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晔泽将车速减慢,稳稳地停在路旁,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眸光略显忧郁。雨依旧在不停地下,雨滴啪啪的砸着玻璃和车身,玻璃外的景色越来越模糊不清。车内昏暗的灯光分别打在二人的侧脸上,给彼此都镀上一层金色的朦胧,真实却又虚幻。
车内,有一种淡淡的薄荷气息在浮动,慢慢涌入鼻息,将不适和疲惫一扫而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直直地盯着挡风玻璃前的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而她则抱着手臂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将她的视野完全占据。
沉寂了许久,苏晔泽紧揪着眉头,看了看旁边的季箜灵。“下周日苏氏有一场宴会,你能来吗?”
闻言,季箜灵将望着窗外的目光转移到苏晔泽的脸上,看着他那张被金色镀满朦胧的脸,竟觉得有些熟悉。许久,她笑笑却是没有回答。她将目光重新转移到窗外,雨已经比之前小了些,玻璃上的雨珠也开始慢慢消散。
苏晔泽苦笑一声,摆动着方向盘向正路驶去,他专心的看着前方的路程,又一边对着季箜灵淡淡地说:“我希望,你能来。”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出声,季箜灵诧异的看向他,看着他专心开车的模样,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神情,看着他风轻云淡的姿态。从几时起,她觉得他和承皓宇竟如出一辙的相似,神情、姿态、个性几乎一模一样,是她的错觉还是幻觉。
当她下车前也终没有想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她将车门轻轻合上,向雨中奔跑而去。看着季箜灵渐行渐远的身影,苏晔泽只是淡淡的看着,没有过多的神情和表情,因为那些表面上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太多余。
等她回到家,保时捷依旧停在门前最显眼的位置。她走到二楼落地窗前,透过玻璃向外望着,雨中的那辆保时捷却是刺痛了她的心。她咬咬牙,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刚想给苏晔泽打个电话要他回家,可是手机却是没电了。无奈,她只好拿着固定电话,拨给他。“嘟……嘟……”
嘟嘟几声后,苏晔泽温和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他的声音就像大提琴低沉的音律,好听且附有吸引力。而从他的语气里却还夹杂着一丝欣喜,即使很淡很淡,她依旧是听出来了。“灵灵,是你吗?”
“嗯。”季箜灵抱着固定电话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保时捷神色忧虑,许久她才说:“晔泽哥,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玻璃窗前那个消瘦的身影,她手里的白色电话,以及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上滴着的水珠,他都看的一清二楚。苏晔泽笑了笑,低低的笑声便从听筒里传了过去。“好,那你快去洗澡,别着凉。”
和苏晔泽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语,季箜灵便拉上了窗帘,迳自地往浴室走去。美的不美的一天,都这样过去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天亮了,雨停了,天却是依旧的阴沉,密集的乌云将整片天空遮的严严实实,丝毫没有缝隙。玻璃上泛着淡淡的水雾,从里向外望有些模糊。也许是因为刚下过雨,窗外的树显得生机勃勃,每一片叶子上都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犹如新生。
模糊中,季箜灵感觉眼睛有些不舒服,便用手揉揉眼睛。一下两下,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脑海里清晰的响起,温柔又熟悉。“不要用手去碰眼睛,这样容易感染。”
季箜灵犹如被雷劈到了一般,唰的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在房间里来回扫视,却是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除了窗口隐隐透过来的光芒,剩下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季箜灵深深叹了口气,软软地靠着床枕,神情幽怨的望着窗口照射进来的白光。她将自己完全藏在被子里,这里只有属于她的气息,这里只有属于她的呼吸,没有承皓宇。她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将头轻轻靠在双膝间,用被子将自己完全裹紧。
等季箜灵从二楼下来,瘦姑也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些蔬菜。看见季箜灵下楼,瘦姑便很慈和的笑笑,“小姐,马上就可以吃早餐了。”
季箜灵点了点头,乖巧的眨眨眼,24K的天真少女,纯真的。她一蹦一蹦的走下楼,围着瘦姑转了好大一个圈,才说:“瘦姑,你买这么多蔬菜干嘛?明天菜市场会搬迁吗?”
