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道:“不但姑娘这么觉得,就连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了老太爷的一片苦心呢,老太爷还总想着贵妃娘娘已然是扬眉吐气光耀门楣,申家无论有什么事,只要有贵妃娘娘和七王爷在,那都是咱们申家的靠山,事情也是都能解决的。可如今这样,奴婢觉着,不单单贵妃娘娘靠不住了,只怕就连七王爷也靠不住了。”
申菡萏冷哼一声:“宝贵妃都不帮申家了,表哥又怎会帮申家呢?依我看,宝贵妃和表哥都是靠不住的了。等皇上给我赐婚之后,我再给父亲写信时,定要将此事告知父亲和祖父知道,让父亲和祖父早做准备,也要让父亲和祖父知道这一点,免得他们对宝贵妃和表哥还抱有无谓的希望。”
想到赐婚之事,申菡萏心里仍旧是有些发愁,她为猜不到太初帝的心思而发愁。
她和邺表哥赐婚之事未定时,她整日发愁自己是否能顺利成为七王妃,如今成为七王妃之愿望已经成为泡影,她又开始发愁皇上会将她赐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一直希望成为宝贵妃那样的人。
也希望成为父亲还有祖父甚至是申家的另一个骄傲。
可现在宝贵妃靠不住了,她就成了申家唯一的希望了。如果她所嫁之人都还比不上表哥,她还怎么成为申家的骄傲呢,又能如何在嫁人之后全力维护申家,为申家谋福祉呢?
想到这里,申菡萏叹道,“只是不知,皇上打算将我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家啊。若是金陵城中普通仕宦人家的子弟,只怕就要让祖父和父亲失望了,偏偏这样的事,我也做不得主,就只能等着皇上的旨意了。”
相对于申菡萏的发愁,林春倒是挺乐观的:“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不可能将姑娘许配给普通仕宦人家的子弟的。方才贵妃娘娘不是说了么?这届秀女中,姑娘是最出挑的,好些样貌根本及不上姑娘的秀女皇上给赐婚的人家都是极好的,姑娘断然不会比她们差的。再说了,姑娘是申家这一辈的嫡长女,咱们申家自不必说,也是出身尊贵的江南世家了,皇上怎么可能将姑娘许配给普通仕宦人家呢?”
“姑娘且宽心吧,虽然贵妃娘娘不管姑娘的事儿,可方才听贵妃娘娘转达皇上的话,奴婢觉得皇上还是很关心姑娘的,在姑娘的婚事上,肯定不会委屈了姑娘的。姑娘放心吧,这向来留到最后的就是最好的,奴婢觉得,姑娘的婚事,肯定是这届秀女中最好的!”
林春的话说的申菡萏转愁为喜:“真的吗?真的会是最好的吗?”
“那当然了!姑娘只管安心等着就好了!”
林春笑道,“这一连好些日子,因为七王爷拒婚的事情姑娘一直都没有休息好,如今虽然婚事不成了,但姑娘还是得好好保重身体啊,既然贵妃娘娘和皇上都让姑娘等,那姑娘就只管等着好了。姑娘也不必心急,到时候圣旨下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对啊,你说的也是,事情还未定,我确实是不能先乱了阵脚的,”
申菡萏抿唇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觉得有些累了,林春啊,咱们回储秀宫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好嘞!”看申菡萏高兴起来,林春也跟着高兴起来,扶着申菡萏就回储秀宫去了。
*
凝华宫中。
宝贵妃将杯中茶饮尽,然后对着绿腰道:“过两日,你将本宫这里的秋茶都送到储秀宫去给菡萏。就跟她说,是本宫看她喜欢,就全送给她了,以解她思乡之情。”
“娘娘自己不打算留一些吗?”
绿腰诧异道,“这个茶,娘娘自己不是也很爱喝的吗?怎么都给了申姑娘呢?不如还是留下一些吧?”
“不必了,”宝贵妃摇了摇头,微微笑道,“皇上前几日过来,就嘱咐过本宫,要本宫好好照顾菡萏,不要委屈了她,也不要怠慢了她,皇上还跟本宫说,菡萏这样的身份,给菡萏赐婚的事儿他要多用点儿心,不能委屈了菡萏。本宫琢磨皇上这几句话,觉得大有深意。本宫想,皇上这么重视菡萏,肯定是要给他指一门好婚事的,指不定她未来夫君的身份也不会差到那里去。所以,本宫也不能怠慢了菡萏,要按照皇上的嘱托,对菡萏好一些。”
“就算不指望着日后她的帮忙,好歹这关系也不能显得太僵了。不是么?”
