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不给就抢
沈达今日办完公务回府后特别的高兴,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
他换下朝服来德正堂与秦氏一起用晚膳时,脸上的笑意还不曾消散。
秦氏捕捉到沈达愉悦的心情,尽管她知道沈达为什么这么高兴,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含笑问道:“夫君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你还不知道?”
沈达微有些诧异,然后才笑道,“阿箩助长孙殿下成功减掉了二十斤,皇上很是高兴,把我叫去夸奖了一番,说阿箩很好,还说只要阿箩能帮长孙殿下减肥成功,她冒犯九公主的事儿就不追究了。”
秦氏哦了一声,柔柔笑道:“这件事啊,今日康辰回来,与本宫说起过的。”
“你知道啊,”沈达笑道,“那你不为阿箩高兴么?我一直就担心阿箩办不好这件事给我添麻烦,如今看她做得这么好,还得了皇上的夸奖,也算是给我长脸了。”
沈达心里高兴,自然话就多些,连语气都比以往温柔。
秦氏轻轻一笑,然后叹息道:“阿箩做得这么好,本宫自然是替她也替夫君高兴的。只不过,本宫还是有些担心啊。”
沈达不明白,看着秦氏道:“你这话是何意?你担心什么?”
“夫君不知道吗?”
秦氏道,“难道皇上只与夫君夸奖了阿箩,再没有说别的?”
看沈达摇了摇头,秦氏便道,“阿箩不满足于皇上原本定下的赏赐,跟小七订立了新的条件,说什么她替时彦减六十斤肉,就要换皇上答应她的三个要求。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时彦减了二十斤肉,她今儿就已经在皇上跟前换了一个要求了,而皇上也写了手谕应了她了。”
沈达也顾不得去想为何太初帝在他面前从未提起这件事了,他收了笑意,沉声问道:“她提了什么要求?”
秦氏道:“康辰说,阿箩在皇上跟前求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说是她的婚事只能她自己做主,任何人都不得干涉。皇上还准了,给她写了一道手谕,要她再接再厉继续助时彦减肥。”
“孽女!混账!”
沈达听了果然生气,之前高兴的心情早就没了,“她怎么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古子女婚事就是父母做主,她这么做,把我和她母亲置于何地!简直是胡闹!”
秦氏心里觉得沈达骂得好,面上却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道:“皇上已经写了手谕了,想来这件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夫君也别气坏了身子。阿箩大概也是年少不知事,上回夫君打了她,她心有不忿,才想着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一下的,左右还是个小孩子,又是自己的亲骨肉,夫君何必同她一般见识呢?”
“本宫只是想着,阿箩如今在外头的名声很不好听,外头什么传闻都有,而且,她的性子是个什么样子,夫君你也看到了。虽说她年纪还小,成亲的事情不必着急,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吧?就这么一两年,也是要相看起来的,金妹妹又不在这里,夫君又忙得很,说不得是本宫替她操心了,”
秦氏柔声道,“夫君是知道的,本宫一向把阿箩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既要嫁人,断不能委屈了她。可她在外头的名声着实不好,侯门公府里肯定是难去做媳妇的,还不是得靠着国公府的脸面才能做亲么?她这样一弄,不止侯门公府去不成,只怕就连金陵城中的一般人家也不肯要她了。”
秦氏越说,沈达越恼:“我是她父亲,上回打她是教训她,她还敢报复我!真是反了天了!”
“阿叶不在这里,她的婚事,我还是能做主的!你现在就去找官媒,不拘什么人家,只要是肯娶了阿箩的,姑爷家世清白些就可以!找准了人回来告诉我,我这就给她定日子,尽快将阿箩嫁出去,不能再让她这样胡闹了!”
沈达皱眉道,“至于阿叶那里,等阿箩嫁人了,我自会给她写信说明一切的!”
