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在接到电话后,就来到一家咖啡店门口。
缓缓走进浓郁飘香的咖啡厅,环顾四周,咖啡厅是整体的木质结构和古典的欧式风格,放着恬淡的轻音乐。
窗外黑云密布,空气之中带着丝丝冰凉的水意,狂风卷起地上的报纸袋和杂物直飞上天。
行人步履匆匆,举着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雨伞快速躲避,随着云层开始逐渐压低,街道上的灯都已经开始依次点亮。
窗外阴沉的天气被室内那明亮的灯光驱散的一干二净,而一杯杯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咖啡,还有那肉眼隐约可见的丝丝热汽,都给人带来了一种直透心扉的温暖感觉。
一身休闲服饰打扮,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北莯,神色悠闲的坐在靠窗的一张桌旁边。
侧头看向窗外的天色与略显混乱的街景,不时端起身前的咖啡杯轻抿一口,从背后看上去,隐约透露出一股恬静的气息。
卫玠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与北莯对视了一眼,便随意的坐在了对面。
“刚刚的天气还那么晴朗,怎么变的这么快?”北莯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葱白纤细的双手托着白皙的下巴,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卫玠,轻声说道。
“你让我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和我探讨天气的问题吧?”卫玠轻轻搅拌着服务生送上来的花式咖啡。
北莯抬头看向卫玠,轻抿着嘴角说道:“这的确不是重点,只是想聊聊关于你身份的事情而已。”
“身份?”卫玠抬起头,挑了挑眉,说:“这个问题似乎北小姐是找错人了。”
北莯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卫先生不愿意和我讨论身份的事情,那我就换一个话题,例如……”她故意拖长音调,说:“关于‘符咒’的事情……”
卫玠原本不以为然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却依旧是处变不惊的看着对方,低声说:“看来是完颜亦槿让你来的,怎么?他那手眼通天的本事查不出我的身份,就派你前来试探了吗?”
北莯勾起嘴角轻笑出声,“那我如果说不是完颜亦槿呢?”
卫玠斜睨了眼北莯,表情没有变化,举起咖啡喝了一口,斜靠在椅背上,说:“那我多少有些意外,除了完颜亦槿之外,还会有谁对我的身份感兴趣。”
北莯抬起头,直接望进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我所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得要多……换句话说,你想要回去那个地方,但是没有符咒的话,就根本回不去。所以,符咒对于你的重要性,卫先生本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卫先生,我说的对吗?”
卫玠双手合十,侧头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丝,目光轻轻波动,低声说道:“你的确比我想象中要知道的多,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构不成任何威胁,或者说,我现在对于你的身份更加好奇……”
“对我好奇?卫先生这句话应该没有说错吧?”北莯微微笑道。
卫玠沉默片刻,简短地说:“本来我还在怀疑你的话,不过,现在我倒是有几分相信。”
他沉下目光,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先生,我想你应该搞错情况了,今天好像不是在讨论我的身份问题。”北莯声音变得冷漠无比。
卫玠缓缓地看了她一眼,“说实话,你说的符咒这件事情,我根本不感兴趣……”
北莯打断了他的话,说:“看来卫先生还在怀疑我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那天总裁本来是让我给乐小姐送东西,结果刚出电梯口,刚巧在门口就听见了你和乐小姐在房间里面的谈话。”
卫玠微微皱眉,语气平淡,“所以呢?”
北莯看着对方,静静地说:“你真的想要回去吗?”
北莯偏过头望了望卫玠,他还是一声不吭,顾自望着窗外,隔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她,“回去又怎样?不回去又怎样?”
“你如果真的想要回去,我可以把符咒给你,但是有一个要求。”北莯看了他一眼,说。
“什么要求?”卫玠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北莯语调如冰,一字一字说的很慢,“你必须离开乐薰薇。”
卫玠没回答,反而望向了窗外,却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北莯看着他,讶然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乐薰薇了吧?你难道真的想要和她厮守在一起?哪怕是付出的代价是回不去?”
