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主意已定,凤鸣也就不再耽搁,回月宫去了。江无夜第二日要带步青云上殿,所以今天就让步青云留此过夜,林今西自己会将军府。
东州月宫,世人给他取了个更美的名字,叫“凤巢”,如今因为凤鸣这一代绝色美人做了东州月主,使得凤巢之意显得更加具有美感诗意,也更加贴切。
天下四大月主加上中洲日主,论起宫殿的豪华辉煌,东州月宫可以说是最小也最朴素的了。东州月宫自建国之日起,历代月主几乎没有加以扩建,仅仅是年年加以修缮,东墙损了修东墙,西屋漏了补西屋。如今的凌州如论豪华,月宫绝对排不上第一位。这也是东州月主令天下百姓交口陈赞的原因之一。
江无夜带着步青云,穿过层层宫墙,道道宫门,来到一座大殿之前。江无夜让步青云在殿外等候,他自己先进去了。
步青云挺身立躯,悠然自若的站着。
过了好久,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宫里的太监,慢腾腾走到步青云面前,嘎声嘎气的说道:“你可是步青云?月主召见,跟我走吧。”
步青云道声:“有劳了。”
跟着那人。
此时大殿之中正在争论不休。
大将军林石惊奏禀道:“决州偏远,民风彪悍,那里的刁民远离王都,不服教化已久,不尊王道。如今匪患严重,更是使得决州当地道德败坏,民不畏法,不知有月主。臣建议借此机会,大力剿匪,一来除去民害,二来展示我东州武威,让他们知道畏惧,以此警醒百民。所以臣建议,由我王城发兵,一举剿灭山匪,且务要斩草除根。”
林石惊说完,内中有一半文臣武将纷纷站出来,口呼:“臣附议。”
林石惊说完,成安侯凤阙站出来,说道:“臣反对。大将军只知兵发决州,一举剿灭。岂不知决州路远。大军从凌州出发,山高路险,士兵疲敝且不论,大军过处,沿路州县无不惊扰,若有个不服军纪,扰民害民,岂非有损月主贤名。再说,三军既动,军马粮草,所费者不知几何。若剿匪顺利则罢,万一受阻,岂非徒耗民财,徒损国库。月主新近继位,当此之时正是向天下显示恩慈之时。臣以为,发兵剿匪,实为不妥,还是以招抚为佳。”
凤阙说完,剩下的大约一半人也纷纷站出来,说道:“成安侯所言极是,望月主三思。”
这时,步青云走进来,众人都回头看他。
好一个步青云,全然不惧,从容不迫,目不斜视,正襟阔步,走到大殿正中,跪下行礼,朗声喊道:“草民步青云,叩见月主殿下。”
只听得一个清脆冷淡的声音说道:“请起。”
步青云站起来,趁机略一观察:只见左边排排站着一众文臣,为首一人,四十来岁,微有胡子,高帽宽袍,神情倨傲,当是成安侯凤阙。右手一众银甲白氅,显然都是武将,为首站着一人,正是大将军林石惊。江无夜站在凤阙的后面靠右。
步青云抬头一看,大殿之上高高端坐着凤冠霞帔的凤鸣,但是看起来那么远,仿佛人在云端。只有步青云进来的一瞬间,凤鸣的脸上才有那么一瞬出现人间之气。
凤鸣只是静静的,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下众人的争论。虽然大家都口说:请月主定裁。可是谁不心知肚明,这些都只不过是场面话。她能裁夺吗?她不能。她的作用就是看着,看着就行了。
正是站在大殿正中间,被大家当做异类看着的那一瞬,让步青云深深体会到了高坐云端的凤鸣的害怕和孤独:这大殿之上,人人都恭恭敬敬的喊她月主殿下,人人都满口仁义,社稷黎民。可是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勾心斗角。哪一个不是机关算尽,尔虞我诈。谁能相信,谁不能信。她不知道。就连本该最亲的二叔,如今也有人说他怀有疑心,早晚谋反。
步青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凤鸣真的好可怜。
江无夜站了出来,禀报道:“启禀月主,臣有一议。决州匪患,危害乡里,若不剿灭,恐失民心,如纵容匪患猖獗,会让他人不免起了轻视我东州之心,兼且纵容其他有歹恶之心的人争相效仿。匪患不可不除。若由我东州发兵,也实在是劳民伤财。以臣之见,莫不如剿抚并用。我荐一人,可当此任。”
凤鸣依然没有说话。群臣都是唯大将军和成安侯马首是瞻。
林石惊见来者竟然是他府中的少年,暗想:此人与我儿交好,反正我与成安侯相持不下,此子若能成功,与我倒是有利而无害。况且又是江无夜所荐,可见他与江无夜关系匪浅。莫不如顺水推舟。
林石惊率先同意,道:“既然是江先生力荐,想必不是寻常之人,定有其过人之处。臣赞同江先生所议。”
成安侯早就知道将军府来了两位不明身份的少年,这少年又与江无夜过从甚密。
他自然不同意,倨傲的问道:“你叫步什么来者?”
步青云不卑不亢,拱手回答:“回成安侯,晚辈步青云。”
凤阙问道:“好,步青云。请问你去决州,如何剿匪?打算带多少兵去?费时多久?粮草所费几何?”
众人知道凤阙这是在故意阻挠,为难步青云。
步青云本来平平静静,但是先是见凤鸣如此孤单,心中不忍,已然对凤阙产生些微不明怒火,被成安侯一激,少年豪情顿起,朗声道:“晚辈此去,不要东州一兵一卒,不费东州一粮一草。只需一月,定安决州。”
成安侯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对着朝中众人大笑不止,众文武有许多也附和他笑着。凤阙笑完才厉声说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这里乃是我东州王宫,不是你胡言乱语撒野耍泼的地方。”
步青云少年性起,针锋相对:“晚辈愿立军令状。一月为期,逾期自当提头来见。”
凤鸣听得事情竟然发生成这样,急的不得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深知步青云此举的后果,这军令状一立,再难回转。急的大叫:“二叔,且慢。此事从长计议。”
步青云知道凤鸣这是想帮他,可是眼下情形,骑虎难下,只能进不能退。
江无夜也被这急转直下的一幕弄得无计可施。
凤阙朗声笑道:“好志气。大伙都听到了吧。他要一个月就平定决州匪患。”
步青云正色道:“只需要月主给我一道任命,令决州佐卫听我调遣即可。”
凤鸣哪里阻止的及啊,简直是只能干着急。
凤阙笑吟吟看着江无夜道:“果然是江先生的高徒啊,有志气。江先生看如何?”
凤阙这显然是在给江无夜下套,江无夜是有苦说不出,眼见事已至此,只好顺其自然,只想事若不成,再作计较了。打定主意,便冷冷的说道:“人是我推荐的,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江无夜这显然是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凤阙满意的笑道:“军中无戏言。今日便任命。从明日开始,下个月的明日,如果未能克敌。军法可不容情。月主殿下,意下如何?”
凤鸣还想为步青云争取,说道:“二叔,剿匪之事不可过急,不如从长计议……”
谁知道步青云不领情,朗声说道:“月主殿下,请下命令吧。”
满朝文武都盯着步青云和凤鸣,凤鸣知道已成定局,无可奈何,偏偏步青云也不识好歹,只好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具体安排还有劳成安侯与大将军朝会之后细细商议。”
除了江无夜和凤鸣反对之外,朝中决议,几百年来,还是头一次如此得众臣的认可,竟然一致同意通过。平时这群人就算吃个饺子,都要争论皮薄皮厚的。不得不说,那一刻,步青云创造了东州朝议的一项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