宝贵妃笑道,“再说了,本宫到金陵也有二十年了,金陵秋茶本宫也喝惯了,不喝这泸州秋茶也没什么。倒是菡萏,她离家也才几个月而已,怕她思念家乡,想念泸州秋茶这味道,就把本宫的秋茶都给她,这也没什么的。”
绿腰笑道:“娘娘说得也是。”
绿腰顿了顿,又道,“只不过,娘娘当面拒绝了申姑娘的请求,就怕申姑娘记仇,日后她就与娘娘不亲近了。要是申姑娘将此事写在信上,送回申家去了,老太爷和老爷知道了,要是写信来质问娘娘,怪罪娘娘,那可怎么办呢?”
自从申菡萏去年十五及笄后,申家就频繁来书信给宝贵妃,频频问询宝贵妃关于申菡萏和秦非邺之间的婚事,宝贵妃从没有正面回答过,都一概说此事由皇上做主,赐婚还是不赐婚都在于皇上,她也只能尽力而为。
绿腰是宝贵妃的贴身侍女,又是宝贵妃当年选秀女时从泸州老家带出来的,也算是她的心腹了,宝贵妃和申家的这些事情,绿腰自然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父亲和大哥若要怪罪,本宫也没有好说的,本宫还是那句话,小七的婚事不是能由本宫随意做主的。能成固然是好,不能成,只能说明小七和菡萏没有缘分。”
宝贵妃淡淡地道,“本宫入宫也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什么没经过,什么没看过?从前,记得本宫刚入宫的时候,还不是跟菡萏一个样子么?可后来本宫才发现,像这个样子是没法子在宫里生存下来的。申家教给本宫的那一套,在皇上这里根本是行不通的。本宫若是不会变通,岂能有今日这一切呢?父亲和大哥若是不能体谅本宫的难处也就罢了。日后,本宫该是怎样还是怎样的,只要菡萏不跟本宫生分,本宫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对待她的。”
“娘娘说得也是,申姑娘到底年纪轻,又是刚从家里来的,一时不能体谅娘娘的心思也是有的,等再过一些时日,皇上给申姑娘赐了婚,申姑娘嫁人之后,经了事情当了家,自然就会明白过来的,到时,她和娘娘的心也就一样了,自然是不会与娘娘生分的,”
绿腰道,“奴婢只是有些担心申姑娘方才说的那些关于沈姑娘的话,要是那些话真的是沈姑娘所言,沈姑娘想要独占七王爷,那七王爷府里的两位侧妃还有侍妾怎么办呢?而且,王爷还未娶妻就先有了大少爷,沈姑娘要是真是那么心眼小的,岂不是容不下大少爷么?”
“娘娘,您是不是应该见一见沈姑娘啊?您答应了王爷不插手他和沈姑娘之间的事情,可是若是真的任由沈姑娘与王爷这样发展下去,情况有些不妙啊,您是不是也该提点提点沈姑娘了?”
宝贵妃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见沈姑娘的最佳时机。”
“上次在皇上那里说的那些话,已经让皇上认定,本宫也不喜欢小七和沈姑娘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疼爱小七又拗不过他,才让他们这样的。皇上心里对本宫的印象,是觉着本宫跟他一样,也是在等小七对沈姑娘失了兴致,然后好再去找别的世家姑娘给小七。”
“你说说,若本宫这时候把沈姑娘召到凝华宫来,皇上会怎么想?菡萏会怎么想?而且,这对沈姑娘和本宫来说都太惹眼了,不是什么好事。为了不让皇上起疑,本宫在这个时候,最该对沈姑娘不闻不问才对。”
“至于沈姑娘所说的那些话嘛,”
宝贵妃沉吟片刻,才望着绿腰笑道,“若是本宫在菡萏这个年纪的时候听到沈姑娘的这些话,肯定会跟菡萏是一样反应的。可是现在,本宫听到这些话,却不这样想了。本宫并不会觉得生气,也并不觉得沈姑娘的这个想法惊世骇俗,本宫倒是觉得,沈姑娘的这个想法挺好的,只是在小七这里,恐很难实现罢了。”
绿腰道:“娘娘,奴婢不明白。娘娘怎么会觉得沈姑娘的这个想法很好呢?”