卫玠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轻声说:“不是喜欢,是爱……”微微转过头,说:“跟她在不在一起从来由不得别人说了算,而是看我愿意不愿意。”
“你可以选择不回去,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北莯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往桌子上放了一个袋子,“这是总裁让我送给乐小姐的化妆品,麻烦卫先生帮我转交一下。”
她刚走了几步,回身对卫玠说道:“卫先生最好想清楚,你以为乐薰薇想要的是什么?你能够给她吗?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人替我出手。”
卫玠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不知卫先生听没听过卫家?而你……”北莯笑了笑,冷声说:“卫先生,后会有期。”话还没说完,转身出了咖啡店。
卫玠没有说话,可眸光却沉了沉,纠结成一片漆黑幽深。
北莯刚走出咖啡店,便拨通了一个电话,说:“小姐,你交代的事情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办好了,不过,卫玠好像有些不相信……”
卫玠望着窗外,灰暗的云层在匆匆过客的头顶凝聚着,空气里零散的仿佛都是他和乐薰薇的所有过往。
他一直静静地坐着,噙着一抹醉人的微笑,不知为何,在内心的最深处,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画面。
“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麽多,她能给的也只有那麽多,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有些人要进来,就有一些人不得不离开。”卫玠眯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念着。
这些似有似无的记忆,左右着他每一个举动,闭上眼睛,流逝的过去蔓延满眼,哪怕是两个人吵架拌嘴,哪怕是一直坐着不说话,很多美好的故事,明明还没开始,却早已结束。
他一直小心地躲避着命运带来的爱情,从来不敢去打扰乐薰薇的生活,生怕会打破最开始的平衡。
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在无声无息中逃走了,在最后的最后,总会终结枯萎。
咖啡店的服务员走了过来,抱歉地说:“先生,不好意思,我们店就要要打烊了,你如果还要喝咖啡的话,请明日再来。”
卫玠直到听见服务员的声音,才恍然回过神来,笑了笑说:“不好意思。”
等他走出咖啡店,才看清外面的天气,满是雾气的天空下着急促的雨,风夹着雨星,沿路暴雨在地上肆虐地乱撞着。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的一样,看那空中的雨真像一面大瀑布!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他站在空廖的路边,背影如此落寞和凄凉,猛然想起还在郊外小河边的乐薰薇,拼命的挥手。
没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来,看了看手腕的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二话不说的冲进了大雨中,向郊外跑去。
今年城市里的夏天,似乎在一夜之间,从夏天直接到了冬天,中间省掉一个季节。
窗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绵绵不绝。
整个夜晚,乐薰薇躺在床上,都感觉身子忽冷忽热,额头烫得惊人,浑身冒着虚汗。
到了半夜,她的身子更是颤抖的厉害,在睡梦中不停的哭泣。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但她还觉得有点冷,而且周身很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已经躺在了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里,她滚烫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口。
“薰薇……别怕,会好起来的,我会在陪你身边。”
她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就如走丢了的小女孩,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死命的擦着自己的眼泪、鼻涕,毫无顾忌的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委屈,甚至充满了放松和自然。
乐薰薇努力的半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望见他的神情,好像很是倦怠,脸色苍白憔悴。
整整一夜,虽然,她都很难受,身子滚烫滚烫的,每一寸皮肤都很灼热,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火,就是煮沸的开水。但是却很安心,总感觉一个紧紧握着她的手,陪着她。
有时,她悄悄地睁开眼睛,能够看见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一直守着,那双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温柔。
到她沉沉睡去的时候,眼泪把他胸口的衣服都沾湿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旁边放着一碗粥,乐薰薇扫了一眼,头转过去,蒙上了被子。
等卫玠端着一杯温水进来,发现她醒了,放在桌子上的粥却原封不动。
卫玠轻柔的拉开被子,声音很是温存,“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要不然,就先把药吃了。”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乐薰薇的声音有些嘶哑,整个人异常憔悴,眼眶都凹陷了下去。
卫玠见她憔悴得不成样子,站起来,又坐下去,别扭地问:“那你……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我可以给你去买……”
她快闭上眼睛的时候,卫玠将头俯在她的面前,温声说:“你可以选择不吃药,不过昨天医生说了,如果烧还不退的话,就要住院打点滴,我记得某人好像就害怕……”
乐薰薇立马掀开被子,却仍故作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谁说我害怕了?”
