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绍钧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沈叠箩一眼,才又继续道:“阿箩,为师知道你对七王爷没有心思,所以,就不准备对你说的,可是,为师又想着,你出去后,总会听见这个消息的,到时候,只怕有些人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为师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对那些流言蜚语太在意就好了。”
朱绍钧表明了自己的心思,然后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阿箩,要不然,你去劝劝七王爷吧?你既然对他没有心思,那就让七王爷不要执着了,再这样下去,对大家都不好啊。皇上眼下正是器重你的时候,若是因为七王爷此举而迁怒于你,那事情就不好办了啊。”
朱绍钧叹道,“而且,七王爷这样跟皇上拧着也不是个办法啊。皇上虽然疼爱七王爷,但是对于抗旨这种事,皇上也是不能容忍的啊。这几位王爷里头,还没有人敢这样做呢。再这样僵持下去,为师真的怕七王爷出事啊。”
因宝贵妃母子对朱绍钧有恩,朱绍钧的心自然就偏向宝贵妃和秦非邺了,从感情上来说,朱绍钧真的是不希望七王爷出什么事的。只是他人微言轻,又不能搀和此事,所以,他才会跟沈叠箩说这样的话,毕竟能改变这件事的人,也就只有沈叠箩了。
听说秦非邺在奉天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沈叠箩下意识的就往外头看了一眼,外头雨落依旧,她记得,这场雨从昨天后半夜就开始下了,一直下到现在还没有停。
也就是说,秦非邺跪了一天一夜,也就淋了一天一夜的雨。
淋雨这么久,就算再好的身体也会淋坏了吧?想到这里,沈叠箩真心觉得心疼。
他真傻。
可她心里却明白,他这么傻,都是为了自己。
他不愿意娶别人,就是说明他心里有她啊。
秦非邺喜欢她,关于这一点,沈叠箩是早就知道了的,可是,眼前这一出,她再次看到了他对她的深情厚意。
这么傻又这么深情的男人,她还真是从来没见过的。
“师父,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沈叠箩轻轻抿唇,拿着伞就往外走,“我去奉天殿了。师父放心吧,这事会解决的。”
言罢,沈叠箩匆匆走进雨幕,撑伞往奉天殿去了。
看着沈叠箩离开,朱绍钧却在屋中叹息:“阿箩此去,应该是去拒绝七王爷的吧?哎,这事儿虽能解决,可七王爷就又要伤心了啊。可怜七王爷一腔深情了啊……”
他就是有点儿搞不懂了,七王爷这么优秀的男子,又这般深情,怎么自己的这个小徒儿就是不动心呢?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徒儿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沈叠箩很快就到了奉天殿前,到奉天殿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她一路疾走,撑着伞就跟没撑伞一样,那些雨被冷风一吹,都吹到她身上了。
不过对于这个,沈叠箩还是无所谓的。
反正都湿透了,也不在乎更湿透一点了。
她撑着伞在殿门口站着,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庭院中的秦非邺。
他也是浑身湿透的样子,却仍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脊背很直,即便是在雨中,仍有那清冷的气质缭绕在雨中。
因为雨下得太大,奉天殿外一个人都没有,沈叠箩的出现也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她就这么撑着伞站在宫门下,默默看着秦非邺的背影。
方才单单只是听朱绍钧说起这事的时候,她就觉得心疼,当时就想着,她应该快些赶过来。
但过来之后,看见秦非邺的身影,看见这雨幕中他一个人跪在那里,这画面的冲击力对她来说就有点大了,那种心疼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看着他的背影,沈叠箩鼻头发酸,眼眶微热,有点儿想哭。
目不转睛的盯着秦非邺的背影,沈叠箩慢慢一步步的走过去,等她走到秦非邺身前的时候,她转过身子,背对着奉天殿,正面对着秦非邺,又往前走了一步,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然后,用手上的伞移到了秦非邺的头上,替他挡雨。
她垂眸看他,就见秦非邺闭着眼睛跪在那里,满脸皆是雨水。黄桐伞遮住了雨幕,雨不再落下,可是他的脸上还是有残留的雨水滑落,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上也有雨水滑落,仿佛就像是他哭了一样。
看见这一幕,沈叠箩心口犹如针扎一样,蓦然心痛。
秦非邺感觉到有人过来,而且,雨好似停了一样,可是他却还能听见雨声,心下觉得奇怪,就睁开了眼睛,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心上的人儿站在自己面前,用一双幽幽似水的眼眸默默地看着自己。
他清冷的眸子染上喜色:“阿箩,你回来啦。”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回去吧,本王一会儿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就去看你。”
“咦,阿箩你浑身都湿透了啊,你别在这儿淋雨啊,你别给本王撑伞了,反正本王都湿透了,你自个儿快撑伞回去换衣裳啊,你这样会生病的!”
