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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喝了一口,一股花椒水加薄荷叶的味道,她的眉头顿时皱起来了。
怜奴在旁边怜惜的说:“公主不喜花椒的,下回,奴必为公主准备香花水。”
龚獠神色自然,完全看不出刚才试探失手后该有的不好意思,他忙道:“公主爱哪种香花?我家园中遍植花树,有玫瑰、香莲、金银花……”
怜奴只看着姜姬。
结果是姜武开口,“可有香桂?”
龚獠愣道,“……倒是不曾收藏香桂。”
怜奴陪着姜姬把戏唱下去,马上道:“公主要这个有何难?小奴立时便去寻来。”
姜武跟着唱:“不论金桂还是银桂都行。”
龚獠在旁边被挤兑的都没地方站了,心里惊涛骇浪。真没想到,大公子隐在乡间,竟然还过得这么奢靡,不知是哪家……越想越心惊胆战。龚**只顾高兴,龚獠却心思更细一点,他觉得姜元就在离他们不远的深山荒野中不知过了几年,他们一直不知道,没有给这位大公子一点点优待照顾,姜元会不会记恨他们?而且,是谁家把姜元藏在这里还隐瞒龚家?他们会不会以前就在姜元面前说过龚家的坏话?不然姜元为什么不到合陵城来?是不是他也不信龚家?龚家在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吗?
这种事不能细想,细想之后,龚家简直满身罪过。
龚獠希望能震住姜姬,毕竟她年纪小,更容易对付。结果没料到有姜武与怜奴虽然一个说土话,一个说鲁言,却一搭一唱的,简直是殊途同归:一起给他没脸!
现在他只怕惹怒姜姬。看来她年纪虽小,身边的侍从却都不是好对付的!
冯瑄在外面听了许久,让从人把鱼送回去,取来香桂,仰首阔步进来。既然姜姬要唱戏,他就帮她把戏唱得更好。
“公主,幸不辱命。”他捧着一个漆盒,笑盈盈,看到龚獠含笑点头,走到姜姬身边,双手打开漆盒,“公主,这是去年晒的,香气有些散了,等今年的制好,某必亲手采摘,奉给公主!”
龚獠顿时生起危机感!冯瑄此人一看就是一副小人模样,完全不似他这般威武,可女人都爱这种小人!
公主年幼,只怕不会分辨,看他长得好就爱上他也未可知!
龚獠涌起战意,放柔声音,更贴近姜姬,“公主既爱香桂,某愿家中植满香桂,只图公主一笑。”
冯瑄也笑得春花灿烂,理都不理龚獠,让人取来泉水,调入他带来的蜂蜜,加入干桂花,“公主,饮一杯吧。”
姜姬看这两人在她面前演了大半天,要不是她身长不足一米,真要以为自己倾国倾城了。男人,全是白日见鬼的好材料。
她接过冯瑄双手捧上的角杯,喝了一口就塞到姜武手里,掩口道:“我乏了,你们下去吧。”
要当忠心的追求者?好啊,本公主就傲娇给你们看。
冯瑄唱戏唱全套,自己退下不算,还把仍不甘心的龚獠给扯下去了。
龚獠被他拉到外面,甩开他的手,心惊的揉着手腕——这冯玉郎武艺不凡,能把他硬拉出来。
“某还要侍候公主,就不相陪了。”他态度敷衍的对冯瑄说。
冯瑄啧啧的打量了几眼这简陋的石屋,搞得龚獠更加面红似血,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冯瑄退后两步,对龚獠做了个长揖。
龚獠不解。
“某,相谢公子,助某一臂之力。”说完,扬长而去。
留下龚獠气得要喷血!这冯玉郎明明是说龚家如此对公主,是在帮他冯玉郎的忙!欺人太甚!!