沈达越恼,秦氏越发温柔似水,劝道:“夫君别动怒。照本宫说,夫君这样是不行的,阿箩已拿到了皇上的手谕,夫君强行让她嫁人,肯定是违背了谕旨的。夫君何必为了一时之气又去得罪皇上呢?而且,阿箩若是嫁了人,还怎么帮时彦减肥呢?阻碍了这件事,皇上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沈达气恼道:“那怎么办?难不成,就任由那个孽女胡作非为自作主张,我们做长辈的就不管吗?”
“当然不是啊,孩子们不懂事,咱们做长辈的自然是要教导他们的,”
秦氏道,“夫君,其实现在阿箩的婚事还不是最紧要的。本宫最担心的还不是阿箩嫁不出去。本宫最担心的是,现在金陵城中,一多半的人应该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阿箩年幼,本宫怕她被人骗了,到时候自己选了人嫁了,结果却遇人不淑人财两空啊!”
“夫君,你当初和金妹妹和离时,不是有过约定么?阿箩嫁人的时候,除了嫁妆之外,她还得作为咱们国公府的嫡子得到一份家产,这个约定不是什么秘密,当年有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沈达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可能会为了图谋这份家产,将阿箩骗婚吗?”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啊,阿箩年纪小,很容易上当受骗的,”秦氏循循善诱道,“这是其中的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阿箩自己想要那份家产,所以就找人合谋成婚,将嫁妆和家产都拿到手中,然后远走高飞。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在咱们国公府分家之前拿到家产,而且,还不必真的成婚。毕竟,夫君是知道的,有你和本宫在一日,这府里断然是不会分家的。阿箩若是想要那份家产,只有成婚这个法子了。”
对于秦氏的第二种假设,沈达还有些不能相信:“不至于吧?阿箩怎么可能会图谋那份家产呢?那份家产是我答应过阿叶的,我迟早会给阿箩的啊!”
“夫君,人心隔肚皮啊,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很难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而且夫君与阿箩分离了十三年,夫君又怎知她就一定没有这样的心思呢?”
秦氏叹息道,“夫君先前一直认为阿箩是个乖巧的女儿,可是结果如何,夫君不是也看到了么?本宫这些日子待阿箩那样好,对她甚至比对和月更为疼爱,但结果不还是捂不热她那颗心么?”
“夫君且细想想,如果阿箩不是有这样的心思,又何必非要求什么婚事自主呢?夫君是她的生身父亲,本宫纵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是很疼爱她的,咱们两个给她相看的婚事,又怎么可能会害她呢?而且,夫君当年也和金妹妹有过约定的,阿箩的婚事,也必要金妹妹同意才行,金妹妹就更不会害阿箩了,所以,这个婚事自主,根本就没有必要啊。”
沈达听了秦氏的话,半晌未开口,他在思考秦氏的话,越思考,越觉得秦氏说的很有道理。
这十三年里,他纵然是很挂念自己这个小女儿的,但他并没有去华清山探望过她们母女。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但最大的原因就是,阿叶当年义无反顾的自请和离伤了他的心,他苦求无效,只能放她们母女远走,可对于他自己来说,放她们母女走犹如在心头剜肉,他伤得狠了,就不肯再去见那个让他伤心的人了。
这一放下,就放了十三年。前期是不愿相见,后来是不敢相见,以至于现在的形同陌路,只在心中怀念。
因此,他对母女二人的记忆,还只是停留在十三年前分离的那一刻。
阿叶那坚毅的眉眼和她怀中那小小的一团是他对她们母女最后的回忆。不过现在想来,他却忘了一点,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十三年未见,这么长的光阴,已经足够把他熟悉的人打磨成另外一个人了。
他还是得接受现实,他心心念念的乖巧小女儿是他幻想中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孽女。眼前这个孽女,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更加不了解这个孽女的心思。
没准,真的如秦氏所说的那样,孽女此举是为了图谋他的家产呢?
