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男子,小七续道:“幼时,小七也是这般躺在雪地之中,那时若无爷爷所救这世间便没有小七了。指桑哥哥,我不知道此人是善是恶,我只知这是一条人命,我碰上了便不能视而不见。正如我希望如果爷爷他们若遭遇了劫难,有人看见了,也能出手相救一般。”
虽然从小见到的,皆是世间冷漠,但小七却不想变成那般。
爷爷说过,善恶只在一念之间,黑白游离,也只是顷刻之间。在这温饱难顾的世道,每个人都想尽力守护住自己想守护的,所以有时好坏的定义并不能那么绝对。
小七那时不是很明白爷爷所讲,但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她想,如果爷爷在这,也必然是支持自己的做法的。
沉默了半晌,指桑便低下身子,打算将地上人抱到马车之中。
身后却传来花夜的笑声:“我说你们两个傻不傻,与其抱那么远过来,不如让我赶过马车来,也好省点体力。”
看着被花夜赶到身边的马车,小七惊讶道:“花夜哥哥,你竟会赶马车?”
少年微微一笑:“这事情只要去尝试,又哪有做不到呢?”
三人合力将那玄衣男子弄上马车后,小七便取了些水给那男子喝,所幸他还有些许意识,水都咽了下去。喂完水,小七抬头便见花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由顺手抹了把脸:“我脸上有脏东西?”
花夜摇摇头,轻笑了一声:“小七,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看多了勾心斗角,第一次碰到这样对陌生人都出手相帮的人,还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在花夜的意识中,人只分于自己有益无益,正如当初他愿意帮助小七逃离一般,也只是为了扫清自己路途中的对手。
只是未曾想到,自己会因此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更未曾想到,这小七竟是个女儿身。而至如今,他也未曾对小七说过,当日那息心丹是有极大的副作用的。
抬眼对上小七不解的眼神,花夜道:“你如今带上这人,打算如何?”
看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男子,小七突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花夜哥哥,你看此人衣着华贵,想必身份不凡。”
花夜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小七兴奋道:“那我救了他的话,这滴水之恩合该涌泉相报。以他的身份给我找个工作必然不难,这样我和爷爷他们也不用继续去乞讨为生了!”
花夜:“.............”
指桑在外赶车,闻言不由想起刚刚小七救人时那番大义凛然的话,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
半夜三人便停下休息,晚上荒漠风大寒凉,指桑是习武之人便直接靠在车门口睡。车内由于多了个人,虽拥挤,却也没那么寒冷了。
开始花夜并不愿与小七一起睡在马车里,毕竟男女有别,可小七却坚持拉着他。而除却马车里也实在无处落脚,花夜便也在车内睡了。
而今,花夜两边各一个人,听着小七浅浅的鼻息,他叹了一口气,也根本睡不着。忍不住暗中伸手抚了抚脸,那粗糙的触感不由让他狠狠攥紧了手。
回想起那日凤栖阁之事,花夜缓缓松开手,偏头转向左边,眼中闪过难辨的微光。
天边露出些微乌青的光亮时,指桑便醒了,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听到马车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声,他便微微掀开车帘看向里面,却正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指桑反应过来,刚想出声,眼前的人却尖利的大喊一声:“救命啊!!”随即快速掀开车帘钻下马车,落地狂奔而去!!
指桑:“.............”
随即便看到同时被突然惊醒的小七以及花夜,异口同声的道:“怎么了?!”
小七不可思议地看着昨日救下的男子在指桑手底下剧烈地挣扎着。凌晨被此人高亢的一声吼惊醒后,小七便发现花夜右侧的人已不见。
看向外面,却正对上门口指桑的目光,不及她说什么,他便不发一言的放下了车帘子。
等小七与花夜走出马车外,便见远处指桑腋下夹了个正剧烈挣扎着的人,待走近些小七便看清那是昨日间救下的玄衣男子。
昨日间躺在地上看似恹恹垂死的人,此刻被指桑抓着,却正生龙活虎,中气十足的骂着人:“你是哪个山头跑出来的强盗流氓土匪,敢这样抓着你小爷我?你爷爷我堂堂男儿,你此般做法成何体统?再不把小爷我放下,信不信我把你千刀万剐?”
小七与花夜俱都目瞪口呆。
到了马车前,指桑面无表情的将手中人扔在地上。
玄衣男子“哎呦!”一声惨叫,随即摸着屁股坐起来,就着这个姿势便继续开骂:“你这兔崽子想摔死你爷爷我啊?摔死了你赔得起吗你这猴孙!!有种报上你的家门姓氏看小爷不把你满门抄斩了?”
定眼看到站在眼前的小七和花夜,不由“啊!”的大叫了一声。
小七看看面无表情冷着脸的指桑,强忍着笑意问着地上坐着的人:“你是谁?”
闻言,男子下意识的答道:“你小爷我是...是.....”随即渐渐皱起眉头:“我是...我是谁?!”
小七:“.......”
未及小七出口,那男子又皱着眉头看向他们:“你们又是谁?”
花夜冷笑一声:“昨日里你孤身一人垂死躺在荒漠中,是我们救了你。你可莫要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此时,天边慢慢露出些微曦光,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花夜未曾戴着斗笠,地上坐着的人便看清了他满是疤痕的脸,不由大叫一声:“你是哪来的丑八怪!!”
看着花夜暗淡下去的神色,小七不由心底叹了口气,此人也真是好本事。昨日间还是憔悴垂死的模样,不过喝了点水过了一夜时间,就生猛如虎成这般。
还大清晨的就同时将指桑和花夜得罪了个遍。
思虑了片刻,她重新问了一遍地上坐着的人:“你自己是谁,你不知道了吗?那你又可还记得自己如何会在这荒漠里?”
闻言,玄衣男子沉思了片刻,然后眉头又渐渐蹙起:“我......我记不起来了....”