发现她的异状,秦非邺顾不上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连忙就让她快走,他虽然确实想多看看小丫头,但是也不能让小丫头在这儿淋雨啊。
再说,现在也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听见秦非邺的这些话,看见他眼中的焦急和关心,沈叠箩眸光一颤,直接扔了手里的伞,扑过去就抱住秦非邺的身子,带着哭音哽咽道:“师兄,我不要月亮了,我只要你……”
这是她的心声,她已不能够压抑的心声。
她的心告诉她,她想要和秦非邺在一起,她喜欢秦非邺,爱意早已萌动,动心也已不可忽视了。
九天前,她在外一营的时候,因为董双的一番话,决定彻底的放下对猛虎的执念,并且顺从自己的心意接受秦非邺的感情。
九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但是,已足够让她心中升起对秦非邺淡淡的思念了。
她都已经想好了,回来之后,等她忙完一切需要她做的事情后,她就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秦非邺。
可如今,看见秦非邺这样,她就再也忍不住了,情之所至,他为她如此付出,她又是心痛又是欢喜,情绪一上来,直接就抱住了他的腰身,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秦非邺一怔,旋即清冷的眸光漫出惊喜,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阿箩,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不要月亮了?
这话要放在旁人,肯定是听不懂的。
但沈叠箩曾经跟他说过,她将她现代的那个大队长猛虎当做心中的明月,她现在说不要月亮了,那也就是说,他放下了猛虎,然后接受了他的感情。
沈叠箩眼中有点点热泪涌出,但滂沱大雨之中,泪水早已和雨水一起落在秦非邺的衣襟上,沈叠箩闻听秦非邺的话,将手臂收紧了些,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闷声道:“恩,自然是真的。”
秦非邺真是喜出望外啊,他这心里正盼着她的答复呢,结果她一回来就答复了,他太高兴了,直接伸手就抱住怀里的小丫头,抱得紧紧的,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因他跪着,沈叠箩扑过来后也成了跪着的,她本就身材娇小,这会儿一跪下,又被他伸手抱住,直接就窝在了秦非邺的怀中。
相识这么久以来,秦非邺追了人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把沈叠箩抱在怀里,他一下子就觉得无比的满足了,抱着怀里的人喟叹道:“阿箩,本王真的是太高兴了,太开心了啊。”
本来这两天因为皇上赐婚的事情,搞得他有些烦躁不愉的,但如今听见沈叠箩这话,瞬间阴霾扫光,心里开心得不得了起来,就连眼前这大雨,他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阿箩,你心里喜欢本王?也是有本王的,对吗?”
秦非邺还想从她那里再确定一次,于是,把人从怀里掰出来,他定定凝视着沈叠箩的眼睛,满怀期待的问她,他想亲口听她说出来。
虽然,方才她的那句不要月亮只要他的哭音,让他心情非常的愉悦,但是,他还是想再听一遍啊。
看着秦非邺含着炽热情感和深深笑意的桃花眼,沈叠箩心口一点一点的涌出热意,她咬着下唇与秦非邺对视,顺从的轻声说出满足他心愿的话来:“师兄,我好像挺喜欢你的,心里也是有你的。”
她没有再压抑自己的情感,水眸定定的看着秦非邺,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秦非邺的喜欢和情愫。
秦非邺明明看见了她满眼的情意,偏偏不满意她的话,拧眉道:“怎么能说是好像呢?”