宝贵妃轻轻笑道:“未出申家之前,本宫也觉得这世间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理,而做妻子的,就该顺从夫君,服从夫君,不该对夫君纳侧收妾之事有半点怨言和阻拦。后来到了宫中,见到了皇上的三宫六院,见到了后宫里的这么多嫔妃,更是知道了,做皇上身边的嫔妃就更该如此,不管私底下如何,这表面上,是不能争风吃醋的。”
“可是绿腰,你想一想,这真的是我们女子所想要的吗?”
“身为女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爱护自己,疼爱自己,心里永远装着自己一个人呢?可是这世道对女子的这种心思,却视作妒意,动不动就说这样的女子是妒妇。可是,这样的想法并不会因为这样的评判标准就消失啊!”
“仕宦人家,公卿皇族,是因为有钱有权,所以娶妻生子后,爱纳妾就纳妾,爱抬侧室就抬侧室,可民间的小户人家,有些银钱不够的,根本没办法养活那么多人,人家不也是一夫一妻的过日子么?就算有些小户人家赚多了钱,成了富户,就开始纳妾,那也是少数,不也还是有许多的富户,依旧是爱重糟糠之妻么?”
“且不说民间如何,就说说仕宦公卿,皇族世家里头,据本宫所知,也有不少人是守着妻子,不纳妾也没有侧室在身边的嘛。”
绿腰道:“诶,对对对,娘娘这么一说,奴婢就想起来了,前年过年节的时候,皇后娘娘病了,嘱咐娘娘去主持后宫饮宴,外头命妇去皇后娘娘宫中磕头之后,又都来娘娘这里请安。奴婢记得,太傅大人的夫人也来了,奴婢那会儿就听人说了,太傅大人就只娶了他夫人一个,府里头干净得不得了,侍妾通房侧室姨娘什么的,一概都没有。就只有太傅大人和他夫人两个,再加上他们所生的一儿一女过日子。听说太傅大人和夫人恩爱得不得了呢,当时奴婢瞧着,好多人都很羡慕太傅夫人呢。”
绿腰撇嘴道,“只不过,还是有不少人说太傅和太傅夫人闲话的。说太傅是个怕夫人的,不敢再娶。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子嗣太单薄了。还说太傅夫人是妒妇,这样的夫人是应该被休掉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那些话还是蛮难听的。”
宝贵妃淡淡一笑:“外头人说什么皆是外头人的口舌。这过日子的,不还是太傅和他自己的夫人么?”
“去年宫宴上,本宫也远远瞧了太傅夫人一眼,她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保养的却极好,而且满面红润,笑容和煦,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滋润,想必太傅还是很疼爱她的。他们的日子丝毫都没有受到那些话的影响,可见他们是根本不在意的。”
“所以说,这个想法未必是不好的,本宫觉得挺不错的。只是要看遇到的人是什么样儿的。要是遇人不淑,那就没法一辈子独占一个男人。可若是遇到了愿意守着一个女子过日子的男人,就好像是太傅夫人这样的,那也是一件幸事。”
绿腰抿唇道:“所以,娘娘的意思,是支持沈姑娘独占七王爷的了?依七王爷对沈姑娘的情意,没准七王爷就真的像太傅一样了,就守着沈姑娘一个人了。”
宝贵妃闻言笑道:“要是沈姑娘真有这个本事让小七守着她一个人,本宫肯定不会阻拦的。同为女人,本宫没必要为难她。只要她能为小七好,本宫可以接受她这样做。不过这想法究竟能不能成,还得看小七自己的意思,本宫是不会干涉的。小七他年纪也不小了,他心中自有打算和分寸,本宫还是很放心的。”
前几年,小七先有了侧妃,后来又有了庶子,宝贵妃也不愿意逼迫他太紧,又听他说想找喜欢的姑娘做王妃,宝贵妃也就没有催他,这两年看小七府里除了阿阳,其余人都再无所出,宝贵妃倒是有些着急了,所以才趁着这次秀女大选替他张罗选妃的事情。
可后来听了小七的那一番话,知道了小七的宏图大志,宝贵妃就知道,小七的心思都不在娶妻生子上头了,自己的亲儿子,宝贵妃也不愿意勉强,毕竟要争储这种事,凶险异常又长路漫漫,不能为了别的事情分心。
加之她尊重儿子,知道儿子有自己的选择,所以,她很愿意支持自己的儿子,不给儿子造成任何的困扰和拖累。
还是那句话,未来的路还很长,都要靠两个孩子自己去走的。
听了宝贵妃的话,绿腰笑叹道:“被娘娘这样一说,奴婢还真想见一见这位沈姑娘呢!”
