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的中央位置有一张床,由细小的树根交织而成,盘根错节,床上头似乎躺着一个人,淡绿的荧光包裹着他的整个身子,让人看不清全貌。
玄苏还在细细打量,身旁的人却缓缓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玄苏感觉檀英的每一步都很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跨过了万水千山,每一步都像是落在了谁的心里,泛起轻柔的涟漪。
短短二十步,却如生命一样漫长,檀英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人。玄苏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她看得到…
每走一步,便能离他更近,她似乎看到了他的笑靥,看到了他如水的眼眸,看到了他在朝她微笑。
什么仇意,什么怨意,若能见你,便只剩欢喜。
檀英终于走到了他面前,握起床上人之手,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檀英勾起柔和的唇线,温柔的笑着,眼角却不自觉落下一滴清泪。
泪珠顺着脸颊滴落到地面上,可檀英却浑然不觉,只是脉脉的看着那个人。
“奏离,我来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那是玄苏第一次听到檀英如此温柔的说话,像是害怕惊醒睡梦中的人。
床上的人儿紧闭着眼帘,莹绿的睫毛安静的贴在皮肤上,他的面容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可谁都知道,他在做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也许她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所以现在能够安然的接受。玄苏不知道檀英内心经历了多少次纠结,才一路走到这里,可他仍觉得心酸。
其实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檀英都从未恨过他,她只是借着恨的名头,给了自己寻找他的借口。
如今,却是这样的场面,一个人醒着,另一个人…却再也不会醒了。
玄苏感怀的低下眸子,无意中看到自己怀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疑惑着将发光之物取出,却是那支百叶化蝶钗。
青光一闪一闪,看中间镶嵌的宝石,玄苏想起小弦给他看过的命石,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玄苏走近檀英,越靠近青光越亮。檀英也被这青光吸引了视线,想到了什么,便又看了一眼沉睡之人,眸子里渗满了水光。
这是奏离的命石啊!他竟用他的命石给她打造了一只钗,可是她却一直不知道。就像她一直不知道,他很爱她一样。
玄苏心中不忍,将钗子放置在奏离胸口,在接触的一刹那,刺目的光芒突然充斥了整片空间。玄苏用手挡在眼前,再睁眼时,却换了一个场面。
粗大的树枝上结出了一个小绿点,在一片绿叶中并不显眼,慢慢的,变成了晶莹的果实,隐约中,还能看看到里面的脉络。
似是青色的血管,汇聚成一个人形,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交替,果实才从叶梢脱落,落到地上,果皮逐渐枯萎,汇聚为一个萤绿的石头,里面则走出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娃娃。
其实玄苏不太分得清精灵的长相,都是墨绿的头发,碧绿的眼眸,可他依稀辨得,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奏离。
小娃娃捞起绿石头,圆圆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神态里都是憧憬。许是第一次走路,小娃娃走的并不安稳,东倒西歪的,让人看了,很担心他会摔着。
他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一开始,他和其他精灵一样,玩玩闹闹的,吱吱呀呀叫嚷着,慢慢的,身边的精灵就越来越少,他只剩下了一个人。
大约过了三百多年,当年的小娃娃长成了少年,这模样分明就是奏离,玄苏由此才知道,他所看到的,是奏离的一生。
还真是奇怪,明明是三百多年,玄苏却感觉只是过了一瞬,这三百年来,奏离每天重复着两件事,便是走路和发呆。
精灵界没什么好玩的,也不需要为了生存发愁,所以奏离并不知道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奏离与其他精灵不太一样,喜欢冒险和新奇的事物,算是千年来精灵界的异类吧,也正因为如此,其他小精灵才不愿意和他玩。
走遍了精灵界,奏离都没有找到想要去的地方,于是他来到了核心地带,也就是神树边。传说,神树有灵,当遇到有缘之人时,可以满足愿望,但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奏离将手撑在神树上,道:“神树…请送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吧!”