石屋内,姜姬正在喂姜旦喝蜂蜜水,让姜谷和陶氏他们赶紧吃饭。姜武在那边吃着,一边不时回头看姜姬与坐在她身侧的怜奴。
怜奴坐在姜姬一侧,露给她看的是完好的那边脸。
姜姬看他一眼,道:“我有一物,愿送给公子。”
怜奴的笑容带着一丝落漠,他道:“奴身卑位贱,公主不必这么客气。”
姜姬从旁边的包袱中拿出来一个布包,展开是一条三角巾,首尾有两根丝绳。三角巾做得很简陋,没有绣纹刻饰,但怜奴仍是一眼认出这是做什么用的。
姜姬把三角巾放在膝上,道:“若公子觉得冒犯就不必收下。”
怜奴毫不客气的拿起三角巾,当面绑在那只瞎了的眼睛上,坦然道:“谈何冒犯?”
姜姬道,“有人不喜欢被人提及短处,提了就是得罪人。也有伟人不喜矫饰,只愿坦荡无伪面对天地。”
怜奴品味着她的话……这是意有所指。
他笑道:“某只是个小人物,不敢言伟称雄。”他拱一拱手,起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怜奴时不时的摸一摸遮住眼的那块三角巾。不是没人送给他类似的东西,蒋淑就曾令匠人替他制了一个面具,他戴上后受人嘲笑就再也不肯戴了。
不过现在想想,在蒋家时那些无谓的自尊心,其实也很幸福啊。
……如果现在见到蒋彪,他一定能跟他一起喝一杯。他肯不肯就不知道了。
怜奴戴上三角巾遮住瞎眼后,发现自己更受欢迎了,他进来时迎面碰见的龚家美人,个个都低头掩面悄悄避开他,现在他遮住瞎眼,再碰到龚家美人,竟然还有人羞红了一张脸悄悄望他。
他回到姜元身边,姜元问他:“我儿可食的欢喜?”
怜奴点头,姜元看他戴着三角巾,也不多问,可能与龚**聊得很开心,笑着问他:“你看这龚府如何?”
怜奴道:“美人如云。”
姜元与龚**都大笑起来。龚**非常骄傲的说,“我平生不爱金银,不爱权势,唯有两个心头宝:美人与美食!”
龚**家中的美人可谓来自五湖四海,他如数家珍,道:“赵女多媚,郑女多情,魏女多性情凶烈,别有风情,燕女不堪一提,只配为奴。”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后半夜,菜和酒不停的上。当月亮升上天空,龚**令人点上火烛,家仆搬来斗大的铜鼎,内盛香料,点燃后香云弥漫,令人如登云海。
白日的龚府或许可称为大,黑夜的龚府则如天宫般。
休说姜元,连冯瑄都看愣了。
龚**所说的各国美女都前来献艺,歌舞不休。
姜元目不暇接,身边围着三个美人,一会儿就喝得有些晕了。
冯营不擅酒力,叫冯瑄过去。冯瑄不肯,道:“只是一些美人,就让大公子享乐一番也未尝不可。”见冯营还要他过去,他索性自己提着一瓮酒溜了。
他在这里没见到姜姬,想也知道龚獠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一路行来,倒是没什么人拦他,只是这龚家的美人不知有多少,处处都有美人,他们同行的一些壮士大多都被美人绊住,若是龚家有异心,只怕姜元就回不到国都了。
想到此,冯瑄回去拿了剑,转而守在了姜元身后。冯营看到他在那里,方露出微笑。
怜奴在姜元身边察觉到冯瑄,特意拿了一碟肉去给他,冯瑄点头谢过,一句话也不跟他说。怜奴知道,以他的身份,能得冯瑄一个眼神已经算是高看他了,就这还是看在他现在跟了姜元的份上,若他仍在蒋家,就是给这位冯玉郎搬个金山来也休想得他一顾。
姜姬已经搬到了一座小楼里,龚獠傍晚来说请她去用晚饭,把她带到此处。只是他没想到姜姬人跟着他走了,身后还带着一串尾巴。等他把饭食摆好,姜武已经领着陶氏几人过来了。龚獠待要喝斥,却见姜谷与姜粟一人手上捧着一样姜姬的东西。
原来是侍女。
姜谷与姜粟都有些紧张,但没想到就像姜姬说的一样,她们两人一人手上捧着一个木盒,真的没有人来拦她们。
木盒精美异常,里面是空的。
姜谷与姜粟捧着木盒坐在姜姬身后,没有打开木盒的意思。龚獠一开始以为这是给他和龚**的礼物,结果直到走都没看到木盒里到底有什么,回去一路都在想:是何等奇珍?
