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只水龙兽被迅猛喷出的熔柱直窜过身体,而后随即灰飞烟灭,与黑滚滚的大雾同化为了乌有。
苏珈珈心里一阵绞痛,她皱了皱眉头,纤长浓密的睫毛下射出两颗星星之火般璀璨的瞳眸。她纵身一跃而上,唤出了灵契剑唰唰地劈出道道锋锐逼人的剑光,震退了一股股爆射而出来势凶猛的熔旋浆柱。几百只水龙聚集在她的身后个个口中喷射出如一束束光柱般的水柱与她一起浇灭火焰。
苏珈珈悬浮半空中,被迎面袭来的黑色浓烟熏疼了眼,眼前一片混沌,模模糊糊间她仿佛看见师父正在往火山口飞身而去,她一瞬间被惊吓得忘了呼吸。一颗心七上八下,像一绸绸破烂不堪的布匹般凌乱不堪。
褰彝全身散发出万丈的白色光芒,每一束光芒又分散四射裂成成千上万条密密麻麻的光网将整个火山口都包罗起来,他整个人也随着欲势要喷出的岩浆一起跌进了深不可测的渊谷。
师父——
苏珈珈用沙哑的声音大喊,回应她的只有山谷里传来的空荡荡的回音,她心一沉,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极度恐惧的表情第一次在她脸上毫无保留地浮露出来。
她义无返顾地朝着火山口飞去,两滴苦涩的泪水涌出她的眼缝顺着她的娇嫩的脸颊滴落而下,身心是刺骨的疼,她咬了咬,再次发出低吼的鸣音,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火口。
一瞬间无数条冲天炉般的侵蚀火苗灼烂了她的肉体,深不见底的炎谷中一时间弥漫出一缕缕甜腥的气沫来。
焰谷底被一圈巨大的网膜隔离出一个巨大的空隙,平面隔出了一块大理石板,石板上面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是苏珈珈,她被烧得面目全非,肉体腐烂不堪,衣衫破褴,露出阴森森的黑骨,上面翻腾着丝丝如扣的黑雾。
在宕起纷纷扬扬的焰花空旷地里远远地看见有一个雕镂藻绘案的长筒靴子慢慢地向尸首靠近,在尸体旁边停了下来,那人一身红岩色般的长袍披罩在其修长而结实的身背上,狭长而锋利如戈的浓毛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微微散发出清纯的如炬目光。
炎炟——火族人,是尊贵的火族王子,他带着那躺在地上的尸体在浓烟滚滚的焱浴池里消失了踪迹。
魔城
阆阃阁
“凯奀,你也太糊涂了,怎么也不知道阻止一下陛下。”上清岫一冲进来就对凯奀大发雷霆,气他没能阻拦阗窬去蛮荒之境。
“上清,你别光顾着教训我,你别不想想陛下那个倔脾气谁能说服得了。”凯奀也是很忿然,这事儿能怪他嘛?
上清岫刚要继续骂他两句时东隅突然来到了阁中,远远地在阁外之时他就听见了他们俩不停争吵不休的声音。
“你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吵什么架?阗窬呢?”东隅一脸疑惑地问。
阁内的两人都沉默了。
东隅更加奇怪了,“阗窬是不是出城了?他去哪儿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焦急地问。
“东隅邪君……陛下他……去了蛮荒之地。”
“什么?”东隅大吃一惊。旋即怫然作色:“你们俩也太胡涂了,怎么不阻止他?万一……”
“你是怕万一我死了吗?”一个仿如来自幽冥涧般地磁魅之声在寂空中响起,三人朝外一看,正见阗窬右手拖着一把剑仿若行尸走肉般地移至而来。
东隅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问:“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阗窬看向他的目光是死一般的沉寂,神情有些呆滞,微微颤翕着薄润嘴唇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他苦笑了一下,身子啪的一声瘫蹲在了地上,东隅慌忙地扶住他,完全不知他在荒蛮之地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他此时此刻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心一阵揪疼。
