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断天涯底。
自从上次崖底地裂之后,终日遮云蔽日的云雾散了很多。
今日阳光明媚,鸟雀环飞,崖底一间简陋的木藤茅屋之内,女子正在为床上的男子掖被。女子容貌丑陋,右脸上有一块褐色胎记,尤甚显眼。只是目光落在昏睡中的男子脸上,便柔似月华,耀如星辰。
“阿木,蓉蓉说你很快就会醒了。”
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道飞扬跋扈的女声。
“死丫头,快看!姐姐打了两只兔子,中午我们有肉吃了。”
亲儿回头一看,就见花妖被一只大猩猩用绳子绑在肩头,冲着亲儿笑开。那大猩猩高余两丈,脸上有道十字疤痕,显得凶狠异常。手里拎着两只弱小白兔,在茅屋外停步,轻轻叫了一声,似是对这茅屋太过矮小发着牢骚。
亲儿疾步到屋外,将大猩猩手中白兔接过,对花妖笑道:“蓉蓉,你再这么打兔子,这崖底的兔子估计就要绝种了。”
花妖嗔道:“死丫头,没大没小的!也不叫姐姐,讨打!”
大猩猩吼了一声,亲儿睐它一眼,道:“大黑,你帮着姐姐一起欺负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花妖笑道:“大黑最乖!姐姐等会给你掏蜂蜜吃。”
两女笑笑闹闹,将白兔简单烤了烤,便入屋而食。
亲儿没吃几口,便转身去喂躺在床上的万妖王。花妖见状摇头,道:“死丫头,他没醒,你再喂也没用。”
亲儿知道花妖说得对,但眼中不免失落,道:“蓉蓉,你一个月前就说过,阿木今日会醒。可直到现在……”
花妖看着万妖王,神色凝重,道:“当日,十二阴极被你的地母灵咒所伤,险些丧命,最后关头,它遁身藏入万妖王体内,以求一线生机。原本万妖王因为施展本命神通吞神噬魔,而被十二阴极反噬致死,但最后,又机缘巧合,被你头顶情木簪芽所救,重获生机。我仔细查看过他体内伤势,估算之下,若无意外,他体内伤势应该在今日就当痊愈了。只是……”
亲儿回眸盯着万妖王的睡颜,极尽温柔,眼底却终是难掩悲恸。
“只是,阿木可能会被十二阴极那混账强占了身体,直到身体被阴极之气腐蚀致死。姐姐,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记得的,你不用一直提醒我。”
花妖怕亲儿伤心,但又没办法让万妖王醒转,只好提前将最坏的情况告诉她,也好让她到时有个心理准备。花妖还想再说什么,终于还是止住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亲儿每日睡前都会打水来给万妖王擦洗身体,她知道的,万妖王喜欢干净。当日万妖王身上衣袍尽毁,这断天涯底又怎么会有现成的衣服给他穿。亲儿也是央求了花妖很久,花妖才教她养蚕取丝,再织丝成帛,最后缝成衣裳。
亲儿从未做过女工,花妖虽会,但苦于嫁接之术尚且道行太浅,只能维持人头而没有人身,是故不能帮亲儿的帮,也只能口述教亲儿怎么去做,但过程中所有事宜,无论大小,都是亲儿一手为之,从不借他人之力。最后,整整花了一个月,才做好了万妖王身上这件样式简陋,颜色单调的丝质长衫。
但无论如何,万妖王总算有衣蔽体。这一个月里,亲儿为了制成这件衣裳,人都瘦了两圈,花妖虽于心不忍,但却更加明白,若万妖王此次无法醒转,恐怕亲儿也难以独活。所以,花妖心里一直祈祷着的不是万妖王醒过来,而是他可以一直这样睡下去。至少,这样亲儿还有个盼头。
或许,亲儿可以再做一件,十件,一百件这样的长衫给他,那样即便再辛苦,但她的心里是有所寄托的,不至于绝望而绝了生念。
然而,花妖的祈祷并没有奏效。当晚,正当花妖离开之后,一直昏迷的万妖王终于睁开了双眼。
“水……”一声沙哑的呼唤,将趴在万妖王床头睡着的亲儿从睡梦中惊醒。
亲儿倏地从凳子跳起来,满屋子地找水,脑袋却一片空白,死活记不起水放在了哪里。最后才发现,她一早就在床头的石墩上摆好了清水了和吃食,这些她每日都会更换三遍,此时竟全都忘了。
再也顾不得别的,亲儿跑回床边,握着万妖王的手,道:“阿木,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抛下亲儿一个人的。”
说着说着,眼泪就跟打翻了盘子的豆子一样洒了万妖王胸口的长衫都湿透了。亲儿这才反应过来,又忙着去擦眼泪,一边还说着:“不能哭,不能哭,没有阿木的准许,亲儿是不能哭的!”
“水……”万妖王估计是渴坏了,又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
亲儿终于反应过来,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又笨手笨脚地赶忙将万妖王扶着坐起来,将清水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口中。刚喂了两口,万妖王突然咳嗽起来,轻水全被吐了出来。
“渴……”万妖王似乎很是痛苦,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低哑又难听,不似往日清朗威严。
亲儿又要再喂,万妖王却将进口的水统统吐出来。亲儿情急之下,只好将水含进口中再哺进万妖王嘴里。唇齿相接,熟悉地软糯触感,似乎愉悦了依旧神智不清的万妖王。清水入喉,万妖王不自主地闷哼一声。闻声,亲儿眉头受惊似的蜷在一起,握着木杯的手抖了一下。
“水,水,水……渴……好渴。”万妖王比之前清醒了些,眼睛微微睁着。
亲儿连忙又含了口水喂进万妖王嘴里。清水匍一入口,万妖王便本能地吮着,长舌顺着那片清凉贪婪索取。亲儿脸颊烫红,毛茸茸的眼睑缓缓合上。
就在这时,亲儿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刺痛随着两人的亲热越来越剧烈,直到亲儿无法忍受,低叫了一声。万妖王拧眉,终于从迷蒙中清醒。
紫眸潋滟,刀削斧凿似的侧廓,俊美英武的面庞,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女人。那样绝美又妖娆的一双眸,像是紫色落英飞扬里最美的华彩,又像是无底深渊中艳丽无匹的一杯毒酒。
亲儿低头去看手上刺痛地厉害的地方,竟是戴着魔戒的地方。黑色的戒指上的戒字,突然亮了一下,亲儿耳边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道:“魔戒三约:一戒动情。”
亲儿被这声音惊得愣住,定定地看着手上的魔戒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