想到这里,沈达对秦氏的话就信了八分,沉眉望着她道:“夫人,请你说下去。”
秦氏一直在观察沈达的反应,见沈达如此,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忙又道:“阿箩年纪小,本宫觉得,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她的。怕就怕不是阿箩想要图谋国公府的家产,而是阿箩背后的那个人想要图谋咱们国公府的家产哪。只是,阿箩这样的性子,能让她如此言听计从的人,只怕并不多啊。”
沈达顺着秦氏的话,想到了一个人:“夫人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阿叶教给阿箩的?”
秦氏没有正面回答,目光盈盈的望着沈达道:“夫君觉得呢?”
沈达拧眉沉思,当初,是他说了要小女儿在十三岁时归府,之后阿叶说,为了保证小女儿将来的生活,她其中的一个条件就是要给小女儿在嫁妆之外添加一份家产。
那时候,他心中觉得委屈了阿叶母女,所以当时很爽快的就同意了。现在想来,却觉得阿叶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是阿箩的亲爹,秦氏从前跟阿叶是平妻的时候,待阿叶如同姐妹一般,就算后来分离不再见面,她也时常在自己面前念叨阿叶母女,还总是怕她们吃苦受罪,还是他不想打扰她们母女生活,所以才拦着秦氏不让她送东西去华清山,也不让她派人去探望的。
如今阿箩回来,秦氏也是对她视若己出,极其疼爱,甚至是溺爱。
阿叶明明知道他和秦氏都不可能伤害阿箩,阿箩回府之后,生活一定会比在华清山要好得多的,可阿叶却还是提出了这样的条件,难道阿叶仅仅只是为了阿箩的生活吗?沈达心中很是怀疑。
而且,他觉得秦氏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果阿叶母女两个合谋,给阿箩找个人假结婚,按照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毫不费力的骗取他国公府的一份家产和嫁妆。
沈达想到这里,对金蕉叶维持了十几年的好印象瞬间打了折扣,在他心里,金蕉叶已经成了一个处心积虑图谋他家产的心机女人了。
而沈叠箩,则成了这个心机女人的帮凶,她们母女是一心一意要谋得他辛辛苦苦赚下的家业啊!
沈达当即有了决断:“夫人,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处理。”
“阿箩若是真要嫁人,她的夫君若非我满意,我绝不会把嫁妆和她的那份家产给她的!我现在就去告诉她,若是她想要和她娘一起图谋我魏国公府的家产,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沈达说到做到,用完膳后直接起身,就往回心居去寻沈叠箩去了。
秦氏没有拦着,她说了那么多的话,一步步的引导沈达那样想,为的就是让沈达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她根本就不可能拦着。
之后沈和月来给秦氏请安,见沈达不在德正堂,便问秦氏道:“母亲,父亲不在么?”
沈和月在沈达回来之前就给秦氏请过安了,这会儿特意等二人用了晚膳后又打着请安的旗号过来,就是想问问秦氏有没有把沈叠箩那件事告诉沈达。毕竟沈叠箩竟然真的帮皇长孙减肥成功了,这让她和她大哥都觉得很有威胁,所以两个人都有点儿担心。
但秦氏之前说她有办法,于是兄妹两个人就将此事交给秦氏处理了。
“他去回心居了,”秦氏知道沈和月是心里不放心来问消息的,也不吊着自己女儿的胃口,当即便笑道,“你们兄妹只管放心吧,沈叠箩的事情,本宫一直放在心上的。这份家业只属于咱们母子三个,母亲断不会把家产分给那个践人的女儿的!”
秦氏将与沈达对话的前前后后与沈和月说了一遍,然后冷笑道,“虽说皇上没能处置得了那丫头,还让她因此得了彩头,但是她自己作死,本宫又岂能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你父亲已经厌恶她了,肯定不会依着她的,以那丫头的名声和性子,想嫁出去也难了,也不会有人愿意娶她的,所以这份家产和嫁妆,本宫算是替你们兄妹保下了!”
沈和月闻言,想了片刻,又担忧道:“可是,万一沈叠箩找到了婆家,她的未来夫婿又是父亲满意的人选,那可怎么办呢?”