“阿箩,你给本王重新说!就说你喜欢本王,不许说好像!”
沈叠箩心里暗笑,还是顺了他的意思,眸光亮亮的望着:“师兄,我喜欢你。”
初见的时候绝对不知道现在居然会这么的喜欢你。
秦非邺满足了,也高兴了,眼神里的霸道与蛮横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温柔的看着沈叠箩,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勾唇浅笑道:“阿箩,本王也喜欢你,本王最喜欢你了!”
苦尽甘来,真的是太棒了。
沈叠箩也跟着一笑:“那,师兄,我们回去吧?回去之后再说话,在这里说话实在是不方便啊,你跪的时间太久了,我们俩虽然都是习武之人,但是这么作践自己,也肯定是要生病的啊!”
“回去吧,好不好?”
沈叠箩的这些话一下子就把秦非邺拉回了现实之中,满心甜蜜一点一点的消散,他将凝在沈叠箩脸上的目光移开,然后面色沉郁的看着奉天殿的大门,目光沉沉道:“父皇还没有松口,本王不能走。”
他确实是很想回去跟小丫头好好说说话的,但是眼下这会儿,还真不是时候。如果他走了,就等于是向父皇妥协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秦非邺话刚说完,沈叠箩就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可见是淋雨着凉了。
他眸光一紧,眼中溢出关心和担忧来,忙将沈叠箩扔到旁边的伞拿过来,在她头上撑起,给她遮挡雨幕。
“阿箩,父皇要给本王和申菡萏赐婚,本王是绝不能答应的。本王跪在这里,是要让父皇改变心意,此时圣旨未下,是最好的时机,再拖下去后果将不是本王能够控制的。但本王不娶申菡萏和本王要娶谁,这压根就是两回事,所以,此事还未牵涉到你,你还是先回去吧,别陪本王在这儿淋雨。”
“你在这里,只怕会触怒父皇,本王不想父皇迁怒于你。你快些回去吧,免得回头生病了,本王可是会心疼的。你只管放心好了,本王会处理好这里的事情的!”
沈叠箩眨眨眼,又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才吸着鼻子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啊,可是你还要在这里跪多久啊,我有点儿担心你啊,你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要是膝盖跪坏了可怎么办啊?”
听见沈叠箩担心自己,秦非邺十分之高兴,不过眼下不是说情话的时候,他眸光幽深的看着奉天殿内道:“不会太久了,本王想,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看秦非邺眸光有异,沈叠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奉天殿内,太初帝眸光沉郁的站在殿内,身边还站着一个华服宫装丽人,似乎是宫里的娘娘,因为沈叠箩没见过,所以也不认得。
她只是觉得,那位宫装丽人的容貌看起来很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她脑子短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隔着重重雨幕,奉天殿内又没有点灯,沈叠箩就在想,也不知太初帝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看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方才和秦非邺之间的种种互动,一定都被太初帝看见了。
秦非邺收回视线,看着沈叠箩,清淡眸光很是温柔:“阿箩,你也看到了吧?父皇一天一夜不见本王,你来了,他就出现了,但他出现了,就意味着事情会得到解决的。”
“师兄,皇上旁边的那位娘娘是谁啊?”
