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的热闹婚礼过后,下面接连两天,荣国府里都是一片沉闷的寂静。
一直在府里,从小到大一直看着长大的人突然出嫁了,不说把贾敏当成了心头肉的贾代善贾母,便是近来对贾敏隐隐有些不满的贾政,看着花轿远去,连着两天都没有在府里看到贾敏,这心里还是免不了空落落的,好不难受。
他们的妹妹女儿,真的变成别人家的人了
张氏王氏等虽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可架不住这府里的掌权人全都心绪低沉,便是再在心底松了口气欢呼雀跃,面上也只得做了难过思念的模样,表示着自己对贾敏的不舍来——这对张氏王氏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可又有什么办法,便只看贾赦贾政那疼爱妹妹的模样,她们也不得不做出了这副态度来,只是心底,少不得又给贾敏记了一笔!
贾敏三朝回门,早在前一天,贾母就抓了张氏王氏来,一遍遍嘱咐到时候该准备什么该怎么招待,午宴的菜单更是来回挑剔了三遍,看着她们的眼神都带着刺,极尽是威胁地道:“这是敏儿出嫁后第一次和姑爷一起来府里吃饭,我决不吮许,这里面出现半点差错,明白吗?!”
张氏王氏扯动嘴角笑着:“姑奶奶和姑爷第一次来,可不是该好好招待。太太放心,我们心里有数,明天姑奶奶姑爷来了,定盛宴款待,绝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去。。”
贾母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那菜单子,挥挥手让她们走了:“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杵着了,去做你们自己的事吧。”
这样随意完全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张氏王氏心底恨极,却什么都不能说,转过身,按着贾母的吩咐,接着为贾敏的回门宴尽心尽力地准备着。
第二日,林家的马车列成一队,除了林如海贾敏夫妇和伺候的人,其中有六七辆车子上面装着的,都是这次的回门礼_林家对贾敏的看重,可见一斑了。
赖大在门口迎着,听得下人说起,脸上浮起了笑容,忙叫人赶紧去后院通知贾母等人——这种好消息,贾母听到,必然是高兴的。
等及马车在大门口停住,荣国府正门已经完全打开,赖大小跑着到了马车边,先给前头骑马的林如海打个千:“姑爷”一边对着走出马车车厢的贾敏行礼:“姑奶奶”笑道:“老爷和太太一大早就盼着姑爷姑奶奶了,这会儿都在正厅等着呢。”又转过身大声通传:“姑爷姑奶奶回府了”
出嫁离府,贾敏心里也惦记着呢,赖大这番动作,可是合了她心意,掩嘴笑道:“大管家什么时候竟抢着干起了小厮的活计。这通传报信的小事,叫下面人做就是了!还要你这么亲力亲为的,我哪里当得起?!”林如海在一边但笑不语。
赖大弓着腰谄笑:“瞧姑奶奶说的,您和姑爷回府这么大的事,正是府里的大喜事呢,昨晚上为着谁来接您,我们这些下人可是吵翻了天,要不是小的仗着身份压了他们一头,今儿还没这福气来这里给姑爷姑奶奶请安呢。能伺候姑爷姑奶奶,可是小的的福气才是呢”
林如海和贾敏俱笑起来,娘家人如此给自己长脸,贾敏瞥眼林如海,眼中多少有些自得,笑道:“往日倒不知道,大管家不但做事精明干练,竟还这般会说话。怪道父亲母亲都齐齐赞你是府里数一数二的能干人呢!”
赖大的颇有些受宠若惊,直道:“姑奶奶过誉,小的可当不起这赞”一边迎着两人赶紧进门,“老爷太太可是望穿秋水了!”
贾敏这两日在林府过得虽也不错,林如海待她也好,可林家对她到底陌生,哪里及得她生长的荣国府来?自进了荣国府大门,贾敏什么跟赖大寒暄的心都没了,眼神四下里贪婪地看着,只觉得眼前的景物是既陌生又熟悉,不过短短三天,却恍如隔世,仿佛许久不曾见过了
林如海倒也体谅她,毕竟贾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荣国府,又是新妇,这模样,也是正常,眼见她感慨怀念几乎红了眼睛,便笑道:“前头倒也曾来过府里几次,不过大多是有事在身,却不曾仔细逛过,奶奶可别光顾着自己看,也给我说说这府里的景致?!”