她听得很清楚,父亲的话中,并没有明确表明这嫁妆和家产永远不给沈叠箩啊。
秦氏意味深长的笑道:“无妨,有本宫在,你父亲断不会满意她夫婿的人选的。再说了,国公府的产业都攥在本宫手里,你父亲纵然想给,也给不出去啊!”
沈和月听了秦氏的话,终于放心下来,拍掌笑道:“还是母亲聪慧!只要拉拢了父亲,就不愁斗不过沈叠箩了!想当初,那个践人斗不过母亲自动退出了,如今,那个践人的女儿,肯定也是斗不过母亲的!”
想起自己最终赢了金蕉叶独坐国公夫人的位置,秦氏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她优雅勾唇笑道:“所以说,有本宫在,你们兄妹不必为了那丫头发愁。本宫已经派人传话给康辰了,让他安心待在太子身边做事就好。而和月你,也不必为了这点子事担忧,接风宴都办完了,府里的事情本宫自己就能料理,你也休息了这么些天了,是时候该准备进宫参选秀女的事情了。”
“母亲,”沈和月咬了咬唇,半晌才问道,“我会被留在宫中吗?”
她不想做皇上的妃子啊,更何况,现今的皇上,是她的舅舅啊。
秦氏笑道:“不会的,和月你放心好了。你进宫参选,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她的女儿自然不会留在宫中做妃子,她还指望着女儿嫁给小七做正妃呢。怎么可能会让女儿留在宫里呢?不过,女儿的婚事,大概和儿子的婚事一样,她和沈达都是做不了主的,皇兄是肯定要赐婚的。
她还是得赶快跟沈达通个气,在女儿进宫参选后,让沈达给皇兄暗示一下,把和月指婚给小七做正妃,那样就完美了。
*
秦非邺和秦时彦一个月没进宫,还要去见太子和太子妃,秦时彦还得去宫里各处请安,秦非邺自己也是要去宝贵妃那里请安,于是,沈叠箩在见过太初帝后,就不跟着他们叔侄一起行动了,她就先出宫回府去了。
减肥之道,讲究一张一弛井然有序,不能逼得太紧了,但也不能放得太松了。
在紧张了一个月之后,沈叠箩趁此机会给秦时彦放了几天假,除了规定他不许暴饮暴食不许熬夜然后要保持适量运动之外,也没再有别的什么要求了。
反正秦时彦跟前有秦非邺监督,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秦时彦在减肥,太初帝很希望秦时彦减肥成功,所以,沈叠箩并不担心有人会故意破坏秦时彦的减肥成果。
她正好可以趁着这几天的假期在回心居里专心读书。
“姑娘,国公爷来了。”
秋初的一声通报,把沈叠箩的心从医书中扯了回来,她挑了挑眉,看来,今天晚上是没法子静心读书了。
沈达来了,准没什么好事。
沈叠箩把桌案上的医书收起来,然后就从卧房里出去,到客厅里去见沈达去了。
看沈达大马金刀的坐在首座上,一脸的沉郁之色,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都噤若寒蝉地站在厅中伺候,看她们的样子,显然是很怕沈达的。
沈叠箩微微勾唇,神色轻松的走过,随意给沈达行了礼,唤了他一声父亲后,就不再开口了。
沈达一路从德正堂过来,心中怒气并没有减少一分,见到沈叠箩后,心里头仍旧是生气,看小女儿一无所觉神色轻松的样子,他更恼了。
“为父原本还以为,那日祠堂里将你教训了一顿,你之后能反省自身知错就改,不会再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可为父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瞒着为父做出这等丑事,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你让为父如何在同僚之中,在朝堂之上立足?!”
沈叠箩有点无语:“我做什么丑事了?”
她就知道,沈达过来准没什么好事,她这一个多月都没跟沈达见过面,也不知道沈达又从哪儿听了什么污言碎语,跑到她这里抽风开喷来了。
“你让皇上答应你婚事自主,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沈达怒道,“你在外头的名声本就不好,这个时候,正好就该趁着给长孙殿下减肥的时候把名声给修补一下,好歹可以挽回一些国公府的颜面,可你倒好,竟然还要求婚事自主,你是嫌外头笑话我们堂堂国公府的姑娘家没有家教的人不够多吗?”
