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饿了就要吃饭,生病了就要吃药,人间有等级,皇宫里的是贵人,贵人是很高贵的人,等等诸如此类。
奏离每次都一知半解,他的表情少的可怜,永远都是带点傲慢的样子,檀莘也摸不透他到底懂没懂,这样讲的也很枯燥,檀莘就搜集了一些民间话本,讲给奏离听。
算是实例讲解,奏离果然就有了兴趣。从前檀莘讲时,奏离只听着,现在听着听着会问檀莘道:“为什么这个女子要去找这个男子,晚上不是很黑吗?”
檀莘就硬着头皮解释道:“因为两个人家世不一样,所以他们得幽会,晚上人少,不会被人瞧见。”
奏离没有再说话了,檀莘发现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是表示他听不懂了。若是不懂,他会皱眉的。
讲了几次话本,奏离大概懂了这个世界,只有一个问题,檀莘不好与他讲。
有一次,檀莘讲到一对夫妇孕育了两个孩子,奏离就问她怎么孕育的,是天上掉的,还是树上摘的?
檀莘以为他在讲笑话,偏偏神情又很认真。再怎么豪迈,她终究是个女孩子,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这种事情,又怎么好意思跟奏离一个男人说。
于是她羞红了脸,忸怩着跑掉了,奈何奏离却很看重这个问题,这次不说,下次他还是逮着这个问题不放。
檀莘只好道:“就是一男一女睡在一起,就会……生孩子。”
奏离疑惑问道:“怎么生?”
檀莘硬着头皮道:“从肚子拉出来。”
产婆就是这么说的,檀莘便把这话照搬出来,奏离一脸惊恐,之后便再也没提过这个问题。
平静的过了几日,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奏离正打算去赴檀莘的约,一向见不着人的檀英却主动来了他的屋子。
奏离心里是有些小欣喜的,他对檀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也许是因为檀英的容貌,让他很愿意亲近她,可她似乎不这么想。
“这几日,你与莘儿走的很近。”檀英说话的语气总是很平淡,但话中隐隐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按照话本所说,这叫言外之意。
奏离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其实他问得单纯,没什么想法,但听在檀英耳朵里,又变成了另外一回事。
“你倒是直接,不过这心里是真不明白朕的意思,还是假不明白,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
奏离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也许他还没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不然他怎么总感觉和檀英沟通起来那么费劲呢。看来还是得多跟檀莘学学,才能和檀英交流。
想了想,奏离言道:“檀莘还在等我呢。”
言下之意是我要走了。奏离猜檀英应该能听懂,没想到檀英无动于衷,依然屹立在门口,堵住他的去路。
奏离只好补充道:“我得走了。”
今日会讲新的话本,枯燥的文字被檀莘讲起来总是会变得很生动,让奏离觉得很容易就能接受。
檀英直接了断的开口:“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接近莘儿,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奏离觉得很奇怪,话本里总是会出现这样的人,在男女主人公在一起的时候,想法设法的拆散他们,但最终,男女主人公还是会克服重重困难,坚定的在一起。
“可这样,便没有人给我念话本了。”
可惜奏离并不是话本里的男主人公,而檀莘也不是话本里的女主人公,他关心的,只是会不会有人给他念话本。
檀英轻蔑的勾了勾嘴角,道:“日后,我给你念,可好?”
这话正合奏离的意,所以奏离就很快答应了。达到目的后,檀英便不再逗留,多待一刻都不肯,拖着长长的衣袍消失在廊阁尽头。
奏离还是决定去找檀莘说清楚,这也是檀莘教他的。如果离开,便要告别,这是人类的礼仪。
红枫树下,女孩无趣的坐在秋千上,随风飘荡着,见小径口显出人影,小脸上便开出了花。
“奏离哥哥!你终于来了,莘儿等你很久了!”
檀莘兴高采烈的拉着奏离,将他拖到枫树下坐着,奏离本想直接开口:“檀莘……”
却被檀莘急急躁躁的打断:“你再不来,我又得去学功课啦!阿姊对我真是越来越苛刻,一天到晚,排满了课程!”
檀莘跟奏离说过,檀英是风月国的女皇,也是她的姐姐。每次提及檀英,檀莘眼里总是焕发着与众不同的光彩,但也总将一句话挂在嘴边。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超过阿姊!登上皇位,让阿姊再也不能小瞧我!”
檀莘脸上绽放着自信的光芒,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很多话的人,但在奏离面前,她愿意把一切心事说给他听,包括她的愿望。
“王叔言我不比阿姊差,可阿姊总是不让我接触政务,还说我太小。我都快及笄了,哪里小了!”
