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应该认出你来,”鸟爷忽然看向空不二,凝神说:“你是林阿木的徒弟。”
空不二脸色变化,捻动佛珠:“家师名讳,不敢妄自提起。”
“一九八八年,”鸟爷护着烛光,表情悠然神往:“我记得是十月份,在山东青岛召开的第一届全国气功学的学术研讨会,席间高手如云,精英翘楚齐聚一堂。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你的老师,当时你也去了,我记得很清楚,你老师领着一个光头的小男孩,三四岁的模样。”
“一晃三十年。”空不二说。
我在后面听得心潮起伏,这还是第一次知道空不二的来历。他说自己拜什么普陀寺高僧为师看来是撒谎的,原来他的师父叫林阿木,很怪的名字。
我忽然想起来,当初挖掘出黄九婴的时候,空不二曾经说过“老相识”这样的话,看来两人确实有渊源。
“你师父呢?”鸟爷问:“他可是个高人。”
“为师隐修。”空不二明显不想和鸟爷套近乎,三言两语在打发他。
鸟爷叹口气,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拔出身后的牙剑:“空不二,如果我把你杀了,你师父会不会来报复呢?”
空不二淡淡笑:“恐怕不能。他老人家已退出红尘是非圈,”他顿顿说:“还有,我早已被他逐出师门。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鸟爷随手把燃烧的烛火扔到龙虎帐上,呼一声,蓝色的火苗猛地窜起,飞快地在龙虎帐表面上游走和蔓延开来,不一会儿,火势越来越大,整个龙虎帐全着了,热浪扑面而来。
鸟爷看着大火,叹口气:“本来还想和林阿木叙叙旧情,看来是没有机会了。马连科跟我走,其余的人,都死在这里吧。贫道为你们超度,以鲜血洗净你们生前的罪恶。”
牙剑一挽,如猛虎饿豹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刺忠叔和空不二。
他身后是冲天的大火,火苗已经舔到房梁,建筑都是木制的,见火就着。我吓得一头汗,眼见得大火越来越大。
忠叔和空不二被逼联手,一左一右和鸟爷战在一起。
鸟爷是被黄九婴附体,可见黄九婴这人对武术造诣极深,他的招数步法潇洒飘逸,灵动迅捷,这种风格的武术,我竟然从来没见过,不管是武打电影还是纪录片什么的。如果有香港武打导演在现场,看到鸟爷的身法,肯定会灵机一动创立新派的武侠风格电影。
空不二走的是刚猛路线,落地有声,挥拳带风。而忠叔是一击毙命,拳拳到肉。
三种风格的搏击瞬间搅合在一起,周围大火漫天,木头烧得噼里啪啦,浓烟滚滚。我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不管是忠叔空不二赢了,还是鸟爷赢了,我都是赌注的筹码。
看了一会儿,我看出门道来了,鸟爷太快,剑出剑回,身形步法,旋来遁去,快得犹如鬼魅。真应了这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一个特点就把空不二和忠叔吃得死死的。
忠叔全身伤口崩裂,气喘吁吁,整个人像是血葫芦。空不二倒是没受伤,身形也透着凝重,步履蹒跚,两个人都如强弩之末。
我一看不好,别在这傻看了,赶紧颠了得了。我的包已经收拾好了,回去提上就能走,赶最快的火车回老家。你们啊,爱谁谁吧。
我怕引起三个人的注意,抱着头,小心翼翼顺着墙角窜,周围都是大火,整个密室全部引燃。藤椅也烧了起来,周维民的皮囊被火烧得皱皱巴巴,居然坐了起来,那模样真像他还没死。他端坐在藤椅上,神态安详,火苗子直窜,把周维民整个卷入大火中,再也不见。
我看了看大门口,只要窜过前面火势最大的地方,就能逃出生天。我把外衣脱下来,罩在头上,一咬牙,豁出去了。刚要跑,突然眼前一花,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眼前飞过,“腾”一声插在墙上。
我定睛一看,顿时毛了,飞过来的竟然是鸟爷手里的牙剑。
鸟爷一边和两人周旋,一边冲我笑:“别走啊,这么着急干什么,咱俩的事还没完呢。”
空不二朗声道:“马施主,想不想活命?想活命,把剑拔出来一起围攻这个邪魔外道。要不然大家全都要葬身于此。”
我心里冷笑,少来这套,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我咬咬牙,冲着前面的大火跑过去,热浪滚滚,我大吼一声,从火堆上跳过去。刚过去,头顶的房梁断了,一根柱子正落在身后,蹦起无数的火花。
门就在眼前,我肾上腺素激增,什么也不顾,只盯着大门口,跑出去就是生天。
我刚来到门口,衣服被人抓住,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鸟爷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一张脸阴森无比:“老马,今天我就是冲你来的。要是不把你带走,我岂不是白费力气。”
我看到空不二还想冲过来,被忠叔一把拉住,忠叔对空不二摇摇头,空不二迟疑一下,竟然退后。
他们认怂了!
