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菡萏越想越是生气,她在宫里也住了一两月了,加上之前来京城的时间,也有小半年了,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自然也能在金陵城中听到关于秦时彦的一些传闻。
后来住到宫里头,虽说接触不到秦时彦,但关于秦时彦的传闻就听得更多了。
这些传闻里头,就没有说秦时彦好的,全是说他不好的,什么蛮横不讲理啊,莽撞冲动啊之类的话。那会儿申菡萏觉得自己此生都不会跟这位皇长孙有什么交集,因此听过也就算了,并没有多加留意,不过她心底里是真对这位皇长孙印象不太好的。
如今听说自己被赐婚给秦时彦,她这心里一下子根本接受不了。
“就是啊,奴婢也觉得姑娘嫁给长孙殿下是委屈姑娘了,”
林春也在一旁附和道,“上次姑娘让奴婢去查皇上是不是不准七王爷娶那个沈叠箩的事情,奴婢倒是替姑娘查到了,皇上确实不许七王爷娶那个沈叠箩,这一口气姑娘也算是出了!那个沈叠箩不许姑娘嫁给七王爷,可她自己也不能嫁给七王爷,也是她活该!”
“可谁知道,为了查这事儿,奴婢竟然还查出了长孙殿下也心仪沈叠箩的事情来,原本咱们只是当做个笑话听了罢了,却没想到如今皇上下旨,竟然要让姑娘和长孙殿下订婚,这不是存心要委屈姑娘么!”
之前林春悄悄去查此事,确实找到了七王爷不能娶沈叠箩的实证,这申菡萏那会儿听了这个消息着实高兴了一阵儿,但同时,林春也查到了秦时彦去奉天殿对着秦非邺和沈叠箩大吼的事情,虽然当时下着大雨,但还是有不少宫女和太监看见了这一幕的,再说秦时彦声音那么大,奉天殿外头的人也都听见了。
虽然太初帝事后也有下令说不许将这件事外传,但这事儿在宫里早就不是秘密了,何况秦时彦自己就从来不掩饰自己喜欢沈叠箩的这层心思,因此宫中十停人也有九停人知道了。
申菡萏自然也是知道的,她那会儿只是觉得沈叠箩不检点,居然还勾/搭了皇长孙。
这会儿想到自己要嫁的人居然也喜欢沈叠箩,她就完全接受不了!
“我现在就去找宝贵妃,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收回成命的!”
申菡萏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还是宝贵妃,一念及此,她当即站起来就往外走,她要去找宝贵妃帮她解困。
皇长孙秦时彦今年还未满十五岁,而她都快满十七岁了,她比皇长孙年纪大啊,要让她嫁给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做夫君,她也接受不了啊!
“姑娘等一下,”林春叫住了冲动起身的申菡萏,让申菡萏继续坐下,然后林春才道,“姑娘别冲动,先听奴婢说几句话吧。”
申菡萏这会子心烦意乱,她压根没有心思听林春说话,但看林春诚挚的眼神,又想起林春尽心服侍她的好处来,最终还是没有冲出去,继续回去坐下,只是心情尚未平复,皱眉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姑娘,奴婢觉得,您直接这样去找贵妃娘娘肯定是没用的,”
林春道,“上次为了七王爷的事情,姑娘去找贵妃娘娘,结果贵妃娘娘压根就没有帮姑娘解决问题,那会儿皇上的圣旨还没有下呢,不过是请贵妃娘娘去皇上面前替姑娘说几句话罢了,贵妃娘娘却也不肯。如今姑娘和长孙殿下的婚事已经由皇上下旨赐婚了,您这时候去求贵妃娘娘,让贵妃娘娘去劝皇上收回成命,贵妃娘娘又怎么会肯呢?”
“这素来圣旨一下,那就是无可更改的了,就算是贵妃娘娘,只怕也是不敢抗旨的啊。”
申菡萏听了,只管沉默不语地坐着,她方才真的是急躁了,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去。林春说得对啊,宝贵妃上次都不愿意帮她,这次又怎么会帮她呢?何况,这是抗旨的大事,只怕就算她去了,也是说不动宝贵妃的。
“这话你说的也对,那我就不去了,省得到了凝华宫也是自讨没趣!”