姜姬在龚獠的“赞美”下艰难吃完了晚饭,看到他们过来,伸手道:“姜旦给我,你们快吃吧。”
姜武坐下,先帮姜旦把蒸饼泡在肉汤里压成软泥,姜姬接过给姜旦吃,问姜武:“那边怎么样?”
“很多女人。”姜武一手握饼,一手抓着一只烤鹅,大口撕咬,“很多!”
姜姬愣了,转头看陶氏确实有些不安,她把姜旦放让,让他自己吃,告诉姜武别给他吃肉,“他的牙咬不动。”
她坐到陶氏身边,安慰她道:“不要想太多。”
自从这些人来了以后,姜元就再也没有找过陶氏。今日龚氏送上的这些美女,不管姜元会不会碰她们,他都不会再碰陶氏。
陶氏握了握姜姬的手,没有说话,沉默的吃着手里的蒸饼,吃完一块就不碰了,姜谷递给她烤羊肉,她摇摇头,捂住嘴说,“吃完有味道。”
然后用了一瓮水来漱口。
这是姜姬最担心的。陶氏对姜元有期待,她希望夺回姜元的心,她甚至会自卑,会认为是自己不好,姜元才不再来找她。
陶氏不怎么想吃东西,她吃不下。她捂住肚子,抱住自己细瘦的胳膊,她的胸口太平了……姜姬说过如果想让胸部长大就要多吃肉,可她吃一回肉,嘴里两天都是肉味,她就不敢吃了。
她觉得,姜元是比她的爹爹妈妈,比她的祖父,比村里最伟大的人还要伟大的人。而这样的人是她的丈夫,那她就不能失去他!
陶氏拉着姜姬悄悄走到暗处,小声说,“姜姬,你能不能教我说你和你爹说的那种话?”她听出来了,姜姬跟那个男人学的话,正是姜元跟别人说的话,她也想学。
姜姬跟冯瑄学这个的时候就在等陶氏几人来找她学。她让姜武学,却不想主动去教陶氏几人,如果她们不够警觉,不知道学这个代表着什么的话,那还是在姜元让她们学之后再去学吧。如果姜元希望他们都不会说鲁言,那学这个不是在讨好姜元,而是在背叛他。
姜姬既希望陶氏想学,又希望她不想学。
“……你为什么想学它?”她问。
陶氏有些羞涩的说,“你爹会说……我也想学,我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姜姬说:“他不想我们学,我是偷偷学的。”
陶氏连连点头,“我也可以偷偷学!”
姜姬说:“但我们学了以后,他如果知道了,就会生气。”
陶氏愣住了,她想学会以后去找姜元,那他就会知道她也会说了,他会高兴。怎么他不会高兴吗?
姜姬盯着陶氏迷茫中带着疑惑不解的眼睛,说:“他在骗人,他怕别人知道他在骗人。他让人以为姜旦和我都是他的孩子……”
陶氏露出微笑,点头,“你们是,他是这么说的!”有爹爹是件好事!姜元能承认姜旦与姜姬是他的孩子,这是陶氏最感激他的事!
“我们不是!”姜姬压低声说,“我们不是他生的!他没有亲生的孩子,他现在骗别人我们是他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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