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希尔的解药来得很及时,但毕竟剧毒还是将他的心肝摧残了半天;箭头又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膛,穿过肋骨之间,射中他心脏左侧;又流血过多。所以即便毒已经解了,但刘范仍是重伤之躯。华佗说,他可能要过三四个月方可痊愈。至于何时能再次开弓射箭,全看痊愈的情况了。
这让刘范颇为气馁,颇为愤怒。三军主帅应该身先士卒,不应该是一个垂死之人。重伤和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苍白、全身无力,而且还不能下榻来。将士们怜之,就连夜给刘范打造了一辆巨大的毡车。毡车之大,须由五十匹马牵引方可缓缓而行。刘范便被抬至毡车上,毡车上架设起了一个巨大的营帐,希尔负责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同安息帝国和大月氏帝国的合约已经签订了。刘范便想赶紧回凉国去。不仅是因为将士们劳师远征,十分思乡,还是因为刘范心里仍然没忘临走时对妻妾们许下的承诺,他必须要赶在蔡琰和糜贞为他诞下子嗣之前,回到姑臧城,回到她们身边。尽管距离那一刻还长远着,刘范也是归心似箭。
但走之前,刘范又突发奇想,想要拜会拜会他岳父和大舅子。刘范虚弱无力地躺在榻上,希尔也在榻上候着。希尔大概是知道刘范是要带她回凉国,心绪不宁。
刘范清咳一声,说道:“希尔,我们要回凉国去了。”
希尔情知她会去,但又很舍不得安息帝国这片故土;可偏偏她的父亲又……可想到刘范,一看到刘范那充满希冀的眼神,希尔明白了她要选择什么。希尔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我会跟你走的,因为我已经做好与你共度一生的准备了。”
刘范真想挺起身子将希尔拥入怀中,但身体却又疼痛又软弱,刘范只得用手握了握希尔的柔荑。希尔用双手包覆住他无力的手。刘范又说道:“临走之前,我想见见岳父和大舅子,你说呢?我们要不要去?”
希尔一听,眉眼间的柔情蜜意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撅起的嘴唇,和冷冷的眼神。希尔撤了手,偏过头去,愤愤地说道:“为何?他可是设计要毒杀你,差点让你离我而去。我可不想见他。”说着,希尔灿若星河的双眸中微微盈上眼泪。
希尔连忙偏过头去,不想让刘范看到她泪珠双坠。希尔开始抽泣起来。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又包覆住了希尔的手,让希尔的抽泣为之一顿。刘范说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备受煎熬。一边是生身父亲,一边又是我。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希尔闻言,扭过身来扑倒在刘范身上,恸哭起来,腰肢一颤一颤的。刘范连忙抚了抚她的头,说道:“可这一切终究会过去的。我不会同他计较这一点。”
“可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希尔哭道。
刘范笑道:“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原谅他。”
希尔抬起身子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刘范,说道:“可…可……我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那就别说了。不论如何,他仍是你的父亲。我们临走之前,还是应该见一见他。”
希尔这才收了泪,点点头。
于是刘范遣人去通知沃洛吉斯四世等人出城相晤。到了这时,忽然接到刘范会晤的请求,或者说是不可抗拒的命令,沃洛吉斯四世忽然不安起来。刘范没有死,身为主谋的他将如何面对?况且希尔也在,沃洛吉斯四世更不知如何面对希尔。
但想来想去,毕竟是安息一国之君,不能不去。沃洛吉斯四世把羞愧和不安都藏于心底,带着同样心事重重的小沃洛吉斯出了百牢门。
一出百牢门,刘范的毡车已经停在城下一里处。这次,数万骑拱卫着刘范的毡车,显然是怕悲剧重演。
刘范命沃洛吉斯四世和小沃洛吉斯不准带侍卫和武器,单独两人前至毡车二十步之地。这是一种羞辱,沃洛吉斯四世本想拒绝,却见小沃洛吉斯单骑而走,不带侍卫、解下武装。沃洛吉斯四世心中大怒,自从岭西之战的失败和谋害落空,小沃洛吉斯一直很看不起他。但无办法,沃洛吉斯四世也卸下了武器,单骑向刘范行去。
刘范躺在毡车上的营帐中的行军榻上,希尔只是用枕头将他的身子微微抬起一些。尽管如此,刘范还是十分吃力。看见沃洛吉斯四世和小沃洛吉斯前来,已至车前,刘范笑了。而希尔却面色铁青,一脸寒霜。
小沃洛吉斯颇有些羞愧;而沃洛吉斯四世反而一脸坦然,尽管希尔看都不看他。沉默了片刻,刘范说道:“岳父,我们这就要撤军东还,安息帝国可以无忧了。”
沃洛吉斯四世说道:“如此最好。”
“不过,保险起见,阿帕麦亚城之兵小婿还不能撤。”刘范说道。
沃洛吉斯四世说道:“凭什么?”
刘范一笑,说道:“除非岳父把赔款全数交割,不然那支军队绝不会撤。哦,对了,忘了告诉岳父了:城中的起义军已经连夜投奔奄蔡去了,想必如今已经快到了。”
一听,沃洛吉斯四世面色铁青。刘范说道:“希望岳父看在小婿的面上,不要再追究。”
沃洛吉斯四世气得说不出话来。看见父亲竟如此生气,希尔居然觉得有一丝解气。
沃洛吉斯四世说道:“安息帝国绝不会忘了今日的耻辱。这些赔款,我总有一天会拿回来的。”
刘范笑道:“岳父也不必对这笔钱如此重视,就当做是你给我赔偿和医药费用就好了。当然,这笔钱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安息帝国给希尔的嫁妆。”
沃洛吉斯四世瞟了一眼希尔,希尔却比刘范还高傲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希尔跟了我,回到凉国去,我会待她好的。这一点请岳父放心。以后,凉与安息,那可就是联姻的亲家了。我希望凉与安息之间能够和平共处,不要再擅起刀兵。岳父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