“为父和你母亲当初就约定好了,你的婚事由我们二人做主,虽说你母亲现在不在金陵,但是有为父在,即使你的名声再差,作为国公府的二姑娘,你总是能嫁出去的,为父和长公主绝不会亏待了你!可是你呢?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蠢事!你请旨婚事自主,为父和你母亲都不能管你,那你还怎么嫁人,又有谁家敢要你做媳妇?”
“就算将来你找到婆家,你的那种成婚,也只能算是无媒苟合!”
相比起沈达的暴怒,沈叠箩的神情很是冷静:“追求自身的权利和自由,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光彩的。我自己的婚事,为什么要别人在指手画脚?我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你们给我选的,你们看着好,我却未必觉得好。”
“如果是你们给我选的对象,我跟他婚后生活不幸福,过日子过成了一对怨偶,还得费心思去和离,不觉得很麻烦吗?”
“荒唐!简直是荒唐!胡说八道!不知羞耻!这些话能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吗?”
沈达几乎要被沈叠箩这话给气死了。虽然沈叠箩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沈达总觉得她这话在影射自己和金蕉叶,心中又气又闷,把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沈叠箩望着沈达的神色渐冷,她也不管沈达一副深受刺激的模样,眸色冷然道:“至于父亲说我的名声不好,我承认,我确实是名声不好,之前做的那些事儿都是我的不对,但是这其中,也少不了长公主的功劳!”
沈达突然抽风过来喷她,沈叠箩就觉得这里头肯定少不了秦氏的挑拨。她既然知道了秦氏的真面目,也没在怕什么,不管沈达相信还是不相信,有些话,她还是得一五一十的说清楚的。
就算沈达不信,她这番话秦氏也会知道的,她就是要告诉秦氏一声,秦氏的那些小把戏,她已经看穿了,别再像以前似的,打量她是个傻子,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来!
沈达见小女儿越说越不像话,还反咬秦氏一口,暴喝道:“孽女,长公主将你视若己出,你还要说她不好?”
看小女儿的这个样子,他心里越发觉得秦氏说的有道理,肯定是有人教小女儿说这些话的!
自小女儿回府,她就一直对秦氏很是抵触,甚至还跟秦氏对着干,这就跟当初阿叶在的时候一样的,那个时候,阿叶也总是跟他说秦氏不好,可他从来没觉得秦氏哪里不好。那会儿他觉得是阿叶小心眼,加上他又疼惜阿叶,所以也惯着她,并不去说什么。
如今看小女儿这个样子,沈达就觉得,肯定是阿叶在小女儿面前说了秦氏的坏话,才导致小女儿如此仇视秦氏的。而且,小女儿自幼在阿叶身边长大,跟他和秦氏都不亲近,阿叶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小女儿自然随了她母亲,就算不跟秦氏接触,心里也会对秦氏有很深的成见的。
想到这里,沈达心里越发对金蕉叶和沈叠箩失望。
“视若己出?长公主若真的将我视若己出,外头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我的传言呢?”
沈叠箩冷笑道,“她是当朝长公主,你是当朝国公爷,我是国公府的二姑娘,如果她真心疼爱我,她完全有能力把我做的那些事情给压下来,就算压不下那些事情,她也完全有能力肃清金陵城不利于我的传言!就算不肃清,置之不理总是可以的吧?可是她偏偏没有这样做,她一边在我这里虚伪的展现她的母爱,一边却派人在暗地里煽动,就是因为她的帮忙,我的名声才会烂成这样的!”
沈达此时根本听不进这些话,怒道:“孽障一派胡言!这分明是你自己错,你还敢攀扯长公主!你若再说下去,为父就要教训你了!是不是上次打的你又忘了,这次又想找打啊?”