宝贵妃笑道:“不急,日后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
秦非邺跟着沈叠箩回军医房,他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沈叠箩给甩开了。
秦非邺非但不生气,反而还笑意吟吟看向沈叠箩:“怎么了?生气了?”
沈叠箩气呼呼的看了秦非邺一眼,冷哼道:“她说我是个妖女!”
“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啊?”
只要一想到秦非邺差一点就跟这样的女人成了夫妻,沈叠箩心里就别提有多郁闷了。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在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被人惦记着,那心情肯定是不美丽的。
沈叠箩现在就是这样,心情极度的不美丽。偏偏她转头去看秦非邺时,秦非邺还在望着她笑。
笑笑笑,笑个鬼哦!
秦非邺眉眼间依旧拢着笑意,听了沈叠箩气呼呼的话,笑着伸手就将人揽到怀中,自然又亲昵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和鼻尖,才轻笑道:“阿遥,你还是因为不放心本王,所以才会特意去偷听本王和她说话的,对吧?”
她问他笑什么,他就是笑这个啊。
他觉得沈叠箩就是不放心他,特意过去的,只要一想到这一点,秦非邺心里就很高兴,特别的愉悦,这说明沈叠箩还是很在乎他的。
沈叠箩的脸上还有秦非邺温软唇瓣的温热触感,因为秦非邺的这个动作,沈叠箩微微红了脸颊,她抬眸看了秦非邺一眼,然后撇嘴小声道:“是啊,我就是不放心你们啊。我过去看看怎么了?我就是想知道她能跟你说什么啊,我就是好奇嘛。再说了,我也没有偷听啊,我是光明正大的听,你都看到我过去了嘛,是她自己耳朵背,没听见我的脚步声!”
秦非邺勾唇大笑:“是啊,你是没偷听,你是光明正大的听!”
言罢,抱紧了怀里的人,秦非邺又喟叹道,“阿箩,你这样在乎本王,本王真高兴!”
“我在乎你你很高兴吗?”
沈叠箩感觉到秦非邺怀里的温暖和他对自己的眷恋,她倒是没挣脱他的怀抱,只是冷哼一声,又小声嘟囔道,“我看你是又得意又高兴啊!怎么着?我们两个女人在你面前吵架,争你抢你,你很享受很愉快吧?”
“没想到我俩才刚在一起,我就有情敌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女人惦记你啊!”
沈叠箩看了看秦非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浓密的睫毛和漂亮的桃花眼,喃喃道,“哎,师兄,你说你没事儿长这么好看做什么呢?你长得这么好看,将来肯定是会招蜂引蝶的啊!这边申菡萏还没有搞定,指不定哪天又冒出什么李菡萏王菡萏啊!虽然我不怕她们,但是就算是只苍蝇,那嗡嗡声也挺烦人的诶!”
这些话说得秦非邺忍不住闷声大笑:“阿箩,你放心,除了你,本王谁也不要。管她什么李菡萏王菡萏,本王眼里,就只有你!”
小丫头这么说话真可爱,秦非邺觉得,自己好像是越来越喜欢小丫头了。
这话说的沈叠箩心里甜滋滋的,她主动凑过去踮起脚亲了亲秦非邺的脸颊,才脸红含情道:“师兄,你方才在申菡萏面前维护我,我也很高兴,而且还特别的感动。这个,就当是我对你的报答吧!”
“你给本王的报答就只有这个吗?”
秦非邺挑眉,伸出洁白修长的食指,含笑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亲脸不算,亲这里才算是报答。”
素来清雅的男子,此时那漂亮的桃花眼中却含着满满的逗弄和邪意,那是只有对自己心爱女人才会展露的霸道与邪气。寻常人,是很难在秦非邺身上看到这一面的。
沈叠箩被这样赤/裸/裸的挑/逗给弄得脸颊越发热烫起来,她本就在秦非邺怀中,自然能感受到他的认真,还有他的那双手,也紧紧箍在她的细腰上,不许她挣脱逃避。
沈叠箩咬唇,用犹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美眸看向秦非邺:“师兄,当着人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们已经走回军医房了,军医房里人来人往的,全看见他俩黏在一起的身影了,她这会儿要是去亲秦非邺,她总觉得不太好啊。
除了女孩子本能的害羞之外,这里还是她工作的地方,别看她平日里一副落落大方雷厉风行的样子,在这样的事情上,她还是有些放不开的,她就是一个还没有盛开的小花苞,要她在人前这样主动,她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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