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帮有意招揽江澈的风声,很快就传到了李保山的耳朵里。让他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晦暗如乌云压顶。
之前,南京城传开了李星南的酒后醉话时,李保山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他不明白事情是怎么走漏的风声,马上把吴仁义叫来质问。
吴仁义自然赌咒发誓地说此事与己无关,还说如果是他要散播这桩丑闻的话,当初根本不会让李保山知道自己听见了李星南的醉话。毕竟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在场,如果他有意隐瞒的话很容易了。
“山哥,当时虽然只有我和星南两个人在一起喝花酒。可是天香楼里还有不少妓-女在呢,会不会是哪个妓-女在门外偷听到了,当成一桩大新闻四处跟人乱嚼舌根呢?——咦,对了,我昨天在天香楼宴客,听说老鸨说有个叫烟霞的粉头前几天忽然说走就走了。那天,就是她陪着南少爷喝酒,应该就是她听见了什么,一时嘴快说出去后知道自己闯了祸,所以就走为上计地跑了。”
早有防范的吴仁义趁机抛出自己预备好的替罪羊,李保山听起来也觉得极有可能,重重地哼了一声说:“给我把那个小娼-妇找出来,问清楚是否果真是她的长舌头坏了事。如果是,就给我拔了它。”
虽然可以拔掉散播者的舌头出气,但传得满城风风雨雨的桃色新闻毕竟是追不回来了,李保山为此气得又把儿子拎出来臭骂了一顿。
“看看你这个混账东西干的混账事,老子好不容易替你捂住了你那一裤裆的屎,你他妈的灌上几两黄汤居然还自己嚷嚷出来了。你——你要不是我儿子我他妈的早掐死你一百回了!”
李星南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看着他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样,李保山心里真是别提多怒其不争了!一时间还很有些悲凉挫败感:是不是亏心事做太多了,所以摊上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窝囊废儿子。除了给老子添乱以外,几乎什么正经事都不会干。如果儿子可以选,我一定选江澈做我的儿子,那才是一块可堪造就的好材料。
自从发现保安会弟子中江澈是个人才后,李保山一直悉心栽培他,而他也从没有让他失望过。任何事交到他手里,他都可以放一百个心。
对于这位年轻精明能干的下属,李保山简直无法不欣赏。所以,才会把外甥女儿金桂许配给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他彻底变成自己人。在他的私心中,就想有一个这样出色的儿子。没有亲生的,有个沾亲带故的也可以聊以自-慰。
李保山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副如意算盘,竟被轻浮愚蠢的外甥女儿与亲生儿子一起联手毁了。江澈不但成不了他的半子,还将被逼得站到他的对立面为敌。他很不希望出现这种局面,因为这种局面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他想:必须要尽快想办法解决这桩棘手事才行啊!
新安帮想招揽江澈为堂主的消息传来后,李保山知道自己得快点想出对策才行。他无论如何不会放江澈离开金鑫商社,转投去其他地方。这员虎将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自己种的树别人却想来摘果,哪有这样的美事?
而且以江澈的身手与能力,李保山完全不难预想,他离开了金鑫保安会后,一定会为新安帮的保安堂效力。那样的话,新安帮保安堂将会成为金鑫保安会的头号竞争对手,等于他把自己的人放出去和自己作对。
可是,李保山同时也清楚,继续留任江澈在金鑫保安会也不是一件稳妥的事。李星南和金桂的私情,必然已经令他心怀忿恨。不但留在商社效力时未必还会像从前那么尽心尽力,而且还会对李星南十分不利。虽然对于自家不争气的儿子他也是各种恼火,但再恼火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
放走江澈,李保山不甘心;留下江澈,李保山又不放心;杀了江澈,似乎是最安心的办法,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也绝不能为他人所用,宁可毁掉也不能便宜人家,李保山一向做得出这种狠绝之举。
只是,李保山很清楚一点,江澈不是那么好杀的。他机警小心,身手一流,想要干掉他就如同猎人想要捕杀一只老虎一样困难。更不用说还有新安帮为了招揽人才而愿意为他出头。有了帮会势力作后盾,江澈这个人就更难动了。
不愿放人,也不能杀人,李保山想来又想去,觉得还是留下江澈为上策。这员虎将他打算接着用,只是需要小心使用——既要能让这头猛虎继续为自己尽心效力,又要能不被虎爪所伤,这需要高超的驾驭技巧。
李保山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他掌握这种技巧。拿定主意后,他事不宜迟地召来一个心腹阿祖说:“你马上去福音堂,等舒小姐下了课后,把她接到月来阁吃晚饭。”
暮色初上时,舒眉被李家的马车接到了月来阁。一弯鹅黄新月刚刚挂上杨柳眉梢,秦淮河的无数画船渐次亮起了明灯,响起了萧鼓笙歌。清丽的江南丝竹,如烟一般袅袅飘摇于月色灯光中。
舒眉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雅座,笑吟吟地和独自坐在里头的李保山打招呼:“Uncle,今天你怎么忽然想到要请我吃饭啊?”