沈达气晕了,作势站起来又想找东西打沈叠箩,但这是沈叠箩的屋子,又不是在祠堂里,一时没有趁手的家伙,他也只是干瞪眼,还没来得及动手。
“好,不说这个,那就说点别的。”
沈叠箩这次可不会站在原地让沈达打了,而且,这屋里的武器她都收到练功房去了,沈达一时间也找不到像小祠堂里那样的板子打她的。
她退开了些,确定在沈达周边的危险范围之外后,才神情森冷道,“就说说我被霍刀杀了,之后侥幸死而复生的事情好了。我怕丫鬟们处理不好伤口,就请朱大人给我处理一下伤口,她却拦着不许,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说了她几句。这事儿第二天就传扬出去了,父亲不觉得这件事蹊跷吗?长公主是当家主母,在我屋里发生的事情,偏巧那么快就传出去了,说的话却不是我的原话,且都是不利于我的传言!这不可能是我自己自毁吧?只能是长公主所为!”
“父亲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一下朱大人,或者问我屋里的人都可以,看看她们的说辞是怎样的。像这样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断章取义,长公主做得还少么!我越是顽劣,父亲越是恼怒,长公主越是袒护我,父亲越是憎恨我,长此以往,她不用自己动手,父亲就会替她处理我了!”
沈叠箩冷笑道,“我心里很清楚的,长公主这么做,无非是不希望我得到嫁妆和那一份家产罢了。若非为了钱,她何至于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害我呢?”
“为父懒得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沈达是真不相信秦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认定沈叠箩是在胡说八道,把下人做得丑事栽赃到秦氏身上去,“长公主是你的长辈,尊贵如她,怎么可能会这样陷害你呢?分明是你自己不够检点,现在又倒打一耙反倒诬赖别人害你,为父真是替你觉得羞耻!”
沈达也替秦氏觉得不值,她真是白疼这个孽女了,就是养条狗也比这个孽女强啊。
听沈叠箩主动提起家产之事,沈达心中疑窦更深,他站在那里,厉目中满是摄魂冷光,定定的看着沈叠箩道:“你说,诋毁污蔑长公主的这些话,是不是你母亲教你的?你在皇上面前提的那些个要求,是不是也是你母亲教你的?”
沈叠箩年纪还小,想不到这样的主意,沈达说的虽是问句,但是他心里却觉得,这就是金蕉叶教给沈叠箩的。
“当时,为父与你母亲分开时就说好了,她将你送回来后,就不再跟你联系了,只有这样,将来你出嫁时除了嫁妆之外还会有那一份家产,怎么,你母亲是改变主意了吗?她违背约定暗地里与你联系了是不是?”
沈达的猜测让沈叠箩极为无语:“父亲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x啊?我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没有自己的分析能力吗?我为什么一定要听我母亲的?又为什么我自己做的事情,非得是我母亲教我的呢?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的决定和选择吗?”
“好,就算这一切是你自己的想法好了,”沈达道,“为父且问你,你非要婚事自主,是不是心里想着日后随便找个人做假戏成婚,然后骗取我国公府的嫁妆和家产,然后转移到华清山上,与你母亲共享啊?”
沈达拧眉道,“你母亲当初提出要给你分家产之事为父就觉得奇怪了,现在看来,你们母女真的是图谋我国公府的家产,你是有备而来的!为父都猜出你们的阴谋来了,难道你还不肯承认这是你母亲教你的吗?”
沈叠箩听到这里,总算弄明白沈达的来意了,她啧啧叹道:“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居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儿图谋自己的家产!想必是长公主那个长舌妇在你面前嚼舌根,你才跑来我这里抽风说这些话的吧?”
“我现在真是替我娘不值,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爱上你这样的男人呢?”