贾敏这方回过神,知道自己是太入神了,不好意思地对着林如海笑笑,熨帖他的细心,忙收拾了心情,给他一路讲解起荣国府内的景致构造来:“这条路笔直往前就是正厅里,旁的倒没什么,不过正厅后面弯过去,却有当年祖父栽下的两株苍松,如今苍劲高虬,可是好气势……再不远就是宴会厅,那边花园子打理得好,中了不少花卉,你听说过没?我们荣国府夏季夜宴时,可是花香四溢,景致极好,在京里也是有名的……”
两夫妻,一个兴高采烈的说着,一个耐心微笑的听着的,脉脉温情洋溢其间,那伺候路过的丫头小心觑着,脸红红地又低下头,一会儿没忍住,抬起头又小心看了这对夫妻,暗自叹着,好一对神仙眷侣。
因为是姑爷姑奶奶的回门宴,就没有见外的放在外厅,下人直接迎了他们进了荣禧堂,那里,贾代善和贾母坐在正房大厅中间,贾赦贾政夫妻分两边坐下,年纪大些的贾瑚贾珠也分别待在了母亲身边。
听着外面传贾敏林如海来了,贾母蹭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自禁地往前几步,贾敏林如海掀开门帘进来,母女俩视线交汇,忍不住俱都红了眼眶。
“母亲”贾敏叫一声,声音止不住都哽咽了,往前几步,拉住贾母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一声声叫着母亲。
“敏儿,敏儿……”贾母从贾敏的头顶看到脚底,连跟头发丝都没错过,手拂过她的鬓发——今天,贾敏梳着妇人髻,往日披下来的长发用一根碧玉翠莲步摇挽了起来,露出了贾敏白皙纤长的脖子,她往日青涩的面容如今也沾染上了一层妩媚,让她本就姣好的脸庞更加动人了几分——看得出,贾敏过得很好。
贾母想到下人通传说的林家厚厚的回门礼,足见林家对贾敏的重视,心里安慰,可又不放心,想要亲口问问,她过得到底好不好……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贾敏,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才好。
贾代善压着心里的激动,轻咳一声:“好了,今儿可是敏儿的回门宴,你们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转头对林如海道,“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又年轻不懂事,以后,少不得还要你多担待些。”
林如海微微躬身:“泰山大人说哪儿的话,敏儿很好”贾敏听见,眼神里都透出甜蜜的喜悦来。
贾母这方收拾了心情,抹了泪笑看着林如海:“瞧我都糊涂了,让姑爷见笑了。”
林如海只答道:“母亲也是疼爱敏儿心切,小婿明白的。”
贾母是女人,听林如海叫着贾敏的昵称,言语间也是温情,对他们也敬重,便把往日对林如海的不满意去了几分,笑道:“可不是这么说的,以前日日见的,这两天却不见了敏儿的身影,我这心里啊,多少都是惦记着。”又拍拍贾敏的手,“不过这会儿见了姑爷,我可是放心了,有姑爷在,我敏儿定是过得好的!”
贾敏羞红了脸,嗔道:“母亲”
林如海却正经答道:“夫妻同体,小婿不敢说叫敏儿一生富贵顺畅,但敢保证,定竭尽全力,做到能我能做到最好的对她。”
这答案,无疑是叫贾代善贾母满意的,贾敏满面飞霞看了林如海一眼,掩不住喜意的低下了头。
张氏让人赶紧拿蒲团,上茶,贾母会位置上坐好,两夫妻在蒲团上双双跪下,给贾代善贾母敬茶,贾代善贾母请林如海日后多包涵贾敏的缺点,叮嘱贾敏尽好为人媳为□的本分,为林家绵延子孙——至此,今儿的回门礼,才算是真正成了!
过后,贾母便带着贾敏张氏几个女眷回后宅说话,一进门,贾母也不避讳,直拉着贾敏先坐了,便急切问道:“你在林家过得可好?亲家老太太对你可好?姑爷对你可好?下人听话吗?林家人丁凋零,该是没有多少亲戚的,可姑爷如今出息了,难保不会有那些七拐八弯的扯着关系上门打秋风,你可得硬气着些,叫人白白占了便宜也就罢,要让人以为你软弱可欺那才是麻烦!”
贾敏好笑:“母亲,你这一长串的,叫我哪里说起才好?!”看贾母一眼瞪过来,便靠近了贾母靠着她的肩膀,就像没出嫁之前一样,撒娇道,“母亲,你就放心吧。我可是国公府千金下嫁,他林家能对我不好?老太太对我很慈爱,第二天就当着全府人的面警告要敬重我这个主母。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亲戚,我轻松着呢。”脸上一红,声音骤然低了许多,羞道,“爷他、他对我也很好”
贾母瞧着贾敏脸色红晕,精气饱满,倒也不像是过得不好的,便把揪着的心放了回去,满意笑道:“这就好,这就好!”又正色看了贾敏,叮嘱道,“你可要记住了,你是我荣国府唯一的嫡小姐,你父亲可是堂堂的国公爷,他林家要不是与咱们府里早年有婚约,今儿能有这婚事?你可是下嫁,在林家给我端起来,没得叫人欺负了,让我操心!”
贾敏正和林如海蜜里调油呢,哪乐意听这个:“哎呀母亲,我知道了,你说什么呢,谁会欺负我啊”
贾母撇嘴:“这可保不准。”戳了她一记额头,骂道,“怪道说女生外向呢,你才嫁过去几天啊,就帮着人说话”
贾敏跌足娇嗔:“母亲”
贾母这方作罢了,又问她,“姑爷身边,可是有伺候的人?”
说起这个,贾敏却是甜蜜的笑了:“听说原先是有的,不过婚礼前,就叫爷给打发出去了,如今身边,却是一个都没有……”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这是该的,这桩婚事,林家占了多大便宜去!”疼爱地摸摸贾敏粉色的脸颊,“你再经心些,最好乘着这新婚蜜里调油的,怀个哥儿,那我这心啊,可就真的能放下了!”听得贾敏脸上烧的都能冒出烟来了
怀孕?贾敏自然是要怀上的,可生不生得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一侧的王氏冷笑一声,贾敏害死了她的孩子,还指着自己生个哥儿?在府里她不好动手的,可谁知道,贾母亲自给贾敏安排的陪嫁,竟然还能出问题?!
贾敏,她要她不得好死!
另一边,林如海和贾代善等人寒暄,说起贾瑚,却是赞不绝口,直看着贾赦夸道:“瑚哥儿好生聪明,那么多人面前也毫不畏惧,这份胆气镇定,便是比他年长许多的,也不见得能做到。有此佳儿,舅兄当真是好福气!”
贾赦直笑地合不拢嘴:“妹夫太气了,这臭小子皮着呢”
贾瑚在一边屏住呼吸,不一会儿脸上就涨得通红,旁人瞧着,还当他是不好意思,轰然大笑起来!
林如海瞧着贾瑚白嫩精致的清秀模样,真是越看越爱,冲着他直喜欢地笑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有多喜欢贾瑚——贾政瞧了眼贾珠,贾珠咬咬唇,垂下了头……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