奏离只是安静的听着,他知道檀莘说话的时候,他是根本插不上嘴的。
说了一箩筐抱怨的话,最后以一句愤愤的“阿姊是个坏蛋”结束。
檀莘理了理心情。到底还是个孩子,前一秒凶狠狠的,下一秒便喜笑颜开,翻出书卷道:“好了,我们开始讲话本吧。”
听她安静下来了,奏离才开口道:“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檀莘便顿住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的问道:“为什么?”
奏离:“檀英不让我来了。”
他只是实话实说,却不曾想这话落到檀莘耳里,又是怎样的一道惊雷。
檀莘失神的喃喃自语:“阿姊……阿姊……”
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惊慌的同时,艰忍着内心的疼痛,质问道:“可是为什么?我最近表现得很乖,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阿姊不让你陪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泪珠一滴一滴连贯着往下掉,最终形成倾盆大雨。檀莘埋着头,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却仍倔强的没发出半点声音。
其实奏离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内心并不排斥这样的结果。只是看到如此失落的檀莘,奏离心里竟有一丝的触动,仿佛坠入水里,闷得极不舒服。
奏离想伸出手摸摸檀莘的头,可手伸到半空中,却又垂了下去………有些相遇,如果注定会分离,那么毅然决然的离开,才是他最应该做的。
他本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但看她这么难过,还是放缓了语气:“小莘,我只是一个过客,别哭。”
说完,看着扔低头不语的檀莘,奏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如果你只是一个过客,我也愿意随你到天涯!”
行至小径拐角的奏离,听到檀莘的大喊,顿了顿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被枝节树叶隔住了视线……
回到屋子的奏离,看着角落堆着的话本,思绪有些飘然。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又会控制不住的去想。
这么一想,便想到了黄昏,日暮西山,昏黄的光线投进屋子,温存着暖意,来人迈着步子跨入房间,在奏离面前坐下。
“在想什么?”
檀英自己翻了瓷杯,清透的水流入杯子里,涟漪潋滟。
奏离将视线投向她,不答只道:“你来的好晚。”
檀英把玩着杯中水,闻言,抬眸看向奏离:“不过是一个男秀,对我却没有丝毫尊敬之意。可知,该当何罪?”
奏离:“说好的讲话本呢?”
檀英的犀利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令她不好发作,美眸复杂的审视了一番奏离,才悠悠拿出话本来。
“古有一臣,忠君,守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奏离开口打断道:“等一下!”
檀英垂着眸子,等待着奏离的下文,后者很自然的道:“你说的我听不懂。”
檀英这下是真笑了,原来这人还是个文盲,这么简单的话本都听不懂。奏离看到她的笑颜,嘴角就跟着勾起,认真道:“你这么笑好看多了。”
闻言,檀莘的表情愣了一下,她明明是在笑话他,他却夸她笑的好看,这滋味……当真是奇怪。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檀英竟愿意顺着他,问道:“那你想听什么?”
奏离想了想,视线落到角落里,起身过去,抄起一本便放到了檀英面前,十分期待的看着她。
檀英拿起奏离找来的话本,只见封面上印着三个大字:白头吟。
一看名字就知道写的肯定都是那些情情爱爱,檀英向来不爱看这种东西,可奏离期待的眼神,又颇为纯净,便想…既然是答应了,讲一讲也无妨吧。
如此,檀英便翻开了话本,这话本并非原文,而是译文,清朗上口,通俗易懂,还有几行秀丽的字迹作为注解。作为姐姐,檀英自然知道这字迹是谁的。
她这妹妹向来急躁,却准备了这么精细的话本,足以证明檀莘对奏离的上心。
檀英看了一眼奏离,发现他只是看着她,纯净得像个孩子。在他脸上,她总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的单纯,还是装的。
慢慢开口,檀英开始讲着话本,奏离凝神听着,夕阳沉了山线,屋子里却还留着温暖。
奏离是被阳光叫醒的,彼时已日上三竿,刺目的阳光投在奏离的眼睛上,引起了他的不适。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觉得檀英的声音很好听,平平缓缓的,如细水流入心里,然后便渐渐没了意识。
奏离起身打了个哈欠,身上便有什么东西滑落,反身一看,才知道是一件金线刺绣大红的披风,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才发觉就是檀英昨晚披的那件。
揉了揉手里的披风,材质柔滑,还残留着一些热量,摸在手里也觉得暖暖的。奏离笑了笑,心里像是渗了一点点糖水,蔓延到了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