沈达居然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到如此地步,沈叠箩表示她今儿真是开了眼了。
沈达反唇相讥:“为父也替自己不值,爱过你娘那样的心机深重的女人,还和她生了你这么个孽女!恐怕她当年的所谓自请和离,也是一场骗局,为的就是图谋我们沈家的家产吧?亏得为父这些年还时时刻刻惦念你们母女,这些年心心念念的想要见到你,还幻想你会是个乖巧的小女儿,如今看来,为父真是太天真了!”
沈达胡搅蛮缠,颇让沈叠箩厌烦,本想干脆将他赶走了事,但他说的话实在是不堪,便忍不住又开口冷道:“父亲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话说的,好像你对我们母女多情深意重一样!”
“你要是真心惦记我娘,就算你们和离了,这十三年里你很忙,但托人带句话带个问候总是可以的吧?就算我娘不理会,那也可以表达你的心意啊,可是这十三年里,你什么都没做!”
“而且,你凯旋回来那天,是你第一天见到我,你却一个字都没有提我娘,你也没有问过她这十几年过得好不好,也没有问过我这十几年过得好不好,父亲,这就是你所谓的心心念念吗?”
“你见到我后,什么话都不问,我也没跟你说什么,长公主她们几个人就开始告我的状了,你若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疼爱我,怎么会不给我申辩的机会?你几乎是无条件的相信长公主她们的话,一心一意的认为我丢了国公府的脸面,要教训我打我!父亲,你甚至连问都没问过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
“你甚至都没问我死而复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到现在,你也没怎么关心过我的事情,要不是秦氏挑拨,你会来?父亲,你就算骗得了别人,可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你自己,你其实根本没有你所说的那样疼爱我!你都没有给过我完整的父爱,凭什么要求我一回来就敬你如父?”
沈叠箩这一连串的讽刺质问让沈达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想反驳的,但张了张嘴,竟有些哑口无言,不知拿什么话来反驳了。
十三年前,太初帝建国前夕,金蕉叶生下他的小女儿,也就是沈叠箩。
就在沈叠箩出生一个月后,太初帝定都金陵,然后召见沈达,告诉沈达,会敕封他为威武大将军,魏国公和常山王。会在金陵城中赐他一座宅邸,让他和妻儿都住在一起。
当时,太初帝说,他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也是可以共享富贵的君臣。沈达心里高兴极了,去跟金蕉叶分享这一喜讯,结果金蕉叶却抛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金蕉叶是性情洒脱自由的人,不愿意入住国公府跟秦氏做平妻,她想要在天下太平之后,带着沈达和女儿回华清山去过日子。当初两个人在热恋的时候,沈达也确实答应过她的,在天下承平后,他就跟秦氏和离,然后带着她一起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可是太初帝定都建国后,沈达却不想这样了。秦氏已成当朝长公主,他怎敢与之和离呢?其二,要他舍弃好不容易打拼奋斗得来的权势地位,他还有些舍不得。当初白手起家,跟着太初帝一路拼杀,所为的不就是荣华富贵四个字吗?
现在却要他抛弃这一切,跟着金蕉叶回华清山去过清贫日子,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所以,他试图劝说金蕉叶同他一起留下来。
但是,两个人的价值观有根本性的差异,他所看重的权位富贵,在金蕉叶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金蕉叶不愿意留下来,他又不愿意离开。
僵局是金蕉叶打破的,她自请和离,打算一个人抱着小女儿回华清山去过日子。之后,就有了两个人那样的约定。
这十三年,沈达不知道金蕉叶是怎么度过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好过。金蕉叶的自请和离,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金蕉叶抛弃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明明还相爱,却非要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互相伤害呢?他怨恨金蕉叶不肯为了他妥协,所以为了不伤心,也为了惩罚金蕉叶,更为了让金蕉叶后悔,就选择这十三年都对金蕉叶母女不闻不问。
现在十三年过去,他的这种心思一点一点的淡去,也逐渐明白时过境迁,他和金蕉叶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倒也没有以前那么怨恨金蕉叶了,只是觉得自己十三年都没有见过她们母女,有点后悔和愧疚。
不过,要他低下身份去找她们母女,他也是绝不愿意的。金蕉叶从没有找过他,他为什么要放低身段去找她们母女呢?他好歹是国公爷,怎么能做这种事?
