黑屋里一页页地烧掉了他的鬼画符小本子,起身就关了被撕开的禁制,只有下任魔王出现后唤醒的魔气才能再次冲破禁制。
一向话多得让人厌烦的魔王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在他识海中的我都不知道那几天里发现了什么,等我纠结完想主动开口问的时候,眼前已经彻底失去了光亮。
识海彻底消失了。
魔王死了。
虽然我已经见惯了生死,但来得太过突然的事情还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耳边一直不曾停歇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寂寥得一点都不遮掩我孤单地沉睡在黑暗的现实。
为了摆脱开那种烦人的感觉,我开始学着自己和自己说话,一一想着之前的几任魔王,对比着他们的得失,总结出一个实用性最高的结论——没有钟爱的人的魔王都活得比有钟爱的人的魔王要好得多。
由此就产生了一个最新的推论,爱上人类的魔王难有好下场。
所以,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新魔王,却发现他满心满眼地只想着一个人类小姑娘时,我实在是求不出自己心里的阴影面积。
更不要说我刚一登场就被那个姑娘逼得被迫下场了。
老子连台词都没有念完啊喂!
好不容易趁着那个小鬼心里的嫉妒滋养了我微博的力量,给那小鬼看了眼人类姑娘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秉性,人家不过是过来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他就激动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傻乎乎地用手捂了一晚上的额头,还以为能留住她亲上来时的那种触感。
父子俩要不要都这么傻啊!
就连去上个学都是想去学那些人类的劳什子礼仪,就是为了和人家姑娘更配得上。
这种事情难道不都是看脸的吗?!
再说了你是魔王啊魔王,就算吸取了你爹的教训不能用强的,也没必要像是个男宠一样,还特意上赶着去讨好迎合吧?
魔王的尊严啊尊严!
在你们两父子身上真是一点都看不见。
不过,机智如本灵识立刻就想到了,小鬼现在不过才十岁,在外面呆上几年,见识到了花花世界,再加上我在旁边吹吹枕头风,说说那姑娘的坏话,他说不定就直接把人忘到了脑后,意识到了自己魔王身份的高大上。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过也不用管那许多制定出了新的作战计划,那就坚决贯彻落实吧。
但是!
小鬼,人家小女生都已经那么热情地和你打招呼了,你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人家不过就是和你问个功课,你用眼神把人家活生生吓哭是几个意思啊?还有这本来就是舞蹈课啊,你都乖乖地来上课了,为什么还要矜持得和个姑娘一样就是不肯和人去跳舞啊?人家是来邀请你一起跳的,你抓一把吃的放人家手上算是个什么回事?
……
不过才短短几月,耐心如本灵识都不得不无奈地放弃了,还微妙地有些于心不忍。
尤其看着那个小鬼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一分神手下就自动在写着那姑娘的名字,甚至还有一次在街上追着人家的马车跑了好远,最后才发现还是认错了人之后,我更是有些忍不住想叹气。
“你想看她现在如何吗?”
我等了好久,一直等到他躺在床上,又习惯性地捂住了额头之后,才得到了那句迟来的回答。
“不,见到了人我就坚持不了了。”
他在之后再也没说过什么,照例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对眼前的所有人都视若无睹,在走路吃饭、上课睡觉的时候,不分场合地点地发呆,手指弯弯绕绕却只在写着一个名字。
克洛丽斯。
我从未听过他叫过一次这个名字,但却天天与它为伴,在小鬼的识海简直比我还要更根深蒂固。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不会两父子都在这上面狠狠地栽跟头吧?
他爹好歹整出了一个他,可这个小鬼才几岁?!
我重新燃起了之前的念头,继续锲而不舍地说着那姑娘的坏话,却没想到这小鬼对自己也能下狠手,明明折磨我时自己受到的痛苦更多,却还是每次只要一提到了那种话题就毫不犹豫地动手。
还真是魔王。
真到了那姑娘亲自来接人的那天,虽然再次和揍人的快感擦肩而过,但我还是大松了一口气。
好歹还留着点魔王的尊严,没有自己眼巴巴地再次黏回去。
但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体质啊,昏迷就跟死了一样,不要拉着老子给你陪葬啊!
呜呜呜,在上次识海突然就陷入黑暗之后,老子就最讨厌时不时就停电的地方了,而且小鬼你伤心绝望就伤心绝望,把识海弄得黑漆漆又湿哒哒的算是几个意思啊?等会不会还闹鬼吧?
就在我都已经开始思考这次该用什么样的死法才够壮烈时,那小鬼居然突然想通了要变成了魔王,这真是……
山穷水尽疑无路,出门捡了狗屎运。
结果那姑娘果然就是我生命中的克星,她不过就醒来说了几句话,硬生生又把变魔王之路往后推了好几天,我才刚庆幸着完成了初级任务,随着大量涌来的力量睡了一觉,刚醒来就看见魔王大人残忍地直接把手里的魔物撕成了两半,黏稠的鲜血被隔离在禁制之外,一点都没沾上身。
周围一圈愚蠢的人类已经惊呆了。
呵,这才是我们魔族的力量,准备好再次匍匐在我们脚下颤抖吧,人类!
台词刚念完,我就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对,住手啊,魔王陛下,这些都是你的子民啊,你这么自相残杀真的是爱民如子的好魔王吗?
就在我恨不得长出手脚束缚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魔王陛下时,那群被杀怕了的魔物窝囊地抱着头四下乱窜,再也不敢存在在新魔王的视线之内。
啊,好久不见了的独属于魔王的威严,要不是上届魔王长期荒废政务,对群魔疏于管教,就是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没人敢到处撒野,新魔王真是一个有脑子又有武力的好魔王呢~
花费了一番唇舌表达了我的敬仰之情后,新魔王终于赏脸回答了我一个问题,“魔王还要管理魔族的事务?”
我在他阴森的语气下谨慎地点了点头。
回答我的是一声不耐烦的语气词,紧接而来的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再恢复意识时我就到了魔界,眼前是被堆得都看不见桌案了的文件。
我讶异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脚。
这是……
脑海里一个声音骤然响起,“事情你处理,不听话的我一个月回来杀一次,没事不要打扰我。”
我还没来及回句话,脑海里冷漠到可以雕冰雕的声音已经撤离,我在想联通时,就受到了掉线的讯号。
这还是单向通话设备?
那你说没事不要打扰你做什么!
摔!
我奋力把眼前的一份文件摔到了地上,结果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咳得撕心裂肺。
原来有身体也不好啊。
为了避免成为魔王口中不听话的魔,我只能认命地处理起眼前堆得看不见边际的文件,直到过了十六年才得到了解脱。
新的魔王又觉醒了。
但是这位新魔王遗传了他祖父最讨厌的鸡蛋饼的发色就算了,和他爹如此的不对付是为了那般啊?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打不过你爹啊!
我慢慢地在这个小屁孩的识海里翻了个正宗的白眼,突然想回去继续处理文件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