“阗窬,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温和地问。
阗窬喑然不语,神情恍惚,仿佛随时都会昏过去一般,他的脸也沧晄的不行,用剑支撑着地面,眼神迷糊地看了东隅一眼,目光中是一片迷茫景色。
“东隅,曾经我不敢对一个喜欢我的女孩表露我的爱,因为我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我为此伪装了一世,深埋起自己的感情,不让它透露出半分,而这一世我卸下了所有防备,到头来却发现那个女孩真正爱的人不是我。”
回忆往事,阗窬痛苦不堪,却不舍得忘记,结果只能自作自受,自讨苦吃,那虚晃的一诺,始终无辞,如今幻化成千万根针扎碎了他的心。
东隅看着他那悲鸣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向来是不会安慰人的。
“阗窬,别说了,也别想了,让那些事都过去吧,不要再想她了。”东隅早看出了那个人不是他的菜,也不能他今生所能爱的。
阗窬听了微弱地一笑,昏了过去。
千羽在靛颏象前走来走去,始终不见东隅从阁中出来,她转悠得累了,直接靠在了雕像前双手撑着下巴发神,清风拂面,在幻波澜上荡起一朵朵浪花,千羽无趣地捡起地上的石头打向波面,敲起一圈圈明晃晃的涟漪。
“等久了吧?”不知何时东隅已走到了她旁边。千羽一听声音欢悦地跳起来,一把抱住了东隅。东隅顺势敞开双臂将她整个人儿都裹在了怀中,像得了个稀有的宝贝一样地爱抚着。
“千羽,有你真好。”东隅用手抚摸着千羽额鬓前的丝柔润发,口中轻轻地说着。
千羽一听笑了,搂着他腰上的力道也越发紧了些。“东隅,有你在我身边,也很好。”
在万丈之深的炎渊中,有一泓巨大的岩浆池,池中熔岩之核爆发出滚滚焰花,炽热而滚烫,或明或暗的绛色光晕弥罩在四围高峻的山壁上,千沟万壑的悬崖绝壁上注满了浓浓炽烈的熔岩液,山谷时时嘣出轰隆隆的爆音,仿佛成千上万只幽怨死灵从地狱之门发出的嚎鸣声,惊悚骇人,振天隳地,大地“扑棱棱”地破裂出了成百上千条裂痕,炽烈的红岩液如密密麻麻交错蔓延的腾蛇般卷伏入岩缝中。
涅盘池——拥有超越生死之能,任何一具死尸皆可因被放入其中而重获新生,当初苏珈珈曾在涅盘池中重铸肉身,全身血肉静脉骨骼重新分解,重组,愈合……一个完美的生命之躯就此诞生。她的容颜似乎比原来的还要美上三分,浓密而纤长的丝发如千万条絮根柔顺地披散她的肩头,弯长如蝶翅般的睫眉下是两颗在浩瀚无垠的星河里闪烁的红星,身擐一件无缝天衣,隐隐地能约见她肩胛下透出的白皙如皓月般的锁骨,充满着一股蛊人的诱惑力。
她迷茫地望了望四周,远远地看见前方有一个俊美的男子缓缓地向她走来……是炎炟,那一天在火山口他一人将喷出的焰花吞食殆尽,是他救了苏珈珈,也是他将苏珈珈放入涅盘池中治愈。
“不管是什么,一旦拥有了超越生死的能力,就可以掌控生死。”这是炎炟开口对苏珈珈说的第一句话。
苏珈珈愣愣的望着他问:“你是谁?”
“我是火族人,炎炟。”他面无表情,但看向她的目光里却满覆温和。
“谢谢你救了我。”苏珈珈点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感激地说。
“你是谁?为何来蛮荒之地?”他问。
“我叫苏珈珈,是昆仑弟子,来这儿是为了找火灵剑。”苏珈珈看向他说。
“原来如此,不过,这火灵剑在上个世纪末时坠入了万湮谷,谷底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掉入那里的生灵几乎毫无生还之机。”
“就算是这样,我也必须得进去。”苏珈珈一脸坚毅地说。下一秒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瞬间被恐惧填满,混乱了她的呼吸。
她慌忙地抓着炎炟的胳膊问:“炎炟王子,你有没有看到我师父?”