于是,他就只等着十三年过后期限一到,金蕉叶把小女儿送回来的这一天。他原本,是打算好好补偿一下小女儿的,可谁知道小女儿这样顽劣不堪,牙尖嘴利,尖酸刻薄。
而且,金蕉叶也不像自己记忆中那么美好了……
沈达被小女儿戳破自己的薄情很是难堪,又看见旁边一溜儿站着的全是回心居的人,沈达怨气无处可发,想着自己父女两个吵架的样子全被这些下人看去了,心中极为气愤,便迁怒道:“你们都出去!出去!”
国公爷发怒,下人们自然不敢久留,连忙就都出去了,只留下他们父女两个继续在厅中说话。
沈叠箩看沈达这个样子,眼中嘲讽一闪而过,她还有话并未说完,既然沈达自己过来招惹她,她自然是要说个痛快的,于是又冷道:“父亲后来在小祠堂打我,为什么要让七王爷也跟着来?又为什么要扒了我的裤子才打我?你就是再恨我,也不能不顾及我女儿家的颜面吧?”
“所以说,你根本就没有从内心深处把我当成你疼爱的女儿。对你来说,我若是个乖巧的,那才是不给国公府丢脸的好女儿,我若是嚣张跋扈的,不按照你们意思来的,那就是孽女,是孽障,对吧?”
沈达对沈叠箩先前的话无言以对,可沈叠箩指控他的这话,他却不肯认下:“为父跟七王爷说过的,是七王爷自己非要跟来的!至于扒了你的裤子,那是为父一时手误,在军中习惯了,一时没有注意而已!”
沈叠箩根本懒得理会沈达这苍白的解释,她冷笑道:“如果这事儿被长公主知道,大概她又要编排什么我不检点的污言秽语出去流传呢!父亲,你就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事情都做过了,说这些没用又有什么意思呢?你今天过来,要说什么就只管说好了,我没有耐心继续陪你耗下去了!”
浪费时间跟沈达扯这些真心没意思,她还得抓紧时间复习了,沈达吵又吵不过她,她就想快点把沈达打发走,好继续看医书学习准备考试。
沈达也不愿意再跟沈叠箩多说话了,他怕沈叠箩又说出什么别的令他难堪的话来,此时听了沈叠箩的话,便直接道:“为父知道皇上写了手谕给你,你要婚事自主,为父不拦你!但是若是你将来成婚的夫君为父不认同的话,你休想拿到嫁妆和那一份家产!为父是绝对不会给你和你母亲机会图谋国公府的财产的!”
“为父也会去求皇上,如果你接下来的两个要求,要求皇上把国公府的家产分给你,为父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求皇上不要答应,绝不会让你如愿的!”
沈叠箩闻言,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父亲,我还真是从没有这样想过,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不过你放心,这个我可以答应你,如果长孙殿下接下来真的减了四十斤,我也不会向皇上提这样卑鄙的要求的。我又不是你们,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情!”
她真的确实没有这样想过,她没打算用那两个要求换取国公府的家产。因为金蕉叶和沈达当年是立有字据的,她根本不需要再去提什么要求,只需要凭着字据就可以分得家产的。
只不过一开始秦氏没有逼她这么紧,沈达也没来跟她闹,她就没有去想这件事情。如今看来,他们步步紧逼,她倒是应该考虑一下这件事情了。
不过,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要去用那两个要求换取家产的意思,那样就太浪费这两个得来不易的要求了。
且秦氏现在从中作梗,听沈达的意思,就算是她成婚,他们也不会遵守约定把嫁妆和家产给她的。而她现在也没有成婚的念头,嫁人什么的,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不是现在应该操心的事情。
既然他们不义在先,就不要怪她不仁了。
在她看来,沈达和秦氏不给,那也没关系,直接抢就是了!
对付这些虚伪无赖的人,就得比他们更无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