秦非邺微微一笑:“那是本王的母妃,宝贵妃。有母妃在,本王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原来那宫装丽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宝贵妃啊。
沈叠箩忍不住回头又多看了一眼,怪不得方才她觉得那位娘娘看起来眼熟了,因为宝贵妃和秦非邺的模样很是相像,秦非邺几乎是继承了宝贵妃容貌上所有的优点。
她心里想,外间传言不虚啊,宝贵妃真的是蛮受宠的,儿子在外头跪着,太初帝还肯让宝贵妃陪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宝贵妃替儿子说说话,太初帝肯定还是会听上几分的。有这么受宠的母妃帮着,秦非邺应该会没事的。
沈叠箩抿唇想了想,然后站起身道:“师兄,那我走了啊。我先回军医房去收拾一下,你处理完了这件事,就送个消息来让我安心哈。”
别说什么甘苦与共的鬼话,她留下来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反而还会给秦非邺添麻烦。这一点,沈叠箩心里还是清楚的。
朱绍钧之前就说了,还有方才秦非邺也说了,他就是不想娶那个申家嫡女为妃,所以才这样的。如果沈叠箩此时留下来,就会让这件事情火上浇油,甚至是更乱。
毕竟,谁都知道她是秦非邺不肯娶申家嫡女的原因,但是,她不能参与进来啊,一旦她参与进来,不但不能帮忙,可能会让局势更加的糟糕。
所以,为了让秦非邺顺利地解决此事,沈叠箩就得离开。
*
外间两个人在说话的同时,太初帝和宝贵妃站在殿内,也在说话。
太初帝从沈叠箩一出现开始,就从殿内走出来,站在殿门口望着庭院里的二人。
他眸色幽深,目光穿过重重雨幕落在外头二人身上,沉默片刻后开了口,这话却是对着身边的宝贵妃说的。
“从昨夜朕召你来,一直到现在,你陪着朕说话,安寝,下棋,就没提起过小七,怎么,不想给你儿子求情么?”
宝贵妃盈盈笑道:“那又不是皇上让他跪着的,臣妾做什么要求情呢?小七自个儿愿意跪着,那就跪着好了,臣妾不替他求情,臣妾知道,小七这是在为难皇上呢。”
太初帝淡淡一笑:“你昨日是后来的,你来的时候,小七就在外头跪着了,你也没问过朕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是小七自己要去跪着的,而不是朕罚跪的呢?”
宝贵妃笑道:“臣妾虽然是后来的,但臣妾这个当娘的,岂有不知道儿子心思的?小七从小就这样,什么事儿自个儿喜欢了要去做了,就非得去做,喜欢什么东西吧,也非得去弄到手。皇上定是不愿纵着他这个古怪性子了,他却偏要为难皇上,还跟小孩子似的在外头耍赖罚跪,这不是存心为难皇上是什么呢?所以啊,臣妾不替他求情。”
太初帝微微眯眼:“这一夜里,外头都传遍了,你当真不知此事?”
宝贵妃看着太初帝,眸光清亮,含着几分情意:“皇上,臣妾这一夜都陪着皇上在奉天殿中,外头的事,臣妾哪里会知道呢?”
“你既不知,那朕说与你听。”
太初帝知道宝贵妃说的不可能是真话,但是他喜欢宝贵妃顺从的态度,也喜欢宝贵妃的回答,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宝贵妃的陪伴下,他的戾气已经比昨夜少了很多了。
“小七在得知朕要给他申家嫡女赐婚后,他就跟朕说,他不愿意娶申家嫡女为王妃,求朕在赐婚名单上划掉他和申氏的名字,但朕都决定了,怎么可能改变?朕不肯改,他就跟朕闹了脾气,跑到奉天殿外跪着,说是要跪求朕改变主意,不要降旨赐婚,他说他不喜欢申氏。你说说,这不是胡闹么?”
“朕都要被他气死了!”
宝贵妃先前的几句话,明显取得了太初帝的欢心,太初帝认为宝贵妃是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于是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愤怒,直接把心里藏了一夜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申氏有哪点不好?怎么就配不上他了?他怎么就一门心思全放在那个沈叠箩身上了呢?”
太初帝满腹牢骚,絮絮叨叨的全说给宝贵妃听了。反正这也是他两个的亲儿子,身为父母,儿子不听话了,也只能在对方面前吐一吐苦水了。
宝贵妃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太初帝的牢骚与抱怨,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能顺着太初帝去抱怨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在太初帝面前为自己的儿子说话,所以,她干脆就不开口了。
太初帝自己说了一会儿,气倒是消了不少,但没人应声,他就纳闷了。
转头去看宝贵妃,见她目光盈盈安静地看着自己,太初帝微微抿唇,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宝儿,申氏是你娘家侄女,朕听说,你从前也是很喜欢她的,一心都想让她做小七的王妃,怎么秀女大选结束后,没在皇后提请的赐婚名单上看见小七和申氏的名字呢?”
“怎么好好的,你又改变主意了?你不喜欢申氏做小七的王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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