他眨眨眼,“我没说是你啊。”
乐薰薇白他一眼,“把药给我。”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又喝了一杯温开水,头脑更加清明了几分,没有那么沉重。
卫玠递给乐薰薇一个衣袋,咳嗽两声,脸上隐隐有一朵暗红的霞云,不自然地说:“喏,给你的。”
乐薰薇打开衣袋,里面装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正是那天在商场橱窗里看中的那一件,她开心的笑了笑,丝毫也不掩饰,“这是你买的?”
“不是。”卫玠嘴角一牵。
乐薰薇皱皱眉,“不是?那你哪来的?别人送的?”
卫玠转过脸去,看向一边,“在楼下垃圾桶捡来的,觉得你挺合适的。”
乐薰薇嗤之以鼻的看着他,怪腔怪调的说:“你说谎都不带草稿吗?你既然能捡来一件,就去楼下再捡来一件吧,也让我开开眼界。”
卫玠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那你先把它扔在楼下吧。”
乐薰薇怒视着他,气呼呼地说:“有你这样哄女孩子开心的吗?”
见卫玠不说话,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身材?”
卫玠脸上飞出樱桃般的红晕,有点口吃地说:“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别告诉我,这件衣服不是你买的。”乐薰薇不知道想到什么,大声惊呼道:“卫玠,你真无耻,你居然偷翻我的衣橱……”乐薰薇面色一红,看了看自己换上的干净睡衣,往后缩了缩,“你不仅偷看我的衣橱,你居然还……”
卫玠无奈一笑,摇摇头,“你是不是非要我亲口承认,才会觉得安心?”
“当然不是,可我身上的睡衣难道不是你换的吗?”
卫玠无辜地看她一眼,“睡衣是你让我换的。”
乐薰薇脸色一黑,气的差点吐血,“我什么时候让你换了?”
“昨天晚上,你一直说冷,手一直扒衣服,没办法,只好委屈一下我的眼睛和双手了。”卫玠眨眨眼,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不乐意,你现在可以脱了,自己穿。”
卫玠回头看了看乐薰薇欲哭无泪的脸,露出一抹得意狡黠的笑容。
卫玠随手向乐薰薇递过去一个袋子,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喏。”
乐薰薇抬起头,用一双深情灼灼的眸子看着卫玠,“卫玠,我好感动,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干了一件对不起我天大的事情?”
卫玠似乎笑了笑,声音冷若冰霜,“这是他送的……”
乐薰薇嘴角噙着笑意,“是亦槿送给我的吧?”
卫玠瞳孔一缩,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清,“你和他倒是心有灵犀。”
乐薰薇听他话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故意说:“你才知道?我们可是在西亚学院就认识了,他和我……”
“够了。”卫玠低声说。
乐薰薇敏锐地感觉到卫玠的愤怒,莞尔一笑,“怎么?不喜欢听啊?我就偏讲给你听。”
卫玠皱着眉,忽然勾唇一笑,笑容灿烂无比,“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听有关你的事情。”
乐薰薇将化妆品放到一边,挪到卫玠身边,“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卫玠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你不理解,那只能是你智商的问题,我爱莫能助。”
乐薰薇轻哼一声,一下子掀开被子,光着脚跳在地上,上前踢了卫玠一脚。
卫玠没有躲闪,扎扎实实受了她这一脚,苦笑道:“看来……你的病好了……”
“被你气的!”
“嗯,那看来以后不用吃药了。”
“你……”
雨后的天空,清寒得和碧玻璃一般。
已接近黄昏,收起缠满忧伤的长线,都有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
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两个人并排坐在阳台上,卫玠将手中的毛毯裹在乐薰薇的身上,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觉得怎么样?”只见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又低下头以额相抵。
乐薰薇想了想说,“有点冷。”
卫玠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一个瓷碗端到乐薰薇的面前,“我向楼下的杉阿姨问来一个土方子,保管要到病除……”
乐薰薇裹在毛毯,望了望瓷碗里黑乎乎的汤水,依稀可见汤里沉沉浮浮的生姜、陈皮、胡萝卜,只闻到一股刺鼻的浓烈味道,立刻打了一个喷嚏。
乐薰薇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确定能喝吗?”