瘦姑笑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蔬菜,神情不由得忧伤起来。“哎,我是想回一趟老家看看,就算那里没有了家的样子,我也还是想去看看。”
经瘦姑这么一说,季箜灵倒也是对瘦姑的老家感兴趣了。她将纤细的食指放在嘴唇上,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两只大眼睛一直瞅着地板。
见季箜灵没有回答,瘦姑便看向季箜灵,见她在发呆便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
“啊?”季箜灵猛地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望着瘦姑。将两只小手负在身后,哽咽了半天,最终还是低低的问:“瘦姑啊,你老家那,是不是没有亲人了?”
瘦姑一愣,神情立刻变得忧伤起来。从她忧郁的眼神里,季箜灵看见了一抹悲痛和悔恨。季箜灵拉了拉瘦姑,神色紧张的看着她,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只能傻傻地拉着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许久,瘦姑只是淡淡一笑,拍了拍季箜灵的手。迳自朝厨房走去,她的背影是那样的清瘦和忧伤,看的让人心寒。明明知道她的老家没有了亲人,怎么还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难怪承皓宇说自己笨,看来真是笨到无药可救了。
瘦姑走到厨房,拿出那块怀表,呆呆地看着。痴痴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怀表盖上那张清俊的脸上,苍白的指尖轻轻抚上怀表,她却不能触碰到自己儿子的脸。明明就在咫尺,却又感觉遥不可及。
她将怀表捧在双手掌心,轻轻捂进自己怀里,眼泪就像决堤之水狂涌而下。将她这几年里所有的委屈一并浸湿,却永远都冲刷不去。她的哭声在厨房内传开,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自她不顾一切离开那个村子起,自她不管地上的妈妈和家里的亲人起,自她将自己奉献给那个救了自己的男人起。那个村子就不再属于她,那个曾经承载着她的快乐和欢笑的地方,不会再回到她的生活。她的母亲和她的孩子,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妈妈的唤声还在耳际回荡,妈妈的眼泪还在手臂上流淌,一家人幸福的片段还在脑海中回放,而现在距离那样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远,远到毫无回头路。好远,这条路她走的好远,一个人走了,一个人活着,只是为了那个最简单的信念。她相信自己可以有一个很美的家,从前有过的、现在遗失的快乐都可以在这个家里找到。
可是她的丈夫死了,她的儿子走了,和当年她离开她的母亲一样,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没有想过母亲是否会和她一样不易,但她知道母亲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即使她在母亲面前长跪不起。
她仰起头,眼泪便顺着她枯黄的脸往下淌着,从脸颊一只流到了脖子,在一直淌进衬衣领口。从眼眶中落下本是温热的,而到了领口却只剩下一颗冰冷的泪珠,缓缓地流入她的心间。她的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她的视线是朦胧的,看不清一切的。
视野中被一个闪闪的东西刺痛,白色的光顺着她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睫毛上晶莹的泪花在一瞬间冻结。她爬起身,望着灶台上那把银闪闪的水果刀,黑色的瞳孔里顿时布满了决绝和痛苦。
冰冷的刀柄被她紧紧握在手里,越握越紧,每一处骨节都在奋力的泛着白,似乎在控诉它的不甘。瘦姑咬紧了下唇,心里的决定却是早已生根,只是,她还有一个人舍不得。她怕,他会恨自己,就像母亲恨自己一样。一滴泪,啪嗒一声坠落在银闪闪的刀面上,晶莹的花朵瞬间开放比玫瑰还要美丽,就像她下的决定已经不容反悔。
季箜灵在草坪上剪着花,目光忽地落在大门口的储物箱上,门是虚关着的,有一丝小小的细缝映入了眼帘。出于好奇,季箜灵将手里的剪子放下,慢慢地走了过去,在储物箱外张望了半天,这才伸出手将那扇小门打开。
一些细小的水珠便顺着光滑的门板淌了下来,还将季箜灵的袖子给打湿了。季箜灵甩甩手,俯下身,伸手往储物箱里摸了摸,竟然摸到了两样东西。她动了动手指乱摸一把,悉悉索索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很像是塑料袋的声音。
确定了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季箜灵便将东西从里头扯了出来,一看顿时石化。里面竟是两包零食,一包是爆米花,一包是油炸栗子。她拧着眉头,努力的回想着这到底是谁放的,越想苏晔泽的可能性越大。季箜灵点点脑袋,这些东西附近没有,应该是苏晔泽放的吧!
季箜灵将储物箱的门关好,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去,正想着应该给苏晔泽打个电话时,突然听到了哐当一声。这声音极像是刀落在地上时发出来的,该不会是瘦姑切菜出了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