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角色就这么暂时被对调了,一向不善言辞的任米雪好几次因为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冷了场。不过也罢,只要能让他心情好起来就好。
这样安宁的日子只持续了短短三天时间,马心思就恢复了往日的痞态,任米雪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叫苦。
岁月静好,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逝着。
在唐家的安逸日子与几年来的孤独生活可谓是大相径庭,只是短短的半年时间里,任米雪阴郁的个性就已明显增添了几分开朗。脸上的笑容多了,与唐家人自然的相处也愈发有了亲人间的亲昵。她喜欢唐母美丽的笑容,喜欢唐父威严的架子,也喜欢马心思温柔的双眸,只有马心思还会时不时地跟她过不去,可这种小吵小闹的日子她竟也不讨厌。她觉得,家,就应该是这样的
眼看十月一日将近,却接连持续了好几天的阴雨天气,半点见晴的征兆都没有。
为即将到来的难得假期早早就已安排好出行计划的人们沉闷了整整一个礼拜后,兴致渐渐变得不那么高昂了。日日看着天气预报里那一排排哭泣的灰乌云,对于长假什么的,也都不再抱有无谓的幻想。
十一假期的第一天,老天突然转了性子,良心发现像是要补偿一般,半夜里还下个不停的绢丝细雨,一早便立即放了晴。
一早的电视新闻里,外景主持人的笑容比晴天彩虹还要灿烂,他们扯着高亢的嗓门无所不用其极地引诱那些秋乏宅在家里的男女老幼出行。马心思这样的好孩子自是不会上钩的,他在精神上似乎对外界的花言巧语有着很强的免疫系统,他的想法是,与其花心思做些无用功,倒不如把时间用在益己益人的正途上。马心思则是恰恰相反,明明是假日,起得却比平日上学时还要早。他草草吃了顿早餐后,立刻不见了踪影。
任米雪并不像马心思那样因为期待已久的假期而欢腾雀跃,反而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情绪也显得格外的低落。
吃完午饭后,她独自一人安静地窝在房间里,双手捧着一个做工相当精致的陶瓷杯,抱膝坐在床头上,一呆就是将近两个钟头。
任米雪手中悉心捧着的陶瓷杯是她最为看重的宝物,因为这是母亲生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件念想之物。
五岁那年,母亲从外地出差回来,带回一组很可爱的亲子杯。爸爸的那只是左耳,妈妈的是右耳,而她则是立在中间紧挨着左右两个杯子的如云杯身,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就像是完整的三口之家。
自从母亲过世以后,任米雪就一直保存着代表母亲的那只杯子,就连来到唐家都随身带着它。
门外传来大门“吱呀”开启的动静,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关门巨响。
不用猜,铁定是马心思从外面玩耍回来了。
客厅外乒乒啪啪的鼓捣噪音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后,任米雪就听到自己房间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马心思正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
他头发凌乱,上衣下摆和卷起的裤腿脚都有明显的泥渍,再加上他看着自己时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想必这一趟玩得相当尽兴。
“任米雪,你干嘛没事一直盯着那个杯子发呆?”马心思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针对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无事生非地瞎抱怨。
任米雪仍是抬眼看着缓缓走近的人,没好气地说:“麻烦你下次进来之前先敲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我的房间吧,我进我自己的房间难道还需要敲门吗?”马心思对顾左右而言他的任米雪不大乐意地挑了挑眉,然后走近她的身旁,趁她不留意时伸手抢过她的杯子,双手好奇地转动杯身左看看、右看看。当发现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杯子时,他忍不住“啧”了一下,“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在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嘛。”
“你还给我,快还给我。”任米雪着急地伸手抓住杯口边缘想要抢回来,却苦于敌不过男生的力道,几度未果。
她如此逆乖乖牌的举动顿时惹起了马心思的兴致。他得意地坏笑,偏就紧抓着杯子不放。两人就这么拉扯着,突兀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气中,周围霎时一片死寂。
马心思呆站着,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
任米雪看着地上破碎的残骸,想哭,想骂,却如鲠在喉发不出半点声响。
看着任米雪欲哭无泪的表情,马心思这回真是手足无措了,本来只是纯粹因为贪新鲜才想要逗弄她,可却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他心里虽有歉意,可性子高傲不愿屈服的他,说出口的话却仍是僵硬,“你看,谁让你跟我抢的。”
究竟是谁硬霸着别人的东西不放的。任米雪虽心有不甘,却丝毫没有还嘴的余力。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杯子支离破碎的残骸。它就像它死去了的主人一样安详。
坏了也好,她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帮你吧。”内疚感弥漫心头,马心思蹲下身想要帮她拾掇,却被任米雪狠狠推了一把。料不到文静的她会突然来这一手,毫无防备的马心思狼狈地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任米雪大声怒吼:“你出去。”
马心思虽顽皮淘气,却也不似有同样个性的男孩那般肤浅张狂。任米雪的心里有一把尺,只要他不越过雷区,不触犯到她的禁忌,她自然愿意秉持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微弱心理屈居于下风。本以为两人之间的相处仅仅只是小打小闹罢了,他却大喇喇地越过了她划分的雷区,触犯了她最深的禁忌,这回不管如何,她都是真的大发雷霆了。
马心思恼羞成怒,“出去就出去,有什么了不起。”他愤愤然走到门外,又怯怯地回过头,目光停留在里边蹲着的人影身上。她是那样的失落,那样的无助。
马心思一直不理解任米雪为何如此重视一个平凡无奇的杯子,直到他懂事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一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母亲的忌日,而那个杯子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念想之物。
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马心思不是没有想过要心平气和地对待她,只是每次见到她看着自己时那种赤裸的不屑,甚至是嫌恶的眼神,他就打心眼里不舒服。
当然,他做不到像哥哥那般斯文,也不想刻意讨别人喜欢,他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该发泄时发泄、该胡闹时胡闹,哪怕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无厘头,他只想忠于自己。
生活越是充实,时间流逝的就越快。住进唐家整整半年后,许父终于从某市回来,任米雪也不得不跟随父亲回到自己的家。
走的那一天她抱着陈兰哭了许久,陈兰也是热泪盈眶,“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咱们距离这么近,以后还是可以随时过来的。”
是啊,这她都知道,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奔涌而出。
她走到马心思的身边,声音呜咽地颤抖,“心思哥哥,你还会去学校接我么?”
马心思看着她哭花的小脸,和往常一样轻抚她的头,“当然了,风雨无阻。”任米雪这才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