“因为安可好久没见你了,挂念着你呀!”
对于李保山突然派人来接自己吃晚饭的举动,舒眉颇感意外。而他给出的理由明显只是借口,她才不相信他会挂念自己呢。
作为一个名义上的干女儿,舒眉与李保山的来往少得可怜,根本就不存在那种牵肠挂肚的想念。上回她会主动去找他,是存着打秋风的心思。今天他会来找她,她猜测一定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是李保山既然不肯明说,舒眉也就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对着他笑呵呵:“是吗?Uncle你真好。”
“来,快坐下吧。”
舒眉落座后,看着空荡荡的包厢问:“Uncle,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啊?你没邀请别人吗?”
“我还叫了江澈,今天就咱们仨吃饭。听说前两天你跑去保安会找他,他居然表现得爱搭不理。这怎么行呢?太过分了!安可把他叫来替你骂上一顿出气啊!”
那天在金鑫保安会发生的事,李保山虽然未能目睹却有耳闻,自有耳目眼线把那一幕汇报给他。当时江澈对舒眉的冷言冷语,让不少刀手背后直呼他太不解风情,居然冷落佳人。
李保山却深知江澈只是在演戏而已经。就算他骗得了全天下的人,也骗不过他这双见惯世情的锐眼。他早就看出舒眉是江澈情有独钟的女子,就算她对他流水无情,他依然对她落花有意。而他那份不改初衷的情意,就注定了这个女子将会是他的软肋与命门。
舒眉信以为真,以为李保山果真是来当和事佬的。毕竟她与李保山有限的几次接触中,这位Uncle都表现得十分喜欢她。以为他好意要为自己与江澈说合呢。回想起那天在金鑫保安会发生的事,她还不免要大发娇嗔:“江澈那个家伙,时冷时热、忽阴忽晴的,我都懒得理他了!Uncle你最好别叫他来,免得我一会儿吃不下饭。”
舒眉话音刚落,外头就听见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跑上楼。紧接着,江澈就一头撞进了门,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见到舒眉和李保山好端端地坐在一块,并且一派谈笑风生的样子,他紧张的神色方才陡然一松,并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李保山静坐一旁把江澈的神情尽收眼底,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想要降服江澈这只猛虎,一定要先拿捏住他的软肋与命门。而舒眉其人,就是他控制江澈既能为己所用、又不会为其所伤的最好工具。
月来阁的这顿晚餐,尽管各色金陵菜式做得一如既往的美味可口,江澈却吃得食不知其味。他知道李保山把舒眉叫来一定用意不善,这宴是鸿门宴,让他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如果李保山只叫江澈一个人来赴宴,他绝不会如此不安。可是舒眉也在场,却让他一颗心不安到了极点。他怕出事;怕她被连累;怕自己护不了她周全……怕得背心沁出一层冷汗,湿透了薄薄的衬衫。
江澈越是神色不安,李保山就越是表情安然。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像一位慈父那样不停地叫舒眉吃菜。
“阿眉,来,尝尝这个凤尾虾。”
“阿眉,这盐水鸭肫最鲜美不过了,你尝尝。”
舒眉不明就里地大快朵颐,每一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一来月来阁的厨子确实厨艺高超;二来每天在福音堂学校食堂吃的那些东西实在太粗糙了,相比之下,更衬得月来阁的菜式美味之极。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李保山开始扮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他笑眯眯地看着江澈说:“阿澈,前两天你是不是惹阿眉不高兴了?她可是我的干女儿,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怎么能那么怠慢她呢?今天你可要当着我的面好好跟她道个歉。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