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之后,乌拉的房门开了。
他是谁?
月楼呆望着眼前的白衫青年,那一张并没有带着黑色面具的脸,他的样貌如此平凡,竟是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忽然笑了!
“你认不出我了,对么?”
那是乌拉的声音!
“先生,是你么?”月楼不敢置信道,她很清楚的记得乌拉原来的长相,跟眼前这张脸完全判若两人啊!
青年没有说话,依旧笑着,在他的胸口,那只属于乌拉的红毛小狗正望着月楼。
“麻烦你带它去吃些东西。”
月楼接过红毛小狗,终于确信了眼前的人正是乌拉。
陈浮生来到了一楼大厅的时候,刚一出现,便是立刻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但是却根本没有人认出他。
这其中唯独有着一个浑身脏乱的少年,他的一双眼睛注意到,在白衫青年的手腕处,隐隐露着一只黑色手环!
跨出塔门,望向挂满灯笼的广场。远远看去,泪珠如同瓷器般的精致的脸颊在烛光散射下熠熠生辉,似乎弥漫着仙气!只是她双臂环胸,一身紫色战装佩戴腰间长剑,那无形中所散发出的肃杀气场,却是令得四周的人都是看得出来,此女绝非寻常街道上所见的那类娇柔孱弱的女子!然而,即便给人以生人勿进之感,但她神态清高冷艳,却也是吸引了广场上或明处或暗处的男人眼球!
泪竹的眼睛还在眺望着大厅里,并没有在意一个慢慢走来的白衫青年,直到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停下来。
“有事吗?”泪竹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语气冰冷。
“是我。”陈浮生道。
泪竹神色一滞!
“是你!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原来长这个样子!”说话间暗暗观察着陈浮生的脸。
那是一张很是平凡的面容,眼睛里是一如前几次所见到的沉静。
“这么晚来找我,有事么?”陈浮生直截了当的道。
“一直以来,泪竹都没能好好答谢过阁下的救命之恩。明日是家兄成婚的日子,泪竹特来邀请阁下,望阁下能够到场,以聊表谢意!”泪竹说话之时,面上有朦胧红晕。
烛光中,陈浮生的目光在闪烁,他的脑海闪过了某些回忆,许久方才恢复平静,道:
“不用了,我不适合那样的场合。”
他干巴巴的回绝,令得原本满眼期待的泪竹显是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没别的事,我回去了。”陈浮生说着便是欲要转过身去。
“等,请等一下!”泪竹急道。
陈浮生微微皱眉。
“乌拉先生,难道说,你,你是在讨厌……”
“喂,你,你能把指环还给我么?”忽然一个少年的声音打断了泪竹的话,拦在了两人中间!
陈浮生眼见来人自己并不认识,便在此时听得一旁的泪竹道:“你是因驼子的刀童?”
少年“嗯”了一声,又转过头面对陈浮生,伸着手。
陈浮生脑海中略作回想,记起当天杀死因驼子后,自己确实捡起了两枚指环。当时以为是那因驼子的东西,便是随手将之收进了自己的手环。后来因为因驼子已经死去,自己还曾在指环滴血认主,不料其中一枚却是有主之物,竟是对自己的血液并无反应!
当时陈浮生也并未在意,如今却是明白,那一枚指环尚且还是有主之物,它的主人并非因驼子,而是这眼前的少年。
“是这个么?”说话间,陈浮生手上空间一阵扭动。
“是。”少年见到指环,平静的回答。
“哪里来的?”陈浮生道。
“一个婆婆送给我的,后来被因驼子抢走了。”少年道。
“你有一个好婆婆。”陈浮生望着少年,脑海中闪过了一张记忆中的苍老面容。他没看到对面的泪竹正以一种极为意外的神色望着他。
他宁愿跟一个要饭的孩子说这么多话,却不愿意与我多呆一会,为什么?果然是在讨厌我么?是因为我脸上的疤痕么?
泪竹心中忽生酸楚。
陈浮生眼见少年神情异常平静且坚定,尽管一身破烂,面黄肌瘦,却是不像寻常所见的街头小乞丐眼神怯懦却又刁钻的模样,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欣赏!
“给。”陈浮生极为干脆的将指环还给他。
少年接过银戒,用自己的衣袖擦了又擦,而后用力扯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将戒指系在了脖子上。做完这些,少年拍拍胸脯,兀自心满意足的笑笑,又抬起头:
“因驼子被你杀死了,没人要我了,我能跟着你么?”少年问道。
陈浮生犹豫着。
少年也毫不回避,与之对视,面色平静。
两人神情如此相似,以至于一旁的泪竹几乎要把两人视作兄弟。
这般对视,不多时,陈浮生忽然看向了泪竹,道:“你要一起吃饭么?”
