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焚山客同学的打赏,感激涕零,谢谢支持)
苏炎慢慢收起唐陵这些珍贵无比的馈赠,只留下那本《剑经》,开始细细研读起来。
苏炎读书时极少走神,但今日,捧着这本失传近百年的剑道古籍,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思考冥想,当下有些烦躁,便弃了书,临窗而立。
苏炎的房间是客栈三楼最靠街的客房,居高临下地看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时,便会觉得好生萧索肃杀,虽是初春时节,但城里的杨柳却实在有些零落,寥寥几棵杨柳,低垂着头,枝叶上堆满战尘,残杨败柳,死气沉沉。
街上不见车辚辚,马萧萧,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如飞,仔细一看,皆是灰头土脸,满脸血痕的兵士,显然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杀。
他们脚步如飞,几乎以奔跑的速度走着,面上露出迫不及待的神色,仿佛再慢半步就会与错过整个世界。
他们在回家。
他们是大晋国和大赵国这两个巨大机器摩擦碰撞的齿轮,随着天长日久的碰撞,便逐渐磨损,直至被废弃,丢在尘埃的角落里,被人遗忘,汗青史册上永远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人们永远只会记住那些功勋彪炳的名将和贤王,至于这些为大人物们鞍前马后,使他们拥有无上荣光的小人物们,或许便这样在血与火中被历史的巨浪淹没,被时代的车轮碾轧过去,然后逐渐被淡忘,从始至终,他们真的只是蝼蚁。
在这个战争年代,谁会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许下一刻便有敌军悍然压境,自己便这样永眠于沙场之上。
但至少在现在,他们还活着,还幸存着。
还活着,这便足够了。
我们无法选择时代,但我们可以改变时代。
现在,是最好的时刻。
守住现在,你就守住了整个世界。
苏炎默默地想着,在高处往下看,街上的人们都是快速移动的小黑点,就像一只只蝼蚁,一只只奔回蚁巢的蝼蚁。
蝼蚁真的很渺小,就像一颗黑尘,随时就可以捏死,可是没有一只蝼蚁是想死的,他们是诚心诚意不想死的,可总有人诚心诚意地想让他们死。
如果用这个人为蝼蚁的理论看,那么那些大人物们不过是强大一些的蝼蚁罢了,那些和异族之间展开的亘古以来就在开始的战争,不过是蝼蚁们为了有更多的生存空间而向别的蚁巢侵略而展开的卫巢战争而已,死了亿万战士,也只是死的蝼蚁比较多而已,而且……这些惨烈的蝼蚁之战在庞然大物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个个小黑点。
那么,如果我们皆是茫茫宇宙中的蝼蚁,那么谁又是操控这一切的,主大地沉浮的主宰呢?
是命运吧。
是天道吧。
是星空和光明中走出来的诸神吧。
想到这里,苏炎忽然有一些害怕,那是一种蝼蚁对着狮子的害怕,是对下位者对高高在上者的惧怕,如同一个庶民在龙颜震怒的君主脚下瑟瑟匍匐。
修道者修的便是天道,越是境界高深的强者,对天道的领悟就会更加深刻……更加的……惧怕。
是的,修道者的真元来源,便在于天地间的大道,感悟天道,采撷灵气,随着对天道的感悟愈深,则实力愈强大恐怖……但即使是圣人,也要依附于天道,所谓坊间那些修真小说里的境界实力强横到凌驾于天道之上,在修道精深者看来,真真是可笑至极,修道者修的本来便是天道,如何还能凌驾于自己所修的本源之上?
那么,我们真的只是蝼蚁么,永远只能瑟缩于天道这个庞然大物的脚下么?
苏炎伫立在窗边,凝神地胡思乱想着。
就这样,在这短短的临窗俯瞰街道的数息之内,十六岁的苏炎,忽然觉得自己的修道前路笼罩着惘然的迷云。
他摇摇头,将视线从窗下的街道收回,又继续翻看那本《剑经》。
忽然,他瞥见了第五段的第三句话。
“所谓修道,亦可谓修仙,何谓仙,超凡人也,仙也是人,因为仙是人字旁。”
看着这句话,苏炎笑了笑,然后继续看下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便是蝼蚁亦可穿透大堤,何况于人,天地之灵长乎?”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是卑微者的威严与挑战。
人对于天来说,亦是蝼蚁,为何就不能战天斗地?
一阵暖风将古老发黄的书卷吹到了末页,苏炎正想翻回刚才看的地方,忽然间看见了末页上写的那一行批注。
那是用朱笔写的一行朱批,年代久远,字迹模糊,极易忽略,若非苏炎偶然瞥见,也是极难发现。
“我们无法选择命运,但我们可以逆转命运。时代是人创造的,从来没有什么天命之子。人定胜天。永和十八年书。”
永和十八年,那是先帝执政时期了。
苏炎看着这行朱批,一阵难以言表的意味忽然从心灵的四面八方涌来,他默默注视着这行遒劲有力,豪壮淋漓的朱批,猛地把书盖上,忽然间便想起了从不知哪本通俗小说上看见的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灭我我灭天”,当下笑了笑,自嘲道:“如今这般实力,还逆的哪门子天,便是圣人也需遵从天道。逆转命运,非上上人无法做到,如今便妄想以山海中境实力逆天,当真是闲着没事活腻了。”
逆天?为什么要逆天?又有何实力逆天?
野心这种东西,弱者是不配拥有的。
至少现在的苏炎,便是不配的。
既然不配,那便不想,落个心灵清湛。
人类所触及到的天道,永远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人类对天道的态度,可以用敬畏来形容。
敬畏敬畏,论起来,畏要远远大于敬。
……
……
点了一碗米饭,浇上些肉菜,苏炎开始吃午饭。
不过饭还吃不到一半,房门便被人踢得痛苦呻吟起来。
苏炎打开房门,有种想捧腹大笑的冲动,来者正是前日被自己在酒楼上坑得惨绝人寰的秦圣秦大少!
秦圣恶狠狠地瞪着苏炎,怒道:“我被你这小子坑惨了!若非我身上还带着块青玉玦赌债,如今恐怕便是在酒楼上被罚刷碗呢!”
苏炎笑道:“你那么厚颜无耻,我那样坑你,是为了你好,你还不谢我?”
“谢你个……”秦圣终于忍住了骂苏炎的十八代祖宗,当下摇摇纸扇,叹道:“也罢,本少心怀豁达,心胸宽广,不与你这鄙人一般见识。唉,本少真真是太大人不计小人过了,胸怀如江海之浩广,真真是宽仁大度,宽宏大量,海纳百川……”
苏炎无视,继续走回饭桌前默默吃饭。
秦圣眼见面子挂不住,当下纸扇一摇,缓缓踱进来,这时苏炎方才看见,原来秦圣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前日蹭自己一饭的苏小霉!
苏炎口中那口饭差点喷出来,道:“你怎么和他牵上关系了?”
秦圣不睬,使劲拍了一拍苏炎的肩,道:“群英会,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