可惜神树并没有回应,他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此次来到核心地带,他有其他的目的。
神树里供奉着两颗白色的东西,据说圆圆润润的,十分好看,还很可能是异界的东西,奏离很好奇,这次便是来找这个东西的。
核心地带没有精灵把守,奏离很轻松的溜到神树里,见到了那两个东西。
确实圆圆润润的,又白净又漂亮,是精灵世界没有的东西,奏离觉得新奇,玄苏却有些汗颜。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三荩果,在人界漫山遍野都是,不知怎么的传到精灵界了,还被当成了宝贝。
奏离并不知道玄苏的想法,三荩果在他眼里,就是个宝贝疙瘩。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三荩果,看着看着……就鬼使神差的咬了一口。
果肉入口的一瞬间,青丝与白丝融合,开启了一道异界的大门,奏离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卷了进去。
画面一转,绿水青山,流水在眼前趟过,飞鸟啼音,成群结队的落在枝头,奏离手里还握着咬了一口的三荩果,看到这些飞鸟,表情逐渐惊喜。
他来到了人界,像是一个新生命的开始,对一切充满着好奇,奏离追逐着飞鸟,飞鸟被他惊散,四处逃开,奏离追不上,只能在地面上干蹦哒着。
然后他又看到了叶面上蠕动的虫子,有很多小脚,仿佛想移到另一片叶子上,但它的速度又特别慢。
奏离看得着急,想让它快一点,便伸出手欲帮它,他只是使了平常的力道,却把虫子给捏死了。
看着手里瘪瘪的虫子,奏离并没有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只是感觉手感挺特别的,然后将它的尸体放在另一片叶子上,继续观看了好久。
“怎么不动了?”
奏离疑惑的伸手戳了戳虫子的尸体,还是一动不动,觉得没劲,便不再观察了。此时他才发现手上黏糊糊的,本能的觉得不舒服,就走去溪水旁洗了洗手。
溪流哗哗的流淌,奏离蹲在河边,洗完手后,意外发现溪水倒映下的自己有些异常,褐色的眼睛,黑色的长发,五官还是自己的,颜色却不一样了。
奏离使劲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很痛,是真的!
他知道自己可能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些都是时空产生的变化,但还是忍不住新奇,端详了好久。
身后的草丛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奏离转头去看,只见一条花色的蛇扭着身子爬来。
这蛇看着比那条青色的虫子好看多了。奏离赶忙跳起来,又要去戳这条蛇,只是蛇哪有那么温顺,见奏离靠近,便扬起头颅,到了奏离膝盖骨的位置。
它吐着鲜红的信子,示威性的朝着奏离佯攻,奏离看不懂它的意思,却觉得很有趣。
奏离对蛇呵呵笑道:“你们这的生物都这么热情的吗?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奏离。”
蛇哪里听得懂他的话,见奏离并未离开,将头颅抬得更高,朝着奏离飞扑而去,奏离侧身躲开,有些不悦,道: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可他突然想到,这玩意通体就是一根,并没有手和脚。
蛇不理他,又攻击了几轮,却都被奏离轻松躲过,奏离感觉像在玩游戏,欢喜极了。
又是一击落空,可能是知道奈何不了奏离,蛇也不想再和他僵持下去,便无奈的转了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爬行;见它要走,奏离有些紧张,便急忙追上去。
喊道:“喂,你别走啊,别生气啊。”
蛇并不想搭理他,奈何奏离粘的紧,总是堵住蛇的去路,蛇终于怒了,以极快的速度袭向奏离,两颗尖牙闪着阴冷的毒液,奏离一点都不害怕,反身躲开,还顺手扯住了蛇的尾巴。
他没想到的是,蛇的每一个部位力量都极大,被抓住了尾巴,却顺势借了奏离的力道,一百八十度扭过蛇身,张口咬住奏离。
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伴随而来的还有麻痹之感,很快,意识便从奏离脑内剥离……
奏离是在妓馆里醒来的,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妓馆是什么地方,只以为是个折磨人的场所,后来与檀英提起这段往事时,檀英还笑话过他,说他长的好看人又傻,被人捡了卖到妓馆还不自知。
奏离醒后,便出了房门,他的速度很快,一下子便把妓馆转了个遍,有些房间传来呻吟声,听着十分痛苦,有些房间则传来抽打的声音,更是可怖,奏离感觉这里就是炼狱,打了个哆嗦,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出了妓馆,奏离回头看了一眼,妓馆上挂了个匾额,写了几个字,但是他不认识。玄苏一直跟着他,看着上面的匾额,有点感叹。
原来……这便是最原始的笙烟阁。
妓馆外是一条主街道,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看花了奏离的眼。
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女在奏离面前驻足,打量着他,而后上前搭话,道:“这是谁家公子啊?长的如此俏丽。”
奏离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要走,少女却拦住他,道:“公子别害羞啊,本姑娘不才,三品将军而已,不知公子可否到府上一叙?”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得意的很,不过这姑娘长得还可以,柳叶细眉却带着一股英气,别有一番滋味,这姿色在人界也算是中等偏上了。
不料奏离正色道:“你长得太丑了,不要和我说话。”
蛇虫尚且归为新事物,不去评论长相,可人与精灵长的本来就像,只有什么发色与瞳色的区别而已,所以评论人时,奏离还是端得精灵的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