见申菡萏打消了去凝华宫寻宝贵妃的念头,林惷心里也就松了一口气了,于是,她接着又劝申菡萏道:“姑娘,如今您和皇长孙的婚事,那是皇上金口玉言所下的圣旨,圣旨已下,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您不但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而且以后除了在奴婢一人面前,不论面对何人,都不能再表达您的不满了,也不能再说什么不愿意嫁和要皇上收回成命的话了!”
“您就得像方才接待众人那样,有人来贺喜,您就得欢欢喜喜的受着,而且,还得礼数周全,让人看不出来您的不情愿。”
林春的话,让申菡萏渐渐安静下来,申菡萏方才也是因为急昏了头,所以才没有想到这些,在听完林春说不能去找宝贵妃,又一再强调说这是皇上所下圣旨不能违抗时,申菡萏就已经意识到眼前的情形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脸上的急躁渐渐褪去,眸光渐渐恢复清明:“我知道了,皇上圣旨已下,不管我有什么样的不满意,也只能压在心里,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因为我代表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是申家的脸面。”
话虽这样说,但申菡萏的心里仍然觉得不甘心,她道:“可是林春,我是真的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圣旨,为什么要把我赐婚给皇长孙呢?他年纪比我小,心里又喜欢那个沈叠箩,我嫁给他,这算怎么回事呢?我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先开始她以为会嫁给邺表哥,结果跟邺表哥的婚事不成,还因为沈叠箩失了做七王妃的机会,她心里本来就不甘心了,结果现如今皇上赐婚她和皇长孙,皇长孙居然也喜欢沈叠箩!
她的两场婚事,都跟沈叠箩有关,两个男人都喜欢沈叠箩,这让她怎能不恨?又怎能甘心呢?
“姑娘,奴婢倒觉得,皇上给姑娘和长孙殿下赐婚,这是一件好事啊,”
林春道,“姑娘嫁给长孙殿下,那就是长孙妃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长孙殿下成为太子,姑娘就会是太子妃,而最后长孙殿下登基时,姑娘就是皇后了。皇后乃是后宫之尊,这个位置,难道不比王妃更为尊贵些么?”
“而且,姑娘是知道的,如今太子殿下病重,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只怕是活不长了,而自从太子殿下病后,皇上就极为重视长孙殿下,每次都带着长孙殿下去上朝听政,这外头都在传说啊,若是太子殿下真的没了,长孙殿下就会被立为皇太孙的,到时候,姑娘不就是太孙妃了么?而等到皇上百年之后,姑娘不就直接成了皇后么?所以啊,这就是一桩好事啊!”
“皇后?”
申菡萏的眸光有些迷离,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望着林春道,“还是你想得长远啊,我都还没有想过这些啊。这么说来,按照你所说的,若是将来真能成为皇后,那这桩婚事倒也不赖。”
林春笑道:“姑娘也是没有想过这些,不过是刚刚听见消息,心里一时有些乱了,就没静下心来想罢了。姑娘比奴婢聪明百倍,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些呢?其实说白了,姑娘是当局者迷,奴婢是旁观者,自然看到的就比姑娘清楚些罢了。”
“其实,姑娘嫁与长孙殿下的好处不止这一桩的。”
“姑娘且想一想,老太爷还有老爷都是希望姑娘能嫁给七王爷成为七王妃的,可姑娘如今一跃成了长孙妃,将来就是太孙妃,就是皇后,这难道不是给申家长脸的事情么?老太爷和老爷一定会为姑娘骄傲的!姑娘的将来,可要比宝贵妃娘娘尊贵的多呢,宝贵妃娘娘最多也就是皇贵妃了,可姑娘不一样啊,姑娘将来可是会成为皇后的,所以将来谁求谁还不一定呢!既然宝贵妃娘娘不肯再替自己娘家做事,又对咱们这般生疏,那咱们不靠贵妃娘娘就是了,就凭着姑娘的身份,咱们自己拉扯申家也是一样的啊!”
