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另一劫匪见到刘妪扶着昭瑾,昭瑾满身华贵,自不是下仆婢女之流可比,即使这些劫匪没有眼色,也该明白昭瑾的身份,这劫匪当即朝昭瑾扑了过去,想要劫持她。
昭宛侧头见一恶徒要打昭瑾的主意,只得放下李崇训,过去挡在了昭瑾的身前。
昭瑾和刘妪赶紧后退,躲到了一个角落。
昭宛用面前的杌子挡住了劫匪,那劫匪见昭宛是个女娘,而且是个美貌小女娘,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反而面露猥琐笑意:“小娘子勿怕。”
昭宛手中的杌子朝他砸了过去,他往旁边一躲,就要伸手抓昭宛,昭宛侧身一躲,杌子腿砸在了劫匪胳膊上,他握着长刀的手一松,昭宛已抓过刀柄,横刀从他的颈上切过。
那劫匪只感觉到颈上一凉一痛,随着船只的摇晃,他只见自己的颈间血如飞泉射出,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他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脖子,但已经无力,身体沉重,瞬间栽在了地上。
他大睁的眼,只来得及见这华丽的船舱,比他曾经所见所有房屋皆要华丽,而冷冷忘了他一眼的小女娘,比他毕生所见女人都要美丽,但那女娘再次对他补了一刀,他大睁着眼,却再也看不到东西。
刘妪不仅被这杀进来的劫匪吓坏了,更是被昭宛杀人不眨眼的行为吓到了,她用颤抖的手扶着昭瑾,看到另一个劫匪放弃李崇训来杀昭宛,结结巴巴地说:“二娘……小……小心……”
那劫匪见自己的同伴被昭宛在数息之间杀死,疾呼一声,举着大刀朝昭宛砍来,“还我兄弟命来!”
随着船只不断摇晃,外面风声雨声雷声刀兵声叫骂声痛呼声连成一片,昭宛却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他躲过了那劫匪的当门一刀,随着她迅速滑步,手中被磨得冷光熠熠、已经沾血的刀刃贴上了劫匪的胳膊,只是一次侧身而过,她身上的衣衫也不见被动作带起涟漪,那劫匪的胳膊已经被切了下来,只听一声响彻天地的痛呼从他嘴里溢出,另一刀已经到来,鲜血飞溅,他沉重的身体倒在了地板上。
李崇训此时也杀掉了另外两个劫匪,回头一看,昭宛的刀已经紧随而来。他手中有从劫匪手中截过的大刀,大刀当即一挡,昭宛的力量并无他大,但随着昭宛的巧劲儿,刀刃瞬间避开他大刀的力道,从上一划而过,切向他的脖颈。
李崇训吓得眼睛圆睁,一收刀劲儿,将昭宛的刀拨开,随即,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飞快往外跑去。
昭宛赶紧追了上去。
要是李崇训不死,就是她们死了。
昭瑾已经吓坏了,这可算是她第一次亲眼见人被杀死在她的跟前。
之前二伯父彦饶因束手下不严而被逼反叛,随后被高祖所杀,而其子女亦未能免,他们死后,因符四公彦卿向高祖请求,才得以要回他们的尸首进行安葬,昭瑾当时本要去看,但张氏害怕她被吓到,并未带她前去,不过她只是听前去帮忙办丧事的仆妇说她的堂兄姊被砍杀尸首不全,她就已经被吓得数日难以安睡,之后过了数月,才渐渐好些。
此时船舱中有四个贼寇的尸体,地上全是血,那些贼人死不瞑目,都双眼大睁怨恨非常地望着这个世界,昭瑾滑到坐在地上,全身瘫软如泥,根本难以站起身来。
刘妪比她情况好些,抬手不断拍打昭瑾的背脊,又掐她的人中,“大娘,大娘,您先躲起来,我要出去看看二娘。”
虽然她震惊于二娘子突然之间有了武艺,但此时显然不是思考其中原因的时候,她要把昭瑾往柜子里扶,让她躲进去,昭瑾握着她的手,慢慢从惊恐里回过了神来,望着她说:“我……我不用。”
“先……去看看……外面情况。”她想要支着刘妪的手站起身来,但她却一直发抖,站不起身,她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痛让她镇定了很多,这才起身。
她要往船舱外走,刘妪赶紧跟上了她,拉住她说:“大娘,外面很危险。”
“要是贼人进来,躲在里面更是瓮中捉鳖,出去。”昭瑾满脚都是血,忍住害怕和恶心,总算挪到了舱门处。
打开门,大风刮得外面的帷帐大响,瓢泼大雨从外面飘了进来,外面走道上已经全是血和水的混合物。
再往外看,在一片黑暗中,传来砍杀之声。
人影在昏暗的烛火中晃动,刀刃相交的声音十分尖锐,涌入耳中。
“大娘,有很多贼寇上岸。你就躲在船舱里,关上门不要出来,我出去看看。”刘妪将昭瑾推进了舱房中,自己跑了出去。
“刘阿婆。”昭瑾蹙眉叫她,正要退回房中,另一边的舱房里便传出了呼救声。
她惊恐地回头看,她脚下不远便是两个贼匪的死不瞑目的石头,他们瞪着她,昭瑾深吸了口气,跑过去从地上捡了一个劫匪的刀,刀很重,她两手拖着刀,打开舱门,就跑了出去。
后面的舱房里住着伺候她和昭宛的女婢,而更多的陪嫁仆婢,并没有在这一艘船上。
已经有兵士突破甲板上劫匪的阻拦,跑进了船内,看到昭瑾,虽不认识她,但也知她是这艘船上的女眷,便问:“进来的贼匪去了哪里?”