忽然的邀请,令得泪竹一时间竟是没能反应过来,迟迟点头。
见状,陈浮生当先一步向着斗灵塔内走去,其后,那因驼子的刀童紧紧跟随。
“名字。”陈浮生道。
“岐无邪。”少年道。
两人说话间,甚至都是没有看着对方,那模样就好像两个认识已久的人。
他已经答应收下了这个孩子?什么时候的事情?方才他点头了么?泪竹望着两人的背影,奇怪莫名!
泪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无能,就连一位刚刚出现的小叫花子,似乎都是比自己更了解这位乌拉!
在陈浮生的带领之下,三人一起吃了晚饭,之后给岐无邪买了两套新衣,接着还一起去了浴场,直到再次回到大厅。
陈浮生从一位侍者手中抱回了一只熟睡中的红毛小狗。忽然间,空间扭曲,红毛小狗下一刻便是消失了去!
“劳烦给他一个房间。”
陈浮生手中直接塞给侍者五块金贝,竟是露出了罕见的微笑!
“知道了,先生。”
那侍者也是回以微笑,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陈浮生又对岐无邪道:“明天早上来这里等我。”
换上新衣之后,变得干干净净的岐无邪,认真点点头,随后便是跟着侍者离开了去。
那个女孩,她对乌拉……泪竹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中顿生掠过了危机之感!
“你住哪里?”陈浮生问道,脸上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离这不远。”泪竹低着头道,目光在莫名的闪烁着。
“为什么不回家?”陈浮生道。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我家?”泪竹迟疑道。
陈浮生自知失言,顿了顿道:“猜的,应该没有人会举家住在斗灵塔附近。”
“那便是算你猜对了。”泪竹面上努力的挤出了一张笑脸,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那个笑,竟是饱含神伤,尽管如此,却依旧绝美!
望着泪竹,陈浮生的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两人来到斗灵塔外,停了下来,面对着面,相视一眼,泪竹发现乌拉有意躲开了自己的视线。
心中一动,她被划伤的精致小脸上,一丝绯红。
“你,你能送我回去么?”
陈浮生目光陡闪!一时之间,在他的脑海闪过了曾经的无数画面,这些画面最后定格在了悔过崖之上,那一道道风雨中的剑影……
直到此刻回想起来,当时那发自心底的无助与绝望,依旧是让陈浮生恍若身临其境,久久无法释怀!
良久,他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对不起,我还有事。”
说完,毅然转身!
泪竹怔怔的站在原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充斥着她的内心。望着离开的身影,那一刻,她的眼眸在颤抖,双手不由得攥紧!
“等等!乌拉!”泪竹慌乱间大叫了一声,她此话一出即刻引起了四周的注意!
“乌拉?!”
“是乌拉!”
“哪个才是?”
“没看见谁戴面具呀?”
“是那个吗?”
“是那个女人在喊!”
……
泪竹话刚出口,便后悔了!然而,不待她有所反应,乌拉快步折返,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一路便是出了斗灵塔。
直到穿过了塔外的广场,走进了一片昏暗的街道,乌拉的手方才是放开了去。
“对不住了!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泪竹委屈的模样,像是一个犯下大错的孩子。
“你还想说什么,全部说完!”陈浮生背对泪竹,声音冷漠到听不出任何一丝的情绪波动!
“我……我知道很多人要杀你,方才,我真的并非有意,请你一定相信我!”泪竹诚恳道。
“哼。”
陈浮生漠然的冷哼,仿佛针尖一般扎疼了泪竹!同时,一种被拒千里之外的孤独感,深深刺痛了泪竹的内心!
沉默。
有眼泪滑落。
“我今天来,是真心邀请阁下前去赴宴。诚然,去与不去,是阁下的自由。只是,我希望,希望阁下不要误会我的好意。因为,从阁下救了泪竹的那天开始,泪竹便是立下誓言,不管阁下是什么人……”
说话间,有衣衫轻解,倏然滑落!
在这寒夜,她赤着身子,慢步上前……
陈浮生依旧背对着泪竹,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泪竹的举动,直到两只皓臂轻轻抱住了他!
陈浮生猛然回头!
那一刻,他看到了紧贴着自己的肉体,以及地上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