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和看准时机,抓着剪刀就冲了过去。
只可惜他绕线球、编同心结的功夫虽然一流,但腿脚却不利索,慌忙中磕到桌子腿,桌上的汤碗发现出了层层涟漪。
“这汤是怎么了?”白曼筠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桌下。
文蔚琦也看过去,两人并未发现异常。
但也正是这一撞,他下意识地收起了腿。
红线再次被衣衫下摆遮住,擦过了广和手里的金剪刀。
就差一点!
陆元丰和胡缘修两人站在门口简直抓狂。
广和等了一会儿,无奈地从桌下钻了出来,跪坐在地上回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要不等会儿?”
等什么等!
陆元丰看见他傻笑就来气,瞪着眼睛将攥紧的拳头轮了起来。
胡缘修赶紧冲他挥手:“你钻出来干嘛?”
广和只好灰溜溜地又俯下身子去等着。
“皇后慢用,孤想到还有事情,先行一步。”
文蔚琦与白曼筠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的样子,活生生的举案齐眉。
胡缘修还笑称以后的话本子要用他对白曼筠说话的样子来做插图。
白曼筠也是一味地低眉顺眼,全不似个掌权六宫的皇后:“恭送陛下。”
广和就这么在两人的温声细语里瞧着那个靴子底从自己眼前溜走。
很是愤懑。
他撑着酸痛的腰爬起来,揉了揉跪疼的膝盖,一瘸一拐地向两个早就跟着一同离开的背影追上去:“等等我……”
御书房。
“参见陛下。”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个木盒,盒子上还放着一朵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芍药。
“真稀奇。”胡缘修口中啧啧有声,“想不到这个季节还能弄到芍药花。”
“刚刚的花房里可都没有嘞。”广和举着剪子在一边应和。
陆元丰推他一把:“既然跟上来了别在这杵着,赶紧找位置站好。”
广和扁扁嘴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咽下了所有。
胡缘修摸了摸下巴:“这白糅粉的仙娥醉酒可是稀有的品种,当年瑶池旁边倒是有几棵。”
“在人界可从来都没见过。”
陆元丰背着手,两只眼睛一刻也不离广和:“缘机仙子门前也有一棵。”
胡缘修闻言“哦”了一声,算是表示知道了。
但旋即扬眉瞪他:“你这家伙,专向人家女仙的门前走!”
陆元丰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引以为豪:“以你为是我想去的吗?”
胡缘修简直想抽他,要知道当年想和缘机仙子讨论一下话本子,愣是求了二百多年也没有得到应允可以到她府上一见。
陆元丰跟他相识多年,就他那点破事还能不知道?
当即嘬着牙花子向他投去了鄙视:“要我说你也是多余去求她,只需要拿着东西到她府上直接敲门就好了。”
“太过无礼!”胡缘修嗔道,“这样会被骂的。”
陆元丰眨了眨眼睛,很自然地说:“我就是直接去敲门的。”
胡缘修张着嘴看了他半晌:“那你见着她说什么了?”
陆元丰摊手:“我就说刚刚用铜钱打仙鹤,钱掉在她院子里了,要去找一找。”
胡缘修痛心疾首,捶胸顿足轮番来了一遍,随后咬牙切齿道:“她没把你轰出去?”
“没有。”陆元丰抱着胳膊歪头看着广和,“她就请我进去边喝茶边找。”
胡缘修简直如雷轰顶:“做人不可以这么猥琐。”
陆元丰打趣道:“我们是神啊,司命星君。”
“白善文向人皇陛下复命。”
白发的年轻人将木盒放在地上,将那朵粉白相间的芍药花拿在手里,递到了书桌之上。
那花不知道摘下来多久了,依旧水灵灵地,看着如刚采下一般。
“善文,你辛苦了。”文蔚琦将花拿在手里,轻轻摸索着细嫩的花瓣:“这就是传闻中的仙娥醉酒?”
白善文毕恭毕敬地站在地上,微微弯着腰,从背后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因为岁月而被压弯骨头的老人。
“为人皇陛下做事,是臣的荣耀。”他的回答毕恭毕敬,谦卑至极。
“臣为陛下献上的,的确是芍药中的极品,仙娥醉酒。”
文蔚琦满意地点点头:“皇后为孤分担后宫诸事,殚精竭虑。”
“孤,很心疼。”
他这话说得真诚,足以掩盖住可能让人察觉的肉麻。
白善文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陛下爱重皇后娘娘,臣家族增添无上荣光。”
文蔚琦笑笑:“辛苦一趟回来,都还顺利吧?”
白善文稍稍直起来一点腰背,但仍旧低着头:“顺利。”
“那就好。”文蔚琦点点头,扬了扬手里的芍药花枝,一缕怡人的芬芳在空中慢慢飘荡开来,让人心旷神怡。
“待会儿去你姐姐那儿,替我把这花给她带去。”
白善文眼底的光一闪而逝,仍旧木偶一样走上前,弓着腰双手接过断了的花枝,倒着走回刚才的位置。
文蔚琦笑道:“行了,快去吧。”
白善文这才倒退着走到门边,转身离开了。
他出去以后,旁边的青绿山水云母屏风后边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的驼背让他整个人矮了一半,要不是他仰起头来,还以为是在行礼。
文蔚琦道:“法师,东西到手了。”
那驼子笑嘻嘻地用手里的拐杖戳了戳那个木头盒子,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陛下。”他声音嘶哑,像是被灼热的炭火炙烤过。
“这把刀用着可顺手啊?”
文蔚琦笑了,他起身从书桌后面缓步走到木盒前:“这白家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家族里混进来这么一匹狼。”
“可是那小子怕是知道了。”驼子桀桀的笑声让人想到瘆人的夜猫子。
文蔚琦皱眉:“他若还未察觉,难不成是个傻子吗?”
“他当然不傻。”驼子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覆在手杖柄上。
“那可是我带大的孩子啊。”他的这一声喟叹,才让人觉得像个活人一样有血有肉。
文蔚琦提议:“那我们还等什么?打开看看?”
驼子点点头,用拐杖戳开箱子的铜扣。
文蔚琦紧张地弯下腰去,一只手提起了衣衫下摆,准备蹲下。
而另一边的广和早已经提着剪子守候在旁。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木盒的盖子弹开,广和手中的剪刀也在瞬间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