“看到了,不过……他耗尽了大半修为,一直昏迷不醒,自从我把他带出火口之后,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他现在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一听师父还活着,苏珈珈激动得不行。
“你跟我走就是了。”炎炟转身而去,苏珈珈也跟着他离开了涅盘池,一路向西走去。
路的尽头有一棵千年古树,树根粗大而逶逦深深地直插入地面牢牢地禁锢着,历尽风雨而不倒,错综冗杂的树杈蔚蔚地吊挂着金黄色的叶子楣,微风拂得哗啦哗啦地响,无数条霓晕碎洒在靛蓝色的地表上,偌大的根柱上倚着的一个容貌惊世的男子。
苏珈珈又惊又喜地奔到树下,蹲在男子面前。“师父……苏珈珈回来了,你醒醒啊?”泪水大滴大滴滚落而下,掉落在她的手背上,灼热而滚烫。
褰彝被她摇醒了,或者说被她的哭声吵醒了,看着眼前像个小孩子一样如同得了一个心喜的珍宝般哭得稀里哗啦的苏珈珈,他冰漠般的容颜融化开来,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像冰谷里开出的一朵鲜花,艳丽灼人。
“苏珈珈,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他温柔地抚摸她那种精致无瑕的脸庞,宠溺溢于言表。
“师父,你终于醒了。”苏珈珈抱住他,在他怀中泣不成声,在看到他殒入火口的那一刻,她还以为他死了,她不顾一切地跟着跳了进去。
“苏珈珈,你怎么这么傻?明明是万丈火渊,你怎么傻里傻气跳进去了?”褰彝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只怪自己没能让她停下来。
“苏珈珈拥有超越生死的能力,别说区区一个火山了,哪怕是刀山和火海,她即使跳进去了,也不会死,挺多就肌肤腐烂了需要重新分解重组罢了。”
褰彝惊疑地看向炎炟,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注意到身前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师父,他是炎炟,是火族人,那个火山口就是被他给封住了。”苏珈珈晓得火族人以火焰为食,女娲为了火山爆发不危殃世人,让火族人掌管了整个火域,并唤驶成百上千只水龙兽。
“这次是炎炟的失职,没能及时吞咽火口焰浆,让元尊耗了大半个修为制止火山爆发,小神实在惭愧。”炎炟低头拱手面露赧色。
“没事,说起来,本尊还得谢你救了苏珈珈。”
炎炟抿唇一笑,缄默着。
“师父,苏珈珈已经准确地感应到火灵剑就掉落在蛮荒东涯境下的焱之谷中,只是那里如同万丈深渊,四周火焰缭绕,根本进不去。”
苏珈珈扶褰彝起来,一想到他们即将要去焱之谷取剑,她不由得担忧起来,那个深不见底的火渊,四处是燃起的熊熊大火,灰褐色的烟雾弥漫,遮天映日,边缘的大地是坑坑洼洼的火沟,岩浆从地底层轰击地表爆裂出了无数条密密麻麻宛如静脉血管般的缝罅,滚烫的熔浆液咕噜咕噜地注满了逶逦隙壑,到处泡冒着黑滔滔的霾雾。
“我想我可以带你们去焱之谷取剑。”
苏珈珈转过身来,望向炎炟的目光闪过一丝感激。“那只能麻烦你了。”
炎炟脸上似笑非笑,表情极为温和,微风吹起他那一头红褐色的绀色发梢,月光如婉迤而下洒在他那张金麦色面容上,闪烁着荧荧灿光。结实修长的身躯宛如屹立在炎阳下的一塑铜像,长及地的灰褐色长袍罩在风中猎猎作响,仿如来自亘古的一鸣惊鸿振翅高飞迎风招展。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苏珈珈从没认真看过救了她命的炎炟,如今仔细看来他不仅英俊袭人,眼中还总是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却没有人知晓他眼神中常浮现的那股忧伤是为何。
炎炟在前面带路,苏珈珈行走在他跟师父的后面,时不时地斜着眼眯褰彝的背影,身子不禁不由地微微哆缩,望着师父那挺拔而帅酷了的侧面,她的脸不禁地红了起来。
她想起了女囚女王对她所说的那句话:她真正爱的人是她的师父。
那时她虽然惊愣,可她并没有否认,也许她说得对……她确实心悦于师父。
对于阗窬,她有一千一万个对不起,那一夜在魔城她根本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她也根本搞不清自己当时到底在说什么,那些话仿佛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像是有另外一个人指使她说,那个人控制住了她的意念,那个人……是谁?是滇儿吗?是她用魂力在控制她吗?
“苏珈珈,你怎么了?怎么走得这么慢?还发神?”苏珈珈不知何时褰彝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了。
她看着师父那张俊美无比的面容,顿时无措起来,整颗心都乱了。
褰彝对她那不安的反应似乎了然于胸,“苏珈珈,你是不是在想女囚女王跟你的那句话?”
苏珈珈惊震抬起头,愣愣的凝望着褰彝,满眼惊疑:他怎么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这么了解她?他真的这么懂她吗?那她喜欢他……他也懂吗?他知道吗?
“师父……我……我不否认女囚女王说的那句话。”苏珈珈咬了咬牙,鼓起勇气,不顾一切承认了,女囚说得没错,她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