卫玠淡淡地说:“趁热喝一大碗,发些汗,体温很快就会退下去。”
乐薰薇无端地打了个寒战,治病的法宝居然全在于这么一碗东西,“怎么还会有胡椒啊?”
卫玠轻轻一捏她的鼻尖,低声说:“醋可杀菌,胡椒、生姜可驱寒……快点喝吧。”
“你确定不会毒死我?”乐薰薇满是狐疑,又确认一遍。
“放心,我会再给你配副解药……”卫玠斟酌半晌,才说了一句。
乐薰薇只觉得一道天雷正劈在她的天灵盖上,凄凉万分地说:“你可千万不要把我给毒死呀!”
卫玠安慰道:“没事,最毒莫过妇人心……”
乐薰薇挣扎着抓住他的衣袖,简直声泪俱下,“可以不喝吗?我还想再多活几年呢,我还没结婚生孩子,我如果走了,我未来的老公找不到我怎么办?”
卫玠只得低下身,一寸一寸把衣袖从她的手里拔出来,“我会告诉他的……要不然,我替你尝尝……”
乐薰薇立刻老老实实地松开手,感激涕零地望着卫玠,“还算还有点人性。”
卫玠小抿了一小口,说:“还不错。”
卫玠把瓷碗递到乐薰薇的手里,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尝了尝,整张脸纠结在一起,“就这种味道你居然还说不错?”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吃卫玠煮的东西,但这碗“大杂烩”实在是“水准”,什么稀奇古怪的味道都很好的彰显在这碗萝卜汤里面,这是一般人都做不到的。
“我说的是这个碗还不错。”卫玠赶紧辩解道。
乐薰薇又喝了一口,实在忍不住胡椒那种味道,剧烈咳嗽起来。
卫玠迟疑一下,缓缓伸手在她背上轻拍着顺气。
乐薰薇端着瓷碗,一闭眼干脆地把碗里的汤,一口气倒进喉咙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卫玠,“这个土方子真的有用吗?”
卫玠迟疑片刻,避开了她殷切的眼神,“……应该是有用的吧……”
事实证明,这碗萝卜汤虽不至于毒死人,但是可以加重病情,此乃宅男宅女居家必备良方,不管你是感冒,还是感冒,都会让你“终身难忘”。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卫玠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了看乐薰薇,像是微微一惊,在她身边低下身来,微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会比之前更烫?还是去医院吧。”
乐薰薇立刻摆出坚定的神情,“我不要去。”可是说出口的话却缺乏气势,轻得几乎听不见。
卫玠沉默片刻,淡淡的说:“那就等天亮了去吧,你都这副摸样了,别再任性了。”
乐薰薇马上闭上眼睛,不吭声,隔了一会儿,才说:“卫玠,我觉得冷。”
“……毯子全在你身上。”
“还是冷。”
卫玠煞风景的回了一句,“那就回房间,盖上被子吧。”
见乐薰薇不说话,他迟疑了好一会儿,隔着毛毯将人抱住,“这样呢?”
乐薰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慢慢靠在卫玠的身上,“卫玠,其实你想抱我的话,可以直说的,没必要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
卫玠满脸黑线,恨不得将她扔下楼下,却还是抬手顺了顺她的黑发,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让她靠得更加舒服些,小声说:“我怎么就爱上你了呢?”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乐薰薇问。
“没什么,我说你很丑……”卫玠不留情面地说。
乐薰薇仰起头,不满的嘟了嘟嘴,他的眼眸漆黑,晶莹透澈,隐隐约约有几分熟悉。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曾也见过那么一双眼睛。
乐薰薇闻着他身上淡淡地荷香味,慢慢的有了睡意,语音渐渐模糊,“卫玠……我总感觉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她在朦胧中,只依稀听见卫玠轻声说了句,“没有的事,是你想多了……”她的意识涣散起来,既安心又神伤地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