昭瑾看了几个身上染血浑身湿透的兵士一眼,道:“不知道,只能一间间找。”
她随即推开了前面的一扇门,眼前一切几成地狱,有几个小婢已经被杀死在了地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而她身边一直伺候她的小婢阿柳正被一个男人侵犯,她被打得几乎晕了,呼叫声也细弱不能闻。
里面还有其他几个贼匪,或者也在行淫,或者就在用刀砍里面的箱子,箱子里装着昭瑾的嫁妆,都是被绸布包裹好的佛像。
有些箱子被斩开了,铸造精美的佛像从箱子里滚出来,掉在了地上,菩萨身上沾染上了少女们的鲜血,依然慈悲地望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昭瑾一时间脑子里一片迷茫,在锦绣之中生活的十几年如烟云消散,而面前的地狱一如她出生便伴随着她,从此,她再难踏出。她一声痛苦大叫,拖着刀就冲了进去,要不是身后的兵士拉开了她,她得死在第一个贼匪的刀下。
船舱之外,疾风暴雨冲刷着这世间的罪恶、生命与鲜血,慢慢地,雨稍小了一点。
符二郎大声指挥着,“保护主船。”
而那些贼匪,因第一批上了船,绳子被扔上岸,又有不知多少贼匪顺着绳索爬上了船。
只听黑暗里有不知多少贼匪在喊:“杀光他们,这些船都是我们的,上面很多财宝粮食丝绸,还有上百女人……”
符二郎要往主船船舱里来看情况,一副将大声叫他:“郎将,贼匪太多,怕有数百,岸上又有接应,将船起锚,才有生路。”
符二郎看了看还在不断爬上船的贼匪,大声道:“将船起锚,放帆。”
“将船起锚,放帆!”
“将船起锚,放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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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宛追着李崇训出来,马上就遇到了另外的贼匪,李崇训力气极大,一刀斩向贼匪,随着鲜血飞溅,他将贼匪一带,扔向了昭宛,昭宛不得不侧身贴着船舱壁避开。
有这一点时间,李崇训已经冲出了船舱过道。
外面风雨雷电交加,昭宛手中长刀飞射而出,直冲李崇训后背,李崇训飞快地避开了,他满眼愤怒和杀气,见到外面已是血泊战场,又听警报中贼匪上船的声音,自然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但他无意保护这艘主船,飞身向自己的船跑去。
昭宛看有其他兵士前来保护这艘船,捡上地上的一柄长剑,便追着李崇训而去。
李崇训刚要翻上另外一艘船,昭宛已至,一剑阻住了他的去路,李崇训没想到这个小女娘功夫这么好,他已经不相信昭宛是昭瑾的庶妹,反而认为她是符家培养的女刺客,专门为了杀他而来,不过,符家为什么要杀他,他却是想不到原因。
李崇训一边抵挡昭宛,一边大叫:“谷六何在!前来护我!”
但他的声音被风雨声所阻挡,也不知能否传远。
大雨从天空落下,打在脸上,昭宛瞪着眼睛,不愿意眨哪怕一下,剑剑皆是杀招,其他贼匪或者兵士一时难以看清两人情况,一时也无人上前。
昭宛的剑已要吻上李崇训的脖颈,突然,船体狠狠一晃,昭宛再次蹂身而上,李崇训已有了自己要死的觉悟,一柄长剑斜刺来,挑开了昭宛手中的剑。
“砰……噔……”昭宛眼见着自己手里的剑被对方利剑斩断,剑尖飞开。
“起锚,起锚了!”
船身摇晃着大动,撞上了后方的船,船体更是晃动不堪,四处皆是黑暗,皆是哗啦啦的雨水,难以看清周围情况。
但那柄刺向昭宛的长剑,昭宛却看得非常清楚,它破开雨水,破开黑暗,刺向她的胸口。
昭宛震惊得瞪大了眼,她之前并没有想过要好好活,因为这里并没有她的任何牵挂和羁绊,但是现在,她真的想要护好什么的时候,她却要这么死了吗。
心中有了牵挂的时候,却无能为力,只能面临死亡,为什么,要对她这样残忍。
“谷六,她是刺客,杀了她!”李崇训阴冷的声音比雨水还冷。
我肯定是不够努力,所以总是抓不住希望。
昭宛在最后一刻并不愿意闭上眼,她盯着那要取她性命的长剑,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使是痛苦和绝望,她也不想拒绝。
嘭!
一个身影撞了过来,昭宛被撞得向旁边倒去。
在被撞得掉下船舷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那长剑带起了热气腾腾的鲜血,鲜血的热气在雨水中如激起了水雾,飞散开来,溅在了她的脸上,那血,似乎非常热,烫得她如被烈火灼烧,却又似乎非常冷,冻得她难以动弹。
刘妪沉重的身体在受了一剑后,再次扑向了长剑的主人。
昭宛似乎看到了那长剑刺入刘妪的身体,她落进了河中,河水汹涌,瞬间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