空不二肯定权衡过利弊,我对于他来说,重要是重要,但不至于以命相博。
鸟爷出手如电,“嘎巴嘎巴”两声,居然把我两个肩膀卸下来,掉环了。我的胳膊浪荡着,关节如钢针刺痛,疼的冷汗直冒。
鸟爷道:“你说你跑什么,渡你成仙,是难得的机缘,真是不识好歹。跟我走。”
他拉着我往外拽,我强忍痛苦,一脚蹬在墙上,大吼:“你杀了我吧,我不走!”
鸟爷笑:“没看出来,你小子还真挺硬气。你可以不走,摄你的魂魄也是一样的。”
他从袖子里翻出一枚黑色的长钉,对着我的后脑就扎下去。我一闭眼,完了。
这时门外走进两个人影,大火中,隐约是两个老道。前面一个白发胡须,白眉苍苍。后面那个邋遢不堪,我认出来,后面的人正是游方道士老鲍。
老鲍对白眉苍苍说:“师兄,没晚,正赶上收场。”
白眉苍苍出手如电,一把拽住我的脖领子,把我拉到身后。老鲍看我两条胳膊晃荡,立即帮我复位。看着这两个老道,我心里踏实多了。
“黄前辈,还认识我吗?”白眉苍苍说。
鸟爷看他,有惊疑之色,想了想说:“你是张元天。”
张元天是谁?我疑惑。
这位名叫张元天的老道说:“八八年一别,至今近三十载,没想到黄前辈已褪去肉身,神识另择炉鼎,神法奥妙,世间罕见。”
“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些都是小道,成仙才为大道。”鸟爷嗤之以鼻。
“黄前辈,不如今天卖我个面子,”张元天说:“你从这位施主的炉鼎里出来,不要占据人家的肉身,我用乾坤炉滋养你的神识魂魄,他日若另有机缘,你可再入轮回。”
鸟爷嘿嘿笑:“不用你这么好心,我自有打算。我呢,现在的身体要,”他用手一指我:“那个身体我也要。”
大火烧的整个房间都是熊熊烈焰,黑烟滚滚,空不二和忠叔从里面走出来。我们这些人站在狭窄黑暗的走廊里,两边是大火,谁也没有动,静静对峙。
“既然黄前辈知道不能强人所难,那你又为何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张元天道。
鸟爷道:“我这是为了他们好,我成仙中的种种借力,其实都是在渡人功德。这些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而被我所用,若日后我踏入仙界,他们都是有大功德的。我在渡劫,不是在杀人。”
“世间歪理我听过不少,以黄前辈你的强盗理论为最。”张元天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这句话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每个人都是自由意志的平等众生,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流浪汉,他也用不着你替他操心未来的命运。黄前辈,你入魔了。”
“你现在是体制内什么职务?”鸟爷忽然问。
“道家协会的副会长。”张元天平静地回答。
鸟爷哈哈乐:“八八年见你时,你还是一逍遥派,没想到现在也招安了。”
“为众生谋福,自求心安理得,世间毁我谤我者,不过付之一笑矣。”张元天平静地回答。
“你他吗说那么多,还不是朝廷的狗腿子,想拦我?我要你的命!”鸟爷悠忽而动,如鬼似魅。张元天面色凝重,紧紧盯着鸟爷。
谁也没想到,鸟爷声东击西,竟然如雷似电地奔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