“再说了,皇上这么赐婚也是因为重视申家,所以奴婢觉着,只要姑娘好好把握,贵妃娘娘如何,其实并不会影响申家的。”
申菡萏听了林春的话,点点头道:“恩,林春你说的很对。”
“我入宫选秀,为的不就是得到一个好的前程么?如今皇上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前程,这是祖父父亲还有我都始料未及的。做长孙妃的好处确实是要比做七王妃的好处多得多。”
申菡萏转怒为喜,心里越想,越是觉得这桩婚事很好,不单单是对她自己,还有整个申家,都是极有好处的。
这么一想,先前所觉得不好的问题,这会儿在申菡萏眼中,也就都不是问题了。
“至于说皇长孙比我小了两岁,倒也没什么,我记得,西泉长公主还比曾经的魏国公沈达大了五岁呢,不也照样过了这些年么!大概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申菡萏想通之后,倒是学会自己安慰自己了,“至于说皇长孙喜欢沈叠箩,倒也没什么,如今做长孙妃这个位置的人是我,又不是沈叠箩!皇上连七王府都不许沈叠箩进去,想来就更不会让沈叠箩跟皇长孙在一起了!所以那么点喜欢的心思也不会影响什么,我心里不也还是喜欢着邺表哥么?反正只要婚事能成,这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皇上赐婚,她将会成为尊贵的长孙妃,以后还会成为太孙妃、皇后,这样的结果,已经可以对祖父他们有个交代了,至于她的心思是不是喜欢皇长孙,这都无关紧要了。
申菡萏心想,她一时半会儿还忘不了邺表哥,虽然她知道自己都已经是订婚之人了,心里却还想着别人,这是不对的,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就让她在这件事上自私一回吧!她跟邺表哥已是没有缘分成为夫妻的了,那就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喜欢了啊。
林春笑道:“看姑娘这样想,奴婢就放心了!”
“林春你只管放心吧,我现在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申菡萏笑道,“你去拿纸笔过来,再给我研墨,我这就给父亲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想来,等我信到的时候,皇上的圣旨应该早就到泸州了,父亲还有祖父他们一定会为我高兴的!”
林春重重点头,笑着去给申菡萏准备笔墨去了。
*
秦时彦跟着太初帝回来用早膳,在朝殿上,众臣给秦时彦贺喜的时候,看在太初帝的面子上,再加上太初帝这些天的教导,秦时彦还算是稳得住性子,他也记得太初帝说的,为君者要喜怒不形于色的话,所以什么都没说,强颜欢笑的接下了朝臣们所有的贺喜。
但回了奉天殿后,秦时彦就忍不住了。
太监摆好早膳,太初帝刚刚拿起碗筷准备用膳,秦时彦啪的一下就把手里的筷子撂下了,然后望着太初帝道:“皇爷爷,我不想娶申家嫡女!您能收回成命吗?”
“您不让我娶沈二,也不让我跟沈二在一起,又跟我说沈二另有用处,我通通都答应您了,就连我的婚事,我也由着您做主,可是您看看,您这是给我赐的什么婚啊!申家嫡女还是七叔不要的女人,您怎么也把她塞给我了呢?七叔不要她,我也不想要她!”
“胡闹!”
太初帝斥责道,“这圣旨一下,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现在整个金陵都知道你要和申氏成婚了,再过几日,整个天下都会知道你和申氏的婚事,你让朕收回成命,朕如何跟天下万民,如何跟申家交代啊?”
“你将来也是要做天下之主的人,须知这天子所言是金口玉言,岂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呢?”
秦时彦撇嘴道:“您当初还说沈二没资格做我的长孙妃呢,可这申家嫡女是七叔不要的女人啊,她就有资格做我的长孙妃了吗?皇爷爷,您让我跟申家嫡女成亲,我总觉得我吃亏了啊!七叔不要的我却要着,外头的人会笑话我的!”
“有朕在,谁敢笑话你!”
太初帝道,“而且,小七跟申氏不成,那是小七没有福气,申氏出身尊贵,又是申家那样的大儒世家养出来的世家姑娘,他们二人原本就没有婚约,朕又没有给他们赐婚过,所以时彦啊,你不必在意这个,也说不上什么吃亏不吃亏的话。要是非要说的话,朕倒是觉得,是小七吃亏了。”
秦时彦又撇嘴道:“就算申氏出身再好,可是我不喜欢她呀!皇爷爷,您要我娶出身尊贵的世家姑娘,那能不能让我挑个我喜欢的姑娘啊?这申氏比我年纪还大呢,我肯定不喜欢她的!我喜欢稍微活泼一点儿的姑娘,我记得,当初母亲给我看过的那一叠秀女画像里头,好像有几个还不错诶!”
秦时彦这话,惹得太初帝狠狠瞪了他一眼:“朕早就跟你说过,给你娶长孙妃,是为了你的将来,不是为了娶回来让你喜欢的!这件事已经定了,你和申氏过些时日就会成亲,你不许再跟朕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你要是想找喜欢的,等以后你及冠了,有了嫡子之后,你爱怎么去找你喜欢的都可以,但现在,你必须听朕的,不许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明白吗!”
太初帝生了气,秦时彦也不敢说什么了,虽然心里还有不忿,但又怕他闹了脾气之后,太初帝不立他为皇太孙了,所以为了以后的太孙之位,秦时彦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脾气。
“孙儿明白了。孙儿听皇爷爷的,跟申家嫡女成婚就是咯!皇爷爷你别生气了!”
不管他心里怎么嫌弃申氏,但这赐婚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再说了,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了,三宫六院自然是少不了的,就算皇后不是他喜欢的,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就像皇爷爷说的那样,只要皇后能稳住他的帝位,这也就足够了。
反正皇爷爷是一心为了他着想,肯定是不会害他的就是了。
见秦时彦不瞎闹了,太初帝也就不那么生气了:“只要你听朕的,朕自然是不会生气的。好了,时彦,用膳吧。”
爷孙两个用了早膳,太初帝却没有放秦时彦去上书房读书,而是留下秦时彦说话。
“时彦哪,你知道朕为何要选申氏给你做长孙妃吗?”
秦时彦想了想,答道:“因为申氏出身好啊,皇爷爷说了嘛,只有出身尊贵的世家女才能做我的长孙妃啊。”
“不单单只是这个原因,”
太初帝道,“在这届秀女中,申氏的出身确实是很好,也是很尊贵的,但是比申氏出身更好更尊贵的秀女也不是没有,但朕都没有选,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朕选长孙妃,也不仅仅只是看出身的,出身是很重要,但德才容貌也是很重要的。”
“申氏是这届秀女中容貌最为出挑的,她是宝贵妃的侄女,自然也是个美人,皇孙之中朕最是心疼你,自然不会给你挑个不好看的长孙妃啊。更重要的是,申氏是申家这一辈的嫡长女,在族中地位非同一般,你若是娶了她做长孙妃,这申家对咱们皇族,那就更是死心塌地的了。最重要的是,朕百年之后,你成为皇帝,而申氏则成为皇后,那么,申家就会死心塌地的拥护你这个新帝。”
太初帝语重心长地道,“时彦啊,朕在位这些年,杀了不少人,好些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呢,只是他们隐而不发,朕也不能动他们。朕在位的时候,大家相安无事,朝中还算安定,可朕一旦离去,就怕这些人会趁机起来祸事。你又年轻,又不曾立威,如何能够压服得住这些人的异动呢?光靠杀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还得靠人的支持和拥护,知道吗?”
“如果有申家对你的拥护,那你就相当于得到了大秦九州泰半士子们对你的拥戴,朝堂之上,大半官员都是出自申家所办的学院,申家的影响力是很大的,如果有他们的支持和帮助,你坐稳帝位就变得很容易了。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想镇压那些人,岂不是就容易得多了么?”
秦时彦听太初帝这些话,心中连连感叹太初帝思虑深远,他很认真的听着太初帝的这些话,心中的那一点点不忿也渐渐消散了,秦时彦忽而觉得,比起江山社稷朝政大事,那些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初帝看秦时彦听得认真,心中连连点头,便又继续道:“而且,等你和申氏成婚后,朕还打算将申氏之父召入金陵,让他做你的师父,每日给你授课。等朕百年后,你为帝时,他就算是你的帝师了。有他们父女一道辅佐你,再加上朝中众臣的拥戴,朕也就能放心了。”
秦时彦道:“皇爷爷,您给了申家这么大的荣宠,您就不怕申家恃宠生娇么?到时候如果申家有了二心,那我又当如何应付呢?”
太初帝笑道:“不会的。申家人个个品性端正,从不会恃宠生娇的。你看看宝贵妃这些年,可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吗?宝贵妃当年也是申家的嫡长女,申氏之父就是宝贵妃的哥哥,有这样的妹妹和小姑,相信申氏之父和申氏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何况申家是大儒世家,最忌讳的就是叛国叛君,所以,他们的忠诚,